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之後,星夜每天都會讓自己很忙,每天都是披星戴月的在公司跟風宅之間來回跑,偶爾也會回戰宅。
風起的身體還算硬朗,但是記憶力已經開始有一些衰退了,經常會忘記一些事情,他總是固執的不讓別人幫忙,就連泡茶也是自己親力親爲,往茶壺裡放了茶葉卻又忘記了加水,或者剛剛問過你幾點鐘了,沒過兩分鐘,他又繼續問了。
而每每這個時候,星夜卻只能別過頭去,淺淺的吸口氣,再次轉過頭來的時候,眸光就會變得更清明瞭起來。
戰北城依然還是一個電話也沒有,星夜已經不再去打聽他的消息了,潛意識裡就認定着,也許,不久的幾天之後,他也許就回來。思念的味道不鹹不淡,就是有那麼一點吧,她不想回軍區那邊,空落落的房子,沒有一個人,這樣會讓她又想背起那黑色的揹包,提着畫架出門放逐去。
流浪了那麼久,有誰願意忍受這種隨波逐流的孤獨?他不在家,她便沒有家,星夜也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戰北城不在,她是真的不想回去。
倒是經歷過來的人,于丹也深深地把星夜的反應看在了眼裡,老人家致電給軍區,很快就發現了星夜沒有回軍區的消息,心底不免升起一陣感慨,暗暗對星夜生出一份愧疚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出門買菜,親自下廚給星夜弄一餐晚飯,特地給她打電話讓她回戰宅一趟。
踩着滿地的蘭花花瓣,一股淡淡的蘭花清香隨風襲來,香遠益清,樹上那紅黃相間的美麗絲帶依然飄逸着動人的舞姿,色彩鮮豔如昔,又是一陣略帶着涼意的柔風吹過,幾片白色的花瓣開始在空中肆意爲的飛舞着,不斷的旋轉着,飄逸的舞姿和着淡藍色的長裙糾纏在了一起,最後緩緩的落在了肩頭上,留下一片沁人心脾的幽香,就像她的氣息一樣。
星夜緩緩的停下腳步,微擡着眸子,往樹上望了去,細細碎碎的小星星正躲在樹葉裡微微綻放着光輝,斜陽外,美麗的夕陽餘暉正沐浴着這片大地,藍天上,一條直直的白雲小橋橫跨過了天際,最後消失在天空的盡頭,聽說那是飛機飛過的軌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幽幽地低下頭,看着腳下遍地的殘花,星夜心裡竟然有些莫名的失落,她不得不承認,她總是會在這樣美麗的黃昏裡,想起那個人。
忽然,肩頭傳來了一陣細細的暖意,一個有些低緩的聲音傳來,“在想着我哥吧?看你這樣子,這段時間真的瘦了很多,我哥回來不知道要怎麼收拾我了,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趁着這幾天,我要讓奶奶把你喂肥一點。”
明明是很令人哭笑不得的話,戰欣然卻是一副嚴肅的樣子,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了,星夜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夏天沒幾個人不瘦,他能對你怎麼樣?”
“切,就我哥那人,我還能不知道?他只能忍受你,對我從來都是絕不手軟,決不妥協的,唉,星夜,其實我哥不錯是吧?我跟你說,要我看那些男人,我就忍不住拿他們跟我哥相比,一個個都差遠了去了。”戰欣然很鬱悶的感慨了一聲,一手插褲袋裡,一手環着星夜的肩頭,徐徐往戰宅內走了去。
“你是不是很依賴你哥?”星夜淡淡一笑,饒有興味的望着戰欣然。
“去!誰依賴他?我這不是資金緊張,得靠他資助嗎?“戰欣然不以爲然的開口。
“不要不承認。”
“都沒有這回事,我承認個屁啊?”
“女孩子要矜持一點,不要老講粗口話。”星夜那語重心長的話語傳來。
“放屁!老子這叫率真!還有,你好像比我還小呢,不允許你來教幣‘我。”戰欣然帥氣的甩了甩那帥氣而飄逸的長碎髮,不以爲然的開口。
星夜輕聲笑了笑,淡雅的容顏綻放着一朵不勝涼風般美麗的幽蓮,“可是,我是你的嫂嫂,是長輩。”
“去他媽的長輩!叫我姐還差不多!”
晚餐很豐盛,於政委果然是把看家本領都使了出來,滿桌子的菜,有戰老首長愛吃的王八湯,有戰欣然喜歡吃的紅燒排骨,也有星夜中意的紅燒鯉魚,其實星夜並沒有特別喜歡吃的菜,只是跟戰北城一起久了,自己也跟他的口味一樣了,他酷愛吃魚,在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熱情的於政委不停地往星夜碗裡夾菜,戰老首長也親自給星夜乘了碗湯,這無疑讓星夜感到一陣陣暖意往心頭蔓延着。
於是她只有低頭默默的吃着那滿滿的一碗菜,有時候,就覺得,要是這種日子能一直這麼長久下去,那該有多好啊!就算讓她少活幾年,她也真的是心甘情願的。
星夜自己心裡很明白,今晚的晚餐其實是她這一個多月以來唯一吃得飽的一頓飯,戰老首長那爽朗的笑聲,於政委那慈祥的眼神,戰欣然偶爾的小幽默,都讓她真心的感到一陣由衷的開心。
“爺爺,我說,那個您的眼光就不要拘泥於我們中國而已好洋?現在講究什麼,講究國際化,小平同志早就高喊着這教育要從娃娃抓起,你看我現在都多大了?二十七了!二十七是什麼概念?離娃娃已經遙遠得不能再遙遠了,你要是再不讓我出去歷練歷練,我就真的生鏽了,爺爺,好不好嘛?請求資助!報告今晚馬上就遞交到您桌上!”
