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咬出來的。很顯然,他此刻已經怒極到了極點。
封蜜瞭然,楚漠一向是個酷愛面子的人,今天這一出,足以讓他丟盡了顏面,而且,若是傳出去——
她不禁將目光轉向楚漠跟前已然瘋癲的女人,許惜月。
她穿着寬鬆的娃娃衫小腳褲平底鞋,一副柔柔弱弱弱不禁風的模樣,初初她真以爲她是朵梔子花,只是——
封蜜不明白,人怎麼可以變成這樣?而且,造成這滿包廂狼藉且此刻兇狠與楚漠對峙的人,居然是她。
嫉恨的表情毀壞了那張臉上的純潔,讓她變得陰森而可怖。“你果然變了,爲了一個女人,你居然兇我!?”那尖銳上挑的聲線,顯示了她的不敢置信。
兇?封蜜不禁輕笑。以她對楚漠的瞭解,楚漠沒有打她已經是最好,雖然她與楚漠有那層關係。
“你,”這一個字,幾乎是從楚漠的齒縫間咬出,“簡直是不可理喻!”
他俊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抽搐了下,眸色漸冷,在冷睨了許惜月一眼後,楚漠盯着她,陰冷出聲,“道歉!”
桀驁冷冽的字眼毫不留情的砸下,楚漠的俊容繃緊着,從封蜜這頭望去,只看到那瑩白燈芒裡,他側臉的弧度,冷冽,倨傲,沒有半分人情。
這是,動了怒氣!
佛都有脾氣,更況且楚漠,身爲他的女人,許惜月這一出簡直是刁蠻無理到了極點!
“哈?”似是不敢置信,許惜月怒極反笑,“道歉?”
她指着自己,又手指點着包廂裡那一圈不敢出聲的人,“讓我道歉?你是讓我給這個女人道歉麼?”
她的聲音身爲尖利,彷彿是某種尖銳的鈍器摩擦刮滑的聲音,封蜜忍不住折了眉。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封蜜也因此看清了包廂裡圍坐在最裡沙發上,面面相覷的一行人。
瑩白如織的燈芒下,那行人隱沒在沙發裡,似乎是極力的不想讓圍觀人羣看到他們的存在。
坐在最旁腆着啤酒肚模樣像彌勒佛穿着不規整寬大長袖,地中海發頂上只餘幾縷髮絲的中年男人面色潮紅,似乎是喝多了。而其餘幾個男那女女也是一副酒力不勝的模樣,只是因爲這一驚嚇,已經被嚇醒躲在沙發一角里,拼命側過身去只餘後背背對着衆人,而其中一個穿着粉色短款木耳裙有着一張清純娃娃臉的女人,半邊臉頰上很顯然有一個巴掌印,她的模樣泫然欲泣,也不似其它人般將正面轉過去,而是大大方方的展露在圍觀人眼底。
就剛纔,封蜜已經聽見好幾句竊竊私語聲,從那些話語裡,封蜜得出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這是一個劇組殺青的慶功宴,啤酒肚中年男是影片的導演,而其餘那些人則是裡面的主角,那娃娃臉女人則是影片的女一號。
這前後串聯在一起,封蜜頓時恍然大悟,思覺許惜月的作爲,當時在廁所間裡聽見的那些又一一印入腦海,不自覺,封蜜狠狠打了個冷顫。
“道歉!”楚漠又重複了一遍,這一聲比之剛纔更冷,很顯然他的怒氣已經達到了頂點。
仰頭看向他,許惜月脖子一梗,幾乎是屬於又跳又叫了,“讓我道歉?不可能!”
“我沒錯!誰讓她勾引你來着!如果還有下次,我不僅要打她,我還要撕了她!”語落,又恨恨的剮了那娃娃臉一眼。
“許、惜、月!”怒聲,這一個個字如同鋼鑽般從楚漠齒間蹦出。
“……”昂着頭,許惜月不甘示弱的看向他,水汪汪的眼眸褪去柔弱只剩陰狠。
那樣一張面目,映射在燈芒下,醜態畢露格外讓人憎恨。
那仿若淬了毒的聲音,落在空氣裡,圍觀人羣中頓時譁然,接着則是嘖嘖感嘆聲,感嘆世風日下的也有,感嘆最毒女人心的多是。
而在那些保鏢們躊躇不前的腳步裡,包廂中央,楚漠掐了掐鼻樑骨,神態頗有幾分頹敗。
招招手,示意邊上的紅屋經理向前,楚漠俯身在他耳邊吩咐了一些什麼,就擺擺手示意他該收拾收拾該處理處理。
經理得令,便讓隨身保鏢將包廂口的圍觀人羣轟散,並吩咐那些侍應生進來處理。
紅屋的客人們大多也是有素質家境不錯,是以對這一幕自然也不敢多嘴多舌,埋怨了幾句後就相繼離去,很快呼啦啦的走了一大圈人。
封蜜在心裡暗罵了幾句許惜月傻!
