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氣與被氣
戰傾城沒說話,平白無故捱了罵,不僅沒有半點不悅,卻反倒心裡有了那麼一絲莫名的開懷。
九音罵他,說明在她心裡把他當成自己人,和她相處的日子不算長,但卻漸漸對她有了幾分明瞭。
其實說完這話之後九音也有點後悔,她憑什麼對他使小性子?只因爲他身邊沒有人,她便完全可以把他看成是自己人了嗎?可他什麼時候變成了她的男人?
“九音,不得對將軍無禮。”一旁的風慕瑾雖然開口責備,可卻是哄她的成分居多:“是不是不高興?若是不高興,我去跟母妃說一聲,先與你回去好不好?”
“我爲什麼不高興?這宴會挺好呀,我不高興什麼?”九音一字一句道,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那傢伙竟又端起了人家給他倒的酒,安安靜靜灌到肚子裡!
她雖然沒有拿正眼瞧他,但注意力卻一直都在他身上。
眼角餘光瞄到藍翎這次直接夾了菜送到他脣邊,她握緊拳心,心頭不斷在起伏着。
你丫的,若是敢吃進去,老孃跟你拼了。
那肉已經來到風辰夜脣邊,而他居然真的張嘴想要含下去!
一記憤怒的目光掃了過去,這樣的眼神沒什麼威脅力,卻愣是讓風辰夜整個人從頭到腳冷了下來。
不知道她在氣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她生氣的事,但,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他還沒發飆,她有什麼資格反過來生他的氣?
正要回以一記不悅的目光時,卻發現藍翎正夾着一塊肉湊到自己脣邊,他微微皺了皺眉心,伸手把她推開:“本王飽了。”
連自己都不知道他和藍翎什麼時候有着這麼親密的舉動,剛纔那女人說不高興,他還在愁着是不是安怡郡主把她給嚇到了。
可他迴心一想,卻又有點訝異了起來,她發火的對象似乎是自己,難道……是因爲他和藍翎這般……
忽然心裡有了幾分莫名的喜悅,那些曾經被她傷害過、曾經爲了她而生出的怨恨,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消散無蹤。
他以爲那夜他放下所有懇求這女人回到自己身邊,而遭她拒絕後,再見,他一定會恨不得一掌把她拍死。
可沒想到再見時,卻因爲她受了委屈而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個給氣她受的人丟進大江餵魚。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原諒別人,甚至還是一個徹徹底底背叛了他的女人?
撕心裂肺的痛,在再見那一刻,竟被對她的在意完全蓋過去!他逸王爺的感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欺騙了!
他是該生氣的,可她現在卻在氣着他和其他女子舉止親暱……
他薄脣一勾,忽然端起桌上的杯子,執杯湊近藍翎的脣,柔聲道:“這酒不錯,你也嚐嚐。”
雖然沒有拿眼去看,可卻明顯感覺到對面那小女人渾身的刺頓時炸開,瞪着自己的那道目光如刀子般鋒利。
他相信若目光真能成刀子,自己身上如今肯定已經被戳了無數個血窟窿。
脣邊的笑意不斷在加深,長指落在藍翎的青絲上輕輕打着轉,他笑道:“你最近照顧本王太操勞了,回去之後記得好好歇息,養好身子,別讓本王擔心。”
多麼讓人陶醉的話語!
如果不是那演戲的氣息太濃烈,藍翎或許也會醉倒在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柔情中,只是可惜,這男人在情感方面根本不懂得如何去駕馭。
她偷偷擡起眉角朝九音望去,果見瑾王妃已經不願意看他們,剛開始的憤怒在看到逸王爺那些彆扭的動作時,頃刻間徹底散去。
九音靠在風慕瑾身上,執起杯子淺淺笑着,一口一口嘗着杯中佳釀,因爲剛纔看到的那一幕,差點忍不住放聲爆笑。
如果逸王爺不是急欲讓她難堪,故意表現出一副溫柔得膩死人的模樣,她或許真的會被騙到,因爲在意,所以纔會輕易亂了心魂。
可是,這傢伙居然學人家弄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這麼拙劣的演技,不是要笑死人嗎?
