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中的意思多了去了,雖然寧煊是太子,但是一個太子的名號和太后手中這道聖旨,可是有着天壤之別。
現在天隆帝昏迷,太后便是朝中說一不二之人,說的直白點,若是太后要扶持誰登基的話,誰便是新帝。所以這道聖旨,和傳位詔書無異。
寧煊怎能不激動?他一直心心念唸的位置,如今終於收入囊中,他離那個位置,如今真的是一步之遙,一步之遙!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提醒吊膽,尤其是在寧熙回京之後,各種壓力鋪天蓋地而來,後來便是華溪煙回京,生怕她會對自己的帝王之位構成什麼威脅,多少個日日夜夜的苦心佈置,多少精心經營的多方拉攏,如今,終於沒有白費!
眼前的那紙明黃色的聖旨彷彿已經變成了那把椅子,在召喚着他,在召喚着他,向前一步,便可以據臨天下,俯瞰衆生。
擡眼看着李後,她的面容雖然淡定,眼中卻早已也是一片激動之色。他也知道,雲珏這步棋,他們是佈置了多久。之前他們就知道雲珏是太后的死血,也一直知道對付看似完美無缺的寧熙不易,他一直都是機警無比,無懈可擊的。而這幾天來他的失魂落魄,才爲他們創造了這麼一個時機。
他們只要將雲珏引過去,再將寧熙引過去,後來將雲珏除掉便好,但是想不到更加省事的是,雲珏居然在他們還沒有出手的時候便死了!
左右和他們的估量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所以也不便去深究。只要現在的結果,這道聖旨是在他寧煊手裡,這就夠了!
顫抖着手去接過那聖旨,寧煊覺得現在,幾乎比當初受封太子的時候還要激動。
李後坐着的身子也動了動,描摹精緻的眼睛看向了蕭婉妃和鄭恬妃,將他們倆上的怔楞盡收眼底,尤其是蕭婉妃,那副倍受打擊的模樣,讓她看了就舒爽無比。
看吧,和她逗了這麼些年,還不是如此!
她蕭葉璇鬥不過她,她兒子也鬥不過她的寧煊!
李後已經許久不曾這麼得意了。不管是平時皇帝一個月不曾光臨落凰宮,也無論皇帝有過多少次廢太子的心思,這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這般想着,心中得意至極,李後幾乎就要人不住大笑出來,一雙媚眼波光閃閃,含着志得意滿的情緒。
“啪嗒”一聲,就在那聖旨就要落入寧煊手中的時候,掉落在地。
寧煊心下一抖,就要去撿,卻見那聖旨彷彿被什麼東西拉扯着一般,直接飛起啦,落在了華溪煙伸出的手中。
華溪煙旁若無人地接了過來瞧了一眼,和李後一樣,將目光定在了那句“擇賢而立”之上。
“唔……真是好一個擇賢而立。”華溪煙點點頭狀似讚揚地說了一句,將聖旨放在了身側的桌子上。
寧煊走了過來,直接握住聖旨,卻被華溪煙牢牢按住了另一側。
“太子殿下別急啊,”華溪煙巧笑倩兮地說着,按着聖旨的手愈發地緊了。
“昌延,莫要胡鬧!”李後見突發狀況,不禁沉下臉色呵斥了一聲。
“我只是在太子殿下拿到這聖旨之前,給太后看個東西。”華溪煙揚眉一笑,直接使力,將那聖旨從寧煊手下抽了出來,直接甩進了雲祁懷中,自己站起身來。
李後的心一瞬間沉了下去,她幾乎可以預料到,華溪煙要說什麼。
“有什麼話改日再說,你還嫌今天的事情不夠亂嗎?”李後沉下臉色,呵斥了一句。
“茲事體大,若是過了今日的話,怕是就晚了。”華溪煙笑嘻嘻地說着,直接問太后,“不知道太后可是願意聽昌延一言?”
“你說便是。”太后點點頭,對於華溪煙的請求,她從來都不忍拒絕。
“今日早上,我偶然得到了這麼一個東西,請太后過目。”華溪煙從懷中拿出了那本賬冊,直接交付到了太后手中。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是給太后看的?”李後說着,伸手就要截下那本賬冊。
那雲珏是怎麼回事兒?這軋鋼崔不是已經被燒掉了嗎?怎麼現在在這華溪煙的手裡?難道……
想到李後,李後恍然,怕是雲珏的死,和這華溪煙脫不了干係!
“皇后娘娘急什麼?你怎麼知道這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華溪煙輕笑了一聲,親自將賬冊遞給了太后,“這是楊家的賬冊,請太后過目!”