適才那一幕,已經被多人看到,阻止已然來不及。而楚漠作爲B市有名有望的人物,出了這種事,他的聲譽自然會毀壞不少。所以楚漠說道歉,看似是爲難許惜月,實則是在給許惜月機會。
若是許惜月大大方方道歉,那麼自然還能掙得一些名聲,所以他纔沒一開始吩咐保鏢遣散人羣。偏生,許惜月怒氣上頭,壓根不會去記楚漠的好。有這樣一個女人,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她想起楚漠隱晦的暗示,鍾羨文的警告,對比他現在對許惜月的留情,封蜜只覺得可笑。
雖說她不喜歡楚漠,可他這般左右逢源,也着實讓她噁心。
不想再看到這讓她眼睛生堵的一幕,跟隨在圍觀人羣后頭,封蜜剛準備退出去——
“蜜蜜!?”一聲驚慌失措中夾雜着不確定的男嗓,顫抖着在身後響起。
頓下腳步,封蜜沒有回頭,卻感知到周遭疑惑的視線紛紛落在她的身上。
一瞬,她似乎變成了焦點。
在心裡千萬次的鬱悶她爲何要有多餘好奇心的同時,心知躲不過,封蜜乾脆回身,落落大方的衝着楚漠迴應,“嗯,是我!”她的表面鎮定,實則內心早已畫了N個叉叉。
僵持着笑容,封蜜瞳眸裡,對面男人倨傲俊朗的面目上,頭一次出現了驚慌失措,他漆黑深邃的眼底仿若漆黑的殘雲捲來,將那裡頭的風雲攪亂,編織成一層又一層烏黑的顏色,像黑雲山頭壓來。
“封蜜!?”順着楚漠的視線,許惜月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聽到這尖銳的聲音,封蜜下意識的不適,卻依然禮貌問好,“惜月姐,好久不見!”
這一刻封蜜慶幸自己好歹是個僞裝高手,若不是如此,在這兩人的膠着視線下,她早已化爲灰燼。
包包裡的手機不斷傳來震動聲,那是短信的鈴聲。不用看錶,封蜜也知曉那是霍行衍發來的。
心裡着急,可現實是她不能去看信息。
在發生這個**後,楚漠已經吩咐經理換一個包廂,而原包廂正在被打擾,客人全部清散,走廊上安靜的幾乎針落可聞。
只餘,封蜜低頭掃着自己的腳尖,對面那灼熱的視線無處不在,三分鐘過去了,他保留那個凝視她的姿勢已然三分鐘,可似乎,他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封蜜想開口卻不敢,畢竟她撞破了人家尷尬的一幕,現在怎麼都不該由她開口。
好在,楚漠並沒有讓她等太久。
“你,怎麼會在這裡?”喉頭哽了哽,楚漠問。
他盯着對面低頭掃着腳尖的人兒,走廊裡壁燈暈黃的光芒照射在她的頭頂,從楚漠的角度看去,只能望到她的發頂,上面有一個旋。
她的頭髮特別烏黑閃亮,髮質度很是光澤有質感,隔着一米距離,他彷彿能嗅到那髮絲的清香。
可這一刻,楚漠的心卻在不斷下沉,直到沉落到深不見底的深淵裡。
他想過千萬次的這一幕,偏偏是在這種情景下讓她知曉。她的心裡會如何看待自己,楚漠不清楚,因爲他害怕。
“呃,”尷尬擡眸,封蜜幾乎不敢去看他,“與朋友約在這裡,有點事情商量,剛好阿衍也在附近!”鬼使神差,封蜜又加了句。
無力的攥了攥拳心,楚漠淡淡啓脣,“……是麼?”他的聲音有絲壓抑。
“嗯,對!”這氣氛讓封蜜只覺頭皮發麻,只是既然楚漠沒問,她也不會作死的道歉,畢竟這種事往往裝作無知,恰是最好。
“我……”楚漠只說了一個字,就沒有在說下去。
之後,他只說了讓封蜜等他,他去處理完接下來的事,便先走開了。
封蜜當然不傻,不會傻乎乎的等他。
在匆匆發過去一個信息告訴霍行衍她馬上回去後,便下樓去。
剛好兩個小炒菜已經打包完,封蜜付了錢,拎着那打包的飯菜剛走出紅屋去,卻在門外被人叫住。
“封蜜!”來人完完整整的道出她的名兒,音色很是冷漠。
站在門牌外,封蜜驚異回眸,便見到紅屋那紅木漆廊柱上,正倚靠着一個人。因爲那位置不明顯,所以適才出來時她未見到。
許惜月從廊柱後緩緩步出,清純白皙的面孔上一片冷漠,更甚,她的眼裡夾雜着一絲憎恨之色。
拎着飯菜站在兩步臺階外,封蜜脣角的弧線緩緩勾起,“有事?”
直呼姓名,證明了許惜月不再選擇僞裝。她不願,封蜜更不願。
“想佔用你十分鐘的時間,不知道可以麼?”她的眼底沒有半分笑意,話語明是詢問,暗——
封蜜在心裡輕笑,恐怕此刻她想說不可以,也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