“沒門,想要錢,跟你老子要去,揮霍無度,專門敗家你!有本事自己賺去,這些年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都哪裡來的錢嗎?開口閉口都是申請資金!門都沒有!太慣着你了,我看你,整個就一紈絝子弟的範兒!臉都被你丟盡了!“戰老首長老臉一拉,完全沒有理會戰欣然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
“奶奶?“戰欣然只好把那張苦瓜臉轉向了於政委。
而於政委也搖了搖頭,表示無奈。
“這事啊,奶奶做不了主,得看看你爸媽的意思,資金的問題,審覈比較嚴格,你自己看着辦吧!”
“奶奶!連你也拋棄我了!”戰欣然嚎了一聲,卻在那裡直翻白眼,實在沒有什麼形象,脣邊掛着一抹邪笑。
星夜並沒有插話,就是安靜的低頭,吃着飯,動作很是優雅,若是仔細看,你就會發現,其實她臉上還染有一絲淺淺的笑意。
晚飯過後,星夜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本來想趁着精神不錯,把工作完善一下,但她纔剛剛坐到書桌前,門外立刻就傳來一陣敲門聲,星夜有些詫異的起身過去開門,卻看到于丹正一臉慈祥的站在門外。
“奶奶?這麼晚,您還不休息嗎?”星夜輕聲問道,一邊側過身子,示意于丹進門。
于丹和藹的笑了笑,踏進了房內,緩緩的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你不也還沒睡嗎?明天還要上班吧?”
星夜挨着於政委也坐了下來,翻着茶杯,優雅而利落的沏茶,然後將半滿的茶,緩緩的移到了於政委的跟前。
“唉,奶奶是睡不着,過來跟你聊聊。”于丹嘆了口氣,端起茶,淺嘗了一口,才繼續,“這段時間你都沒有回軍區那邊,對吧?”
聞言,星夜微微一愣,執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顫,星眸有些黯淡,“因爲公司有點忙。”
想了想,她也只有想到這個理由來回答于丹的問題了。
“行了,奶奶走過來人,所以啊,你那心思,瞞不了奶奶。”於政委笑了笑,“這軍人都是這樣的,我跟你爺爺之前也是這樣的,打仗那會兒,我們也是經常隔上個一年不見面的,很正常,我生你爸爸那會兒,難產,那時候,你爺爺連個人影也不見。騎着一匹破馬,操着一杆破槍,到處亂跑,把我跟你爸兩個人丟在家裡,我們也都是這麼過來了。”
“奶奶是不是覺得很辛苦?”星夜微微握緊茶杯,淡然問了一句。
“辛苦?辛苦你也只能認了,誰讓自己當初就選擇了這麼個人呢?你爺爺這人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也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可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我也只能理解,奶奶也是一個軍人,知道其中的無奈。嫁給小北城,你辛苦了,孩子。”于丹的語氣很溫和,眼裡閃動着平易近人的溢彩。
星夜忽然覺得於政委今晚好像有些奇怪,好像話裡有話一樣。
“奶奶?“星夜輕聲喚了一聲。
“星夜啊,你覺得,這女人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麼?可以告訴奶奶嗎?“于丹意味深長的盯着星夜,開口問道。
于丹的問題令星夜微微皺起了眉梢,她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所以她只好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哎呀,奶奶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直接跟你說了,你跟小北城什麼時候要個孩子?我跟你爺爺都等不及了,你看你們都領證那麼久了,也一起那麼久了,總不能讓我們乾等看着急啊,等孩子生下來了,你們也就安定了,這心啊,也不會那麼飄忽飄忽的了,這家裡沒個小孩子,哪裡像個家?你說奶奶說的對不對?“于丹一邊眯着老眼瞄着星夜,一邊開口道。
對於於政委的話,星夜乍然感到一陣戰票,天知道,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小朋友叫她媽媽,叫戰北城什麼,爸爸?一想到這個,她就感到背後正有一絲冷汗在滋蔓着,看吧,老人家討要曾孫來了!
“奶奶,我們,他……“星夜頓時語塞起來,有些束手無策的擡着那雙清麗的眼眸望着于丹。
于丹卻擺了擺手,和藹地開口,“不許跟奶奶捉迷藏,這事情,奶奶知道小北城都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奶奶就直接來找你了,你給奶奶說說。”
“奶奶,這事,這事,您問他,我不知道。”星夜想用緩兵之策,而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豈會看不出星夜的小小心思。
“這孩子還是得從你肚裡出來的,這女人說了不算,還要等他們男人說了纔算不成?奶奶特別批准,這伴事情,你說了算,小北城他不敢怎麼樣……
而沒等於政委的話收住,一個不屑的拉長聲傳來了。
“切!奶奶,你這分明是騙星夜嘛!我哥以前還曾經揚言要做丁克一族呢,瀟灑快活,無拘無束,而且我哥那脾氣,你也制不住,還跑過來誘拐星夜,你越來越不道德了!”
說話的,自然是戰欣然,一身藍色睡袍,懷裡抱着一個枕頭,斜斜的倚在門邊,一臉鄙夷的望着人家於政委。
“丫頭片子!又來壞奶奶的事,皮又癢了?”于丹老臉一拉,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往自己的膝蓋上拍了去,板着一張老臉瞪着戰欣然。
戰欣然不以爲然的挑了挑眉,正義凜然的開口,“奶奶,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是在替嫂嫂爭取福利,人家現在還這麼年輕,不好好玩個幾年,身後就帶着一個小拖油瓶,她還怎麼跟我哥浪漫啊?你以爲現在的年輕人還像你跟爺爺那一代,哦,隨便牽牽小手,走走街道,那就真是談戀愛了,開什麼國際玩笑