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溫琳滿心絕望之時,一直禁閉雙目的王齊忽然細細睜開了眼,儘管只是一條縫隙,但是卻生生讓王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三哥,你醒了!”王晉訥訥開口,驚愕之下,手中的碗掉落在地,摔的粉碎。
溫琳聽到了王晉的話,怔楞片刻之後從地上爬起來,疾步跑到了王齊身邊,緊緊盯着他。
王齊眯着眼,看着溫琳,口中忽然說出一句話,儘管那聲音細若蚊蠅,但是溫琳還是聽得清楚。
他說的是:“真好看。”
一句話,讓溫琳掩住櫻脣,淚如泉涌。
他看見了!就算是現在要死去,也是值了!
“不……喝……”王齊斷斷續續說出這兩個字,便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但是這兩個字,卻是讓王晉的心,涼了。
垂頭看着地上碎成瓷片的碗,還有濺在自己身上那黑漆漆的藥汁,那濃重的藥味,讓他心驚不已。
三哥掙扎着從昏迷中醒來表態,王晉竟然不知道,三哥對於華溪煙,竟然信任到了如斯地步。就算是在昏迷中,也不忘記按照她所言,死活不碰那藥一下。
王晉讓王齊躺好,緩緩後退幾步,轉身衝出房門。
溫琳坐在牀邊,將臉埋進王齊手中,脣畔帶着笑意,以及一抹超脫了世俗的淡然。
“四公子……”等在院中的大夫見到王晉失魂落魄的出來,正欲上前問些什麼,但是卻聽王晉暴怒一吼:“滾!”
隨即一股大力傳來,那幾名大夫慘叫幾聲,身子卻飛出了院子落在院外,見那院門在自己面前緊緊闔上,衆人面面相覷,隨即趕忙爬起來,連滾帶爬地朝着另外一間院子去了。
第三日,聽着風吟的稟告,華溪煙這才微微放下了心。
王齊一直處於昏迷之中,雖然情況不甚樂觀,但是沒有像前幾日那般難受。這樣也好,可以減少一些苦痛與折磨。
“三哥性命可是無礙?”
“王四公子守着,沒有什麼大礙。”風吟點頭回答道,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於是向華溪煙細細地稟告了。
華溪煙黛眉蹙起,無奈嘆息道:“四弟性子太急,最見不得的便是三哥受苦。而去加上昨天那人那麼以刺激,他受得了纔怪。”
說罷,華溪煙轉頭看着雲祁,認真道:“那人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其中的貓膩,顯而易見。”
雲祁的指尖緩緩敲着一邊的檀木紅桌,溫雅開口:“也許他們正是看準了你四弟的性子才如此,但是不料,卻還是沒有得逞。”
華溪煙撇嘴:“他們也知道不能硬拼,畢竟守在暗處的王家暗衛不是吃素的,也只能靠攻心之計,但是想不到,我三哥的意志那麼堅定。”
“還有一日,明日梓泉應該就可以回來了。”雲祁擡眸,看着房外秋日暖陽灑下來的萬丈光芒,似是給那蕭瑟衰敗的景象增添了幾分勃勃生氣,於是緩緩舒了口氣道:“應當是沒有差錯的……”
華溪煙沒有料到,今日她可以見到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下午時分,她正在院中煮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環佩叮噹的聲音,還不待她回頭,便被一個身影從背後緊緊抱住。
“華姐姐,我想死你了!”糯糯的聲音傳來,華溪煙一下子明白了來人身份。
“瑾容?”華溪煙將自己從楊瑾容的魔爪下解救了出來,轉過頭看着笑嘻嘻的嬌俏少女,皺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她去了慶光寺半個月,前前後後和這人也就是二十餘日沒見,怎麼她好像……滄桑了許多?
楊瑾容一聽這話立刻炸毛了,摸摸自己的臉,皺眉道:“還不是因爲這裡太乾了?前幾天我都不敢出來見人,臉上那皮一層一層地褪……”
弘農位於東南方向,氣候溼潤,四季如春,和太原這乾燥的內地自然不同,也怪不得楊瑾容水土不服。
“我今天這還是打了好多粉,要是華姐姐見到我的臉,估計得下一大跳,又黑又紅,還脫皮……”楊瑾容一邊摸着自己的臉一邊抱怨着,忽然看到華溪煙的皮膚依舊順滑如玉,膚若凝脂,而且最初蠟黃的顏色已經由於後期的調理而改善了許多,不由得悶悶的道,“華姐姐,你爲什麼沒有像我一樣?”
華溪煙挑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人各有所異,你這不是問了句廢話?”楊瑾程也緩步走了進來,結下了楊瑾容的話。
“楊公子!”華溪煙欠身一禮,儀態端莊。
楊瑾程卻是伸手接拖住了華溪煙彎着的身子,風流俊逸的臉上掛滿了調笑的神色:“王二小姐,我可受不起你一禮!”