寧煊的臉色出現了一抹僵硬,方纔放飛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透心的寒涼。
幾乎是想也不用想,他也知道那賬冊上記載了什麼。那上邊不光是有楊家的賬目往來,更是有他和楊家的交易記載以及國庫收支!
總體來說,那本賬冊就是他的黑暗史,是他一切經濟活動的證明!
寧煊想上去阻止,想將那賬冊搶下來,可是已經爲時晚矣,太后已經打開,一頁頁地翻閱了起來。
大殿內再次歸於一片死寂,只聞太后手下那本賬冊書頁翻動的聲音。
伴隨着每一頁的揭過,太后的臉色就難看一分,本來就是有些下垂的眼尾如今更是多了幾分棱角,顯示出難言的戾氣,嘴脣緊緊抿着,臉上的皺紋也愈發地深刻,好像每一道里邊都包含着無盡的怒氣。
“啪”的一聲,太后將那賬冊重重闔起,猛然擡頭看向了寧煊。
“太子!”太后大喝一聲,稱呼已經從方纔的煊兒變成了現在的太子,親疏關係立見高下。
寧煊心中咯噔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太后將那賬冊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怒道:“看看你做過的好事!”
寧煊低垂着頭,囁喏不語。
李後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狠狠瞪着華溪煙,那眼神中含着的厲色讓人不寒而慄,但是華溪煙卻恍若不聞,只是含笑着看着她,神態嫺靜,容顏姣好。
“太子殿下賣官鬻爵,私用國庫的行徑在這裡邊都有記載,難不成太后覺得江山社稷能託付在這樣的人手中?聖天如今國庫空虛,照這麼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況且太后娘娘忘記了,雲珏公子並不一定是五皇子所殺呢?”
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寧熙總算看了華溪煙一眼,見她的側臉和以往一樣美的不似人間,但是眉宇間卻又生生地多了幾分不同,彷彿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在一夜間悄然開放,風姿乍現,滿園春色不及她一分笑顏。
心下一痛,寧熙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人的美色,有這麼刺目過。
太后的目光在寧煊和寧煊之間遊弋徘徊,一切解釋在這鐵證如山的賬冊面前都已然是徒勞,一切的詭辯都是那麼的無力,再加上寧煊的沉默,更是無言地佐證了這本賬冊的真實性。
當真是一個個不讓人省心,太后極爲疲憊地揉揉額,忽然覺得,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心累過。
太后的目光最後流連到了華溪煙面容上,見她色如春曉之花,恬淡美麗,眉宇間卻又帶着幾分剛強不屈,一雙美目晶瑩萬分,似乎可看透世間浮華三千,撥雲見霧只留下最後的澄澈與坦然。
這樣的女子……太后看着,忽然在她面前看出了自己年輕時候的風度。
她是天降鳳星,聖天之福。更是一品公主,與太子地位相當。更是一個合格的謀者,心中謀略三千,心思機密。悲憫蒼生,以他人之親爲己親……
這完全是一個帝君該有的情懷!
想到這裡,太后眸光一亮,忽然給那道聖旨,找到了最爲合適的人選!
“哈哈……”太后忽然間大笑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大殿中極爲突兀,惹得衆人一陣膽戰心驚,尤其是寧煊李後二人。
“有道是一葉障目,哀家現在發現,也總算不晚!”太后露出了今日以來的第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看着華溪煙的目光更像是看着一塊兒寶,讓她忍不住內心顫了幾顫。
“將衆位大人喚進來!”
偏殿的一衆重臣全部涌入,分列兩邊,聽着上首這個現今天下最爲尊貴的女人的吩咐。
“如今朝政無人搭理。皇子失德,爲免惹來不必要的混亂,哀家以社稷,託於長公主昌延!”太后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鏗鏘而又堅定地道,“哀家懿旨,即日起,昌延長公主加封攝國長公主,於皇帝病癒前,把持朝政,望重卿若侍帝王輔佐之,以安社稷!”
太后話落,下邊是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華溪煙這個當事人,也沒有料到,自己只不過是簡簡單單地來阻止一下,怎麼這差事就落到了自己頭上?
“太后……”
“若無異議,衆位見禮便是!”太后恍若不聞華溪煙要說些什麼,直接向着下邊的人下了吩咐。
“臣蕭天佑參加攝國長公主!”太后話落,左相蕭天佑立刻撩袍跪倒在地,當先拜禮。
左相門下一種朝臣全都跪地行禮,畢恭畢敬地行禮,拜見之聲從壽康宮飄然而出,迴響在整個皇宮上方,伴隨着晨鼓接連響起,傳遍京城每一個角落。
直到所有人全都以一種臣服的姿勢跪倒,大臣中獨有一人孑然而立,看着上首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一字一頓地道:“臣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