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火,映得半邊天幕明豔似錦。
薛毓就躺在斜坡的草叢裡,頭枕着雙手,瑩潤如玉的面龐此時也籠上一抹嫣色,挺翹的鼻尖,微微揚起的下巴與修長的脖頸勾勒出堪稱完美的弧度。
路遙站在坡頂看了看錶,三分鐘,以他挑剔狙擊手的眼光來看,那個似乎懷有心事的孩子彷彿已經與自然融爲了一體。這還是那個溫柔愛笑極具親和力的孩子嗎?
路遙緩步走到薛毓身邊坐下:“我的地盤被你佔了啊,這地方看夕陽是最美的。”
“路哥哥。”薛毓禮貌的坐了起來。
“千萬別叫我哥哥,我不缺弟弟。” 路遙反倒躺了下來,“家裡已經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了,兩個精細鬼,跟你差不多,所以我不缺你叫聲哥哥。”
“哥哥好幸福,”薛毓話一出口就發覺自己叫錯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叫哥哥真是叫習慣了。我有很多哥哥,可是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嫌多。那你說我叫你什麼好。”
“哈哈,一般人都叫我鬼子,不過更喜歡典這個字,你可以叫我路典。” 路遙大笑。
“路典?你確定你喜歡這個名字?” 薛毓微微側低着頭,略帶審視的目光上下掃了一遍躺在草地上堪稱英俊的帥哥。
“怎麼?”路遙挑了挑眉,小傢伙的眼光怎麼怪怪的。
薛毓“撲哧”笑出了聲:“我覺得叫這個名字的人非常適合去走T型臺呢。”
“小傢伙取笑我。”路遙“呼”的坐了起來將身邊的薛毓撲到,死死的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找揍啊。”
“我錯了,” 薛毓雖然呼吸有些困難,可還是忍不住脣角上揚,“我不該取笑路典,多好的名字啊。”
路遙恨恨的鬆了手,翻身躺下:“說起來我弟弟妹妹們的名字都挺好笑的。”
“哦?”薛毓摸着有些疼痛的脖子扭了扭,“願聞其詳。”
“我弟弟叫路遠,妹妹叫路迢迢。” 路遙不緊不慢的說道。
薛毓明顯眼神一亮,映着霞光的眸子更加璀璨:“呀,原來你是遠哥和迢迢姐的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當兵呢?” 財政部長路博頎前妻之子,傳聞從未踏足過路家大門的神童,竟然會在這裡遇見。
“果然你知道他們兩個。”路遙盯着薛毓微微腫着的眼皮自嘲一笑,“我嘛,只不過是玩玩而已,倒是你,西南最高司令長官閣下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體驗生活?”
薛毓靈動的眸子眨了眨:“這事可是絕秘,你確信你想知道?”
路遙呵呵笑了:“不要妄圖拖我下水,我一不想從政,二不想從商,三更不想從軍,所以我在軍隊待了三年也不想提幹,一提就麻煩了,什麼絕秘最好別跟我說,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好了,我可快退役了。”
“我曉得你會這麼說。”薛毓無聊的揪了一片身邊的小草,“你的底細營裡應該沒人知道吧,否則還能讓你這麼逍遙?爲什麼告訴我?”
“坦誠相見不好嗎?”路遙反問。
“好啊。”指尖繞着青綠的小草,薛毓悠閒的玩弄着,“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
兩個人肩並着肩躺在草叢上,路遙把眼光從薛毓身上移向天邊:“我剛纔看見你的時候覺得你滿傷感的,有什麼心事?”
指尖繞着小草放到鼻端,薛毓聞了聞,淡淡的草香潤入心底:“只不過想起一個故事,有些感慨。”
“什麼故事?”路遙追問。
“古時候一個將軍,爲了戰役的勝利,射殺了自己的一個小兵。” 好風如水,輕柔的撫過面頰,細細的髮絲半卷半舞,薛毓望着天邊的晚雲,紅與黑的交接分外魄人。“我在想,那個小兵爲什麼要被捨棄?”
“以小犧牲換取大勝利,古來如此。”路遙幽幽嘆了口氣,“而且爲勝利而犧牲,每個士兵都會爲此感到無尚光榮。”
“是,從來都被灌輸着這種榮譽感,責任感,犧牲感。”薛毓的聲音非常平靜,“兵是國之利刃,國家有權利要求士兵去犧牲,元帥、將軍、長官有權利命令士兵去犧牲,甚至士兵自己都認爲自己應該被犧牲。但是,”薛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薛毓在此立誓,我不會捨棄我的任何一個士兵,將官,甚至是,任何一個人。”
年僅十八歲的一個孩子,路遙覺得自己在這一霎那有一種想要誓死效忠的感動,不管這句話他能不能做到,不管他說的正確與否,上位者只要能有這份心就夠了。
“其實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晚飯的時候沒見你歸隊,班長很着急,現在基本半個營的人都在球場觀看比賽,班長讓我偷偷的找找你。” 路遙斟酌着措辭,“不要怪班副,他家裡確實很困難,上有老下有小,就靠他那點兒錢養活,富貴中人很難體會得到八百塊錢對一個窮人家意味着什麼。”
薛毓眼眸閃了閃:“你不會是怕我以後報復他吧。”
“我相信你不會。”路遙笑了,“我知道你不會在乎那點兒錢,或許根本就沒想過要他的錢,但是劉穹那人是個極剛強的,他不會接受別人的…….”施捨二字到了嘴邊,路遙又給嚥了回去。
“我確實沒考慮到那麼多,我會向他道歉。”薛毓指了指身旁的草地,“我重新給他買了一盒,那條金邊就送你吧,想來你不會消受不起吧。”
“嗯。”路遙看了眼沒在草叢裡的最普通最便宜的一盒煙,心中覺得自己實在是對這個身居高位的孩子有些愧意。“我不會給你錢的。”
薛毓抿着嘴微笑不語。
路遙又說:“會打籃球嗎?”
“說實話,我打籃球很棒的。” 薛毓揚起手做了投籃的姿勢,指尖上的小草順勢飛了出去。
“咱們連和三連正在比賽呢。”路遙看着薛毓的動作十分可愛,忍不住也想揪根小草。
“什麼比賽。”薛毓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
“友誼賽,不過有賭注,輸了全連要罰着繞操場跑十圈。”路遙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咱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