華溪煙無奈一笑,轉而道:“什麼風將你們兩個吹了來?你們也不聽聽外邊現在是什麼形勢,竟然趕着來我這裡。”
“不過是些市井婦人以訛傳訛罷了,不必理會。”楊瑾程坐在了雲祁對面,吸吸鼻子,讚歎道,“竟然是祁門紅茶!”
“哇!真的?”楊瑾容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道,眼睛盯着那瓷壺,眸中狼光迸現。
祁門紅茶千金一兩,每年限時供應,世家大族愛茶者無不想收藏上些許,所以每年茶葉以面世,價錢節節攀升不說,不出多久便被哄搶一空,有時候連各國皇室都排不上號。
楊瑾容自然聽過這個名號,但是她從來沒有喝到過,如今見到這心心念唸的東西,怎能不激動萬分?
“你們就不怕我這茶裡有東西,給你們過了病氣?”華溪煙坐回到位置上,拿起蒲扇慢慢地煨火,嘴裡還不忘開玩笑。
“若是因爲這祁門紅茶而感染時疫而死,也是值了!”楊瑾程一副活夠了的模樣,只是盯着那茶壺,想着這千金難逢的機會,自然不能就這麼放過。
“原來你楊公子的命不過是一碗茶!”雲祁涼涼開口,似笑非笑地說道。
楊瑾程打開面前的摺扇,笑得一臉風花雪月,絳紫色的錦服更是爲他的面容鍍上了一層瀲灩波光:“雲公子額這話倒是沒錯的,有多少人絞盡腦汁,連這一碗茶,見都見不到一面……”
“只是楊公子那麼有把握,你能得償所願?”雲祁勾脣,一副和你卯上了的模樣。
楊瑾程眨眨眼,忽然轉頭看向了華溪煙:“華小姐,你真的連一碗茶都不賞給在下?”
華溪煙記得當初在嵺州的時候這人是如何相助自己的,而且對楊瑾程的印象着實不錯,於是淺笑着道:“你遠道而來,我自然不能虧待於你。”
楊瑾程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幾分,搖頭晃腦地道:“本公子來的路上那幾人算是沒有白教訓……”
“怎麼?”
楊瑾容一邊鄙夷地看着自己的兄長那笑得風流肆意的模樣,一邊給華溪煙解釋道:“今日前來的時候,在街上聽到許多人在議論王三公子的事情,甚至是有許多百姓聯名上書給知州大人,說是要儘快將王三公子處理掉……”
“處理?”華溪煙脣畔重複着這兩個字,冷笑道,“如何處理?”
楊瑾容皺眉,想到今天幾人說的話,心下一陣惡寒,聲音也沒有了以往的嬌俏可人,而是帶了幾分戰戰兢兢:“聽那意思,是要火焚……”
見華溪煙周身氣息一下子冷了下來,楊瑾容身子一震,連忙道:“不知道是誰將王三公子不肯用藥的消息傳了出去,那羣人說,既然王三公子自己真是不想活了,何必再禍害着別人,要是哪天一個不當心這病傳出去……”
“所以他們不敢去王家門口鬧事,便在街上傳這市井謠言?”華溪煙冷笑一聲,聯想到這幾天自己得到的消息,現在太原百姓對王家之人避猶不及,王家下人上街之時,之前都是昂首挺胸分外有面子,如今卻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是毆打謾罵。知州府外也是集結了一大羣百姓,每日高呼着剷除禍害,安百姓之心。
華溪煙就不知道了,之前王齊樂善好施扶危濟困的時候,那些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如今卻是這般光景,果真最涼不過是人心。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聽說那個和王三公子一併進去的人已經痊癒了,爲何王三公子不接受救治?”見華溪煙半晌不說話,楊瑾容的語氣中也帶了幾分凝重,“明天已經是第三天,要是再每個交代的話,怕是……知州大人真的要順民意,鏟異己了!”
“之前時疫發生的時候,都是給一天的觀察時間,要是沒有起色的話,便會被立刻處理掉,如今王三公子已經將要三日,時間已經足夠長,若是沒有王家的話,只怕早便……”楊瑾程臉上的笑意已經逐漸隱了下去,說出的話也萬分凝重,難掩其中擔心之意。
華溪煙揉揉眉心,點頭道:“我有分寸。”
楊家兄妹都知道華溪煙不打沒把握的仗,如今這般淡然,想必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於是也不多說什麼。
就在太原衆人一片人心惶惶之中,新的一天到來,而華溪煙也起了個大早,等着梓泉回來。
過了半日,什麼消息都沒有傳來,華溪煙心下恐慌不已,轉頭問道:“雲祁,你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
“你是指李獲真?”
華溪煙點頭:“要是按照李獲真和溫家的打算,必然不會任由我三哥這麼拖下去了纔是,今日是第三日,他們卻還沒有動作,不得不讓人多想。”
雲祁雅緻的眉梢緩緩蹙起:“再等……”
“公子!”梓菱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雲祁即將說出口的話。
華溪煙看着梓菱面上難掩的焦急,忽然間心下涌現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梓泉遇襲,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