華溪煙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和王嵐一起逗弄着紅靈和白瑩。
“二月二十迎娶新夫人?那不就是十日後?”王嵐皺起眉頭,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現在距離前溫夫人下葬不過月餘,這溫遙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進門,這是要鬧哪樣?”
爲衆人帶來八卦消息的風滔正抱着一柄劍斜斜地倚在門框上:“唔……一般人若是要迎妻的話,只肖過三月便可。不過世家大族就算是不遵循此說法也無可厚非。而且我得到內幕,溫遙不是迎娶,而是扶正。”
華溪煙聯想着自己得到的具體消息,眼眸微閃。
溫遙要扶正的不是溫府之內的妾室,而是一個住在鄉下溫家莊子之內的女子。如若華溪煙所料不錯的話,此人應當是溫淳生母。
“男人啊……”楊瑾容忽然撇嘴感嘆了一句,面上閃過一抹不屑的神色,“可憐溫夫人屍骨未寒……”
“呦呦呦,妹妹都會因爲此事而怨天尤人了?當真不易!”楊瑾程端着茶杯,笑得一臉肆意。
楊瑾容翻個白眼,並未理會自家兄長,只是看着華溪煙道:“我對這個未來的溫夫人倒是好奇得緊,等到溫老爺大婚那一日,咱們可要好好去看上一看。”
華溪煙笑着點頭。按照溫玫的性子,真的會讓那溫夫人安安生生過門麼?看熱鬧什麼的,她最喜歡了!
文官會試早便結束,數月的緊鑼密鼓的籌備也僅僅是爲了那三日而已。而本就沒什麼事的雲祁,如今更是清閒了起來。整日窩在望月軒中,只有兩件事——吃和睡。
某日,華溪煙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拽着窩在榻上閉目養神的人,咬牙且此地道:“雲祁,你給我起來。”
雲祁反手拉住華溪煙的手,用力一拽,華溪煙身子撲倒在了榻上。
“今日瑜兒出征。”華溪煙死死瞪着面前這人,想着每天這麼下去不務正業真的好麼?
“唔……我知。”雲祁閉着眼睛嘟囔。
“現在都過了辰時了!”
“不是巳時纔出徵麼?”雲祁總算是睜開了自己尊貴的眼,迷迷濛濛地答道。
華溪煙一臉黑線,想着你從這裡去城外不要時間嗎?
似乎意識到了華溪煙的心情很急迫,雲祁總算是沒有再招惹她,而是利落地站起了身,攬着她出了定國公府。
多虧雲祁絕世的輕功,盞茶的功夫之後,兩人飛身落於高高的城牆之上。
城外寬闊的空地上如今已是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士兵,隊伍方正,訓練有素,旌旗招展飄揚。
隱約可見隊伍最前方隱隱几人在點兵,華溪煙一眼便看到了華溪瑜。
不同於以往的錦繡華服,如今的華溪瑜是一身戎裝。銀光閃閃的鎧甲在這依舊有些冬日餘寒的天氣內更添了幾分肅穆之息,同時也少了以往的稚嫩與青澀,取而代之的是沙場大將應有的嚴肅與穩重。
“姐姐!”華溪瑜看着與雲祁緩步而來的華溪煙,極爲興奮地招手呼喊着。
幾位將領全都朝着二人拱手示意,華溪煙看着當先的一人,淺笑道:“許久不見,程佐領更添風範。”
此人正是當初去華家親自接應華溪瑜的佐領程忽,也是此次伐南之爭的領兵。
“王二小姐過獎!”程忽一臉剛正,聲音也是粗狂有力,“您請放心,我必定全心全意照顧好令弟!”
華溪煙點頭,一個武將能有這般通透的心思,不禁讓人好感度倍增。於是接着道:“程佐領向尋常士兵那般對待便可,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罷了。”
“溪瑜天資極高,而起能吃苦,善忍耐,通謀略,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王二小姐放心便是!”
華溪瑜也沒有料到自己上司能給出這般高的評價,臉色不由得有些發紅,只不過由於膚色較深並不明顯罷了。
“程佐領這般說我就放心了,多虧將軍和各位大人教導有方。”華溪煙說着,眼光一一略過後邊衆人,眸光中滿是感激與欣賞之色。
巳時,十萬軍隊祭天、宣誓、整兵,嘹亮的口號聲迴響在整個太原上空,震耳欲聾。
華溪煙再次見到了李獲真。好像他從獄裡出來之後,自己便很少見到他。自然不是因爲他變老實了,而是變小心了,知道對付華溪煙這種人,不能輕舉妄動。
“都說軍民一體,這支隊伍能有如今氣勢,與李大人對於嵺州的良好治理分不開。”這句話華溪煙說的發自肺腑,是由衷的讚歎。
“本官自然是要盡心竭力的。”李獲真的語氣很平淡,看着華溪煙的眼神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神色。在外人看來,當真是心態平和在閒話的兩人。
“南越兇險萬分,令弟這一去,吉凶未卜,王二小姐當真放心?”