想當初他們兩人“熱戀”的時候,他逸王爺也做不出這種肉麻的事情,還拿長指去卷着人家的頭髮打圈圈……噗!忽然真的好想笑,而到最後,九音終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附近的目光又齊刷刷落在他們身上,不明白瑾王妃在笑什麼,笑得如此放肆。
驚覺自己的行爲有點失禮,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九音把薄脣湊近了風慕瑾的耳際輕聲呢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風慕瑾與她算是默契十足,瞧她這副模樣,只好伸出長臂把她摟在懷裡,配合着她的戲碼,演繹着她夫君的角色。
九音演起戲來比那個傲嬌的男人可是順當多了,別忘了她是演員出身的,舉杯湊近風慕瑾的粉脣,她脣邊燦爛的笑,如桃花朵朵在盛開:“你最近身子不好,這酒輕嘗就好。”
同樣是關心的話語,誰演繹得出色,根本無需去比較。
風慕瑾沒說話,低頭含了杯沿輕嚐了一口。
九音把杯子放下,又重新執起白玉筷子,夾起一塊嫩·肉湊到他脣邊,那笑美得如花一般,那眼神柔得足以溺斃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這肉不錯,你嚐嚐。”
風慕瑾本想拒絕,不願意被她當成工具去刺激別的男人,可在垂眸看她時,對上她溫柔的目光,整個心魂又頓時淪陷了下去,不自覺便張嘴含·住那塊肉,輕輕咀嚼了起來。
見他脣邊殘餘着一點污跡,九音本想以長指幫他拭去,可迴心一想,眼珠子一轉,伸手便把他的頭拉了下來,執起衣袖擋在兩人面前,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探出舌尖捲去他脣邊的油跡。
風慕瑾渾身一緊,差點失控把她攬了過去。
這舉動,其他人或許看不到,可與她同桌的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完全沒落下半點。
又是“啪”的一聲,不知是誰抓破了一個白玉杯子,然後,空氣中莫名地又飄起一陣筷子的碎末。
九音完全不理會,只是瞟了守在一旁的宮女一眼,淺笑道:“再拿只杯子和一雙筷子過來。”
“是,王妃。”那宮女應了一聲,退了下去,沒過多久又送來了一雙筷子送到戰傾城面前。
戰傾城漠然接過,可卻只是拿在手裡什麼都不做,修長的手指,關節處隱隱泛着一絲淺白,很明顯又想使勁。
九音瞟了他一眼,不耐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再把這筷子弄斷,以後別和我一起用膳了,看着就煩。”
戰傾城沒說話,只是那泛白的關節漸漸恢復了一點血色,握着筷子的五指總算把力氣卸去。
他什麼時候曾如此受過一個女子的威脅?可是,這時候對她一句“以後別和我一起用膳”,卻令他有那麼一點點不安。
他以後不僅每日要與她一起用膳,還要與她睡在同一張軟榻上,夜夜同·眠。
他說過,這輩子她都是他的女人。
至於對面的風辰夜,人已經執起藍翎遞來的軟巾把手中的酒跡擦乾淨,才又端起第三隻杯子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九音坐直了身子,看着藍翎淺笑道:“你和逸王爺感情不錯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請我們喝喜酒?”
藍翎薄脣輕揚,只是淺笑,眼底閃過一絲緋色,卻不說話。
九音彷彿才反應過來那般,又看着風辰夜笑道:“我忘了這種問題不該問姑娘家的,四皇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喝到你們的喜酒?”
風辰夜的大掌又握上杯子,一旁的藍翎低叫道:“王爺,這已經是第三隻了,別再讓別人看笑話了!”
可是他逸王爺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笑話?他只知道,他想要與其他女子表現出親近,好讓這該死的女人吃醋生氣,可沒想到這女人竟反過來笑嘻嘻地問他什麼時候和藍翎成親,什麼時候請她喝喜酒!
她不要他,便急着把他推給其他女人嗎?
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她現在已經是他七皇弟的王妃,他還對她眷戀些什麼?
九音本來也不過是想氣氣他,誰叫他剛纔故意和藍翎表現出這麼親暱的模樣來氣自己,可這會不小心瞥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痛色,心裡又開始不忍了起來。
氣過了,看得出他對自己依然在乎,氣也算順下來了,纔開始有點後悔剛纔的衝動和幼稚。
不知道誰說的,碰到感情的事,聖人也會變成孩子。
不是她想要爲自己辯解,卻只是剛纔真的一下沒忍住。
瞥見風辰夜眼底閃過的落寞,她心頭一陣揪緊,所有的心緒瞬間被他勾了去。
意識有那麼一點渙散,人似乎還在他的逸王府裡,她夾起一塊菜餚向他送去,本是想夾到他碗裡的,可在一不小心看到他身旁的女子時,渙散的意識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都在想什麼!現在,她是瑾王妃,而他逸王爺的身邊,卻是軍機大臣的女兒、鳳盟的左鳳主、最近一直守着他的藍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