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來京的路上這個敏夫人對雲祁屢次下下手便知道雲祁和敏夫人的關係絕對很糟。但是如今,雲祁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就連華溪煙認爲應當有的感情波動也無,平淡的和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名號無異。
果真是雷打不動,不喜形於色的公子云祁。聽到仇人的名號依舊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單單是這份是淡定從容,便讓華溪煙望塵莫及。
“我會會客。”華溪煙慢慢吃完碗中的湯羹,站起身來說道。
“我與你一道。”雲祁說罷,也站起了身。
華溪煙微微點頭,也不多言,只是十分有禮地道了一聲:“請。”
雲祁微微蹙眉,想着之前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她雖然不失禮數,但是從未像如今這般謙恭有加。如此的淡漠疏離,當真是讓人不適應。
其實這個態度已經算好了不是麼?雲祁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緩緩擡步追了上去。
天氣已經多了幾分暖意,雖然有風但是並不涼寒。華溪煙身上雖然只是穿着一件單衣,但是並不覺得冷。
華溪煙的腳步並不快,走到前廳的時候,正好看到了王府正門浩浩蕩蕩而來的一羣人。
華溪煙看都不看,直接轉身走到了正廳之內,以一種主人的姿態等候着來人。
王夫人和盧鳶正在廳中坐着,顯然也是得到了消息。如今見到華溪煙過來,王夫人立刻起身迎了上來。
“怎麼穿的這樣薄?”王夫人拉着華溪煙,感覺到她的手帶着微微的涼意,忍不住出聲嗔怪道。
華溪煙清淺一笑,衝着盧鳶打了個招呼。三人剛剛坐下,幾人便從門口走了進來。
當先的一人一身正紅色的裙裝,裙襬和袖擺都繡着蝙蝠和團簇的牡丹,頭上挽着一個華溪煙見都沒見過的繁複的髮髻,簪着無數只金釵和步搖,一片紅豔豔明晃晃的顏色幾乎要亮瞎華溪煙的眼。
微微眯眸,華溪煙纔看清楚了來人的面容,很熟悉,因爲雲揚的面容起碼有五分來自於面前這人。
難能可貴的是,正紅的服裝與金燦燦的華飾並沒有讓她變得庸俗,而是多了幾分超脫年齡之外的豔麗,華溪煙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她的真實年齡。
敏夫人帶着兩個嬤嬤兩個丫鬟,一衆人進了王家正廳,環視了一圈正廳衆人,嫣紅的人撇出一個弧度。
敏夫人站在門內靠近門口的位置,等着王夫人將自己請進去。
只是她似乎忘記了,現在在場的幾人,隨便一個拿出來都足以壓倒她一個妾室的身份,隨意自然不會有人甩她。
王夫人和盧鳶華溪煙說着話,絲毫不將下首的敏夫人看在眼裡。
敏夫人在雲府雖然是一個妾室,但是由於雲府沒有女主人,她和當家主母沒有什麼兩樣,闔府上下對她從來是恭敬有加,京城之中的達官顯貴也將她作雲府的正室看待,如今怎麼就被一個外來的王家給了下馬威?
這般想着,敏夫人不禁有些氣惱,但是這麼多年來的日子過了下來,也不算是一個十分沒腦子的人,知道不能對王夫人和盧鳶說什麼,不禁將目光轉到了華溪煙這個外來的王家小姐身上。
“王二小姐見了長輩不見禮,還穿着寢衣前會客,真是好教養!”
敏夫人說着,看着華溪煙身上的衣服,眼中閃過一抹不甘。
這衣服當初她也見到了,並且第一眼就喜歡甚深,但是礙於天價沒有立刻出手,等她回府拿了足夠的銀子之後,卻被告知已經被人買走了。而這衣服又只有這麼一件,她爲此鬱悶了好久。
原來竟是被這個丫頭買走了!前仇舊恨加起來,敏夫人對於華溪煙的印象可謂是差到了極點。
華溪煙冷笑不語,她的寢衣是特別的雲錦所制,雖然輕薄但是不透,而且不是簡單的白色,上邊有錦繡閣的十七娘巧手而繡的蓮花圖案,再加上前襟的繁複,倒是與尋常的羅裙差不了太多。敏夫人這麼說雖然沒錯,倒是有些牽強。
見華溪煙不理會自己,王夫人和盧鳶也都是給了自己一個涼涼地眼神,敏夫人攥着手中的帕子,兀自走到一邊的椅子上,重重坐下。
“不識禮數的丫頭!給本夫人上茶!”敏夫人端起茶杯卻發現空空如也,不由得對於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大聲吼道。
那丫鬟不是旁人,正是華溪煙身邊的大丫鬟之一尋秋。
尋秋看了華溪煙一眼,見她並未給自己什麼暗示,心下了然,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八分不動。
“王夫人,本夫人許久不來王府一次,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主子下人都給自己甩臉子,敏夫人那裡還受得住,直接衝着王夫人不滿地開口,就連她身邊的嬤嬤婢女都狠狠瞪着華溪煙,一臉不贊同。
王夫人雙手置於膝上,神態端莊,雖然衣着打扮沒有敏夫人那麼華貴,卻是在不經意間透露出十分的雍容。
“茶還未煮好,唯恐怠慢了您,這才未上。”王夫人淡淡開口,說出一句讓人無可反駁的話。
敏夫人自然知道這是推脫,伸手一指華溪煙,擡高下巴頤指氣使地道:“那她呢?見了長輩不見禮?這就是你王夫人的教養?”