“沒有歷練如何成長?況且我相信溪瑜,不會有事的。”
這堅定的語氣讓李獲真忽然間笑了起來:“也是,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姐姐,弟弟總不會差了。”
華溪煙但笑不語,似是沒有聽到這夾槍帶棒的話。
李獲真瞥了一眼不遠處正與王彥說話的雲祁,忽然壓低了聲音呢:“文官會試的試卷六部和主考官正在會審,據說評選出的前十人,有六人出自晉州書院。”
“晉州書院的質量,李大人是知道的。”華溪煙語氣淡淡,面上沒有多餘的神情。
但是李獲真這話說的有些陰陽怪氣,華溪煙拿不準他話中是什麼意思。不過轉而一想,這人和自己說話經常是這般語氣,於是也沒有多想。
李獲真的黑目與華溪煙的明眸對視,一笑意滿滿,一明澈清凌。但其中都是含了雷霆萬鈞之勢,恍惚對視間刀光劍影、萬馬奔騰。
“聽說最近皇上下了詔傳雲祁回京,王二小姐可知是爲了什麼?”李獲真片刻轉開了眼,看着下方的十萬大軍,說着與此情此景十分不相符的話題。
“吾皇聖意,我一屆小小女子自然不敢妄加猜測。”話雖如此,但是華溪煙卻是明白得很,自然是爲了那紙讓她胃疼無比的婚書。
李獲真呵呵笑了起來:“今日看王二小姐與雲公子如膠似漆,感情好得讓人羨慕。”
這話看似讚美,實則諷刺華溪煙不守綱常禮法,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成天與男人廝混於一處。
“若是李大人羨慕的話,也可這般。畢竟愛慕李大人的女子不在少數。”華溪煙結合着近些日子聽到了溫玫三天兩頭往知州府跑的事情,不徐不緩地說道。
“本官怕是沒此等豔福。”李獲真雙手負於身後,輕緩的笑容爲他本身不是極爲出衆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光彩,“祝王二小姐心想事成了。”
華溪煙這次並未接口。她只是以一種深沉、探究的目光緊緊盯着李獲真,美豔的臉上更是一種難言的複雜神色。這種目光讓李獲真舉得如同被瑟瑟秋風吹過,不見半分暖意,也沒有一絲冰寒,徒留的,只是無盡的悲哀與是淒涼。
“你……”
“李大人。”華溪煙很少打斷李獲真的話,如今卻是幽幽說道,“我不曾招惹李大人,李大人爲何處處針鋒相對?”
若是說溫家對她出手的話,可以說出剛入太原的時候與溫海的那一場矛盾,也可以說是王溫兩家積怨已久。但是她和李獲真沒有什麼私仇,就算溫家和李家立於一派,李獲真因此而遷怒於剛入王家的她,是不是太過牽強?
李獲真的面色有些僵硬,他顯然沒有料到華溪煙會以這般幽幽的語氣問出這個問題。面前這個女子,神色不再是以往那般輕軟怡人,春光明媚,而是帶着十足的無奈與輕嘆,但並無一絲懼意。
這才驀然想到,無論她如何厲害,也只是一個剛剛十七歲的女子。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在給宮中的姑母傳書說到這個女子及其事的時候,姑母的回話便是:少且智至此,不可留也。
原因麼……李獲真忽然笑了,語氣飄渺而無依:“因爲你……”
“平定南寇,震聖天威!”下邊忽然傳來震耳欲聾整齊劃一的高呼聲,如此撼天動地,生生堙沒了李獲真後半句話。
十萬將士同呼此句,氣勢撼天,經久不絕。
如此的大氣磅礴衝散了李獲真的話,華溪煙正欲再問時,李獲真卻是轉而道:“王二小姐和令弟告別吧,出征在即,時間尚緊。”
華溪煙回頭,便看見華溪瑜朝着自己大步而來。
嘆了口氣,罷了……
其實該說的話華溪煙早便說明,如今再說未免顯得囉嗦,但是她依舊將南越的情況簡而言之地說了一遍。華溪瑜也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於是也認真地聽着。
“出發!”程忽手中舉着一面旗,打了一個旗語,號角聲即刻響起,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行進而去。
華溪瑜最後望了一眼華溪煙的方向,臉上堅毅的神情忽然間讓華溪煙的眼眶有些微熱。
一隻手覆在髮髻之上,華溪煙轉頭,使勁兒眨眨眼,看清了雲祁清雅無鑄的面容。
“事情很棘手麼?”雲祁背後梓易有些糾結的面容被華溪煙看的清清楚楚。
雲祁脣邊帶着輕笑,緩緩搖頭。
“若是有事便回去吧。”華溪煙轉頭,看着遙遠的天邊,聲音忽然間縹緲了起來。
“我等你一起回去。”聲音雖然輕緩,卻是憑的堅定。
回去……華溪煙脣邊品着這兩個字,忽然緩緩笑開。
“溫家事罷,我便與你去。”
不顧綱常倫理,不顧三教九流,不顧世俗眼光。
哪怕風雨兼程,哪怕天寒地凍,哪怕路遙馬亡。
我也,毅然決然、堅定無匹、滿懷信心地,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