見敏夫人對着華溪煙這麼一通指責,王夫人一下子不樂意了。面無表情地臉上掛上了顯而易見的怒意。對煙兒這麼大呼小叫的,她算個什麼東西?
只是大廳之人還來不及說話,門外倒是傳來了一個清雅冷然的聲音:“敏姨娘,你的手不想要了麼?”
敏夫人一僵,條件反射地將手縮了回來。轉頭一看,便見語氣邁着從容的步子,不慌不忙地從門口走了進來。
意識到雲祁喚自己什麼,敏夫人心裡一陣發賭,“姨娘”這兩個字就是在明明白白提醒着她妾室的身份。而她生平最厭惡的也是這兩個字,雲府上下誰不恭恭敬敬地喚她一聲“夫人”?饒是雲祁,就算不稱母親,也稱一句夫人,現在這般,他是瘋了嗎?
想到這裡,敏夫人面上閃過一抹窘迫,所幸脂粉太厚倒是看不太出來,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怒氣衝衝地朝着雲祁而去,揚起手便是一個巴掌招呼了下去。
雲祁站着未動,也未出手阻攔,似乎那巴掌要扇的不是他的臉一般。
敏夫人的手在距離雲祁的面容還有一寸的距離是,被兩根纖纖玉指捏住。順着纖細的手指,潔白的皓婉,素淡的錦繡望去,是一張美豔至極的面容。
“這是王家,敏姨娘失態了。”華溪煙看着敏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神,淡淡開口。
華溪煙捏着敏夫人的手腕逐漸用力,敏夫人劇烈掙扎卻是無濟於事,手腕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的身子扭曲成了一個怪異地弧度,妝容精緻的臉上逐漸有冷汗滲出。
“你在王家,我不介意告訴你一下,什麼叫嫡庶有別,長幼有序。”華溪煙說罷,從鼻腔裡冷哼一聲,捏着敏夫人的手驀然用力,千斤的力道傳來,敏夫人感受到一種鑽心的疼痛,緊接着,碎骨的聲音響遍整個大廳。
華溪煙鬆手,敏夫人便朝後仰倒在地上,右手手腕軟趴趴地耷拉在一邊,顯然已經脫臼。
王夫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盧鳶顯示訝然,隨後不屑的撇嘴。雲祁則是一改剛纔的冷然與冰寒,含着欣喜與慰藉看着面前這個形容姣好的女子。
他就知道,她捨不得讓人碰他一下——誰都不行。
“夫人,夫人……”敏夫人帶來的幾人全都圍了上去,十分焦急地喚着意識逐漸有些迷離的她。
一個嬤嬤倒是淡定從容地很,站在敏夫人身邊,對着王夫人一禮:“王夫人,咱們夫人今天是來王府找三公子的,王二小姐卻不由分說傷了咱們夫人,王府是不是應該給咱們一個交代?”
華溪煙雙手置於胸前,站在原地,笑着看着那嬤嬤:“不由分說?我倒是要給嬤嬤說說,我怎麼不由分說。”
“雲公子是嫡子,她只是個姨娘,姨娘對嫡子出手,這是不識嫡庶。我是王家的小姐,她是雲家的妾室,來了之後卻是口口聲聲以長輩自居,這是不懂尊卑。在這定國公府的地盤上,我廢她一個手腕,已經是給雲府面子了。”
方纔說話的嬤嬤一噎,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尤其是看着對面的這位王二小姐,在她那清凌凌似乎是可以看透一切的明眸的注視下,一切解釋與辯白似乎都是徒勞。
終究是敏夫人身邊的老人,這嬤嬤也不是吃素的,再次開口道:“只是不日四公子便要回府看望生母,若是到時候被四公子看到這般,我們這做下人的也不好交代啊!”
這位四公子正是雲祁之弟雲珏,如今被養在宮中太后膝下,傳說太后對這位雲珏公子十分喜愛,不亞於諸皇子皇孫。所以這雲珏在京城,也是個沒人敢得罪的主兒。
見王家衆人不做言語,那嬤嬤知道自己的話是起了作用。就算王家不給雲府面子,但是不能不給雲珏公子背後的太后面子!
有太后這一道屏障在,饒是他王家再世代尊榮,也不能對雲府如何。
嬤嬤面帶譏諷地看着王夫人,等着她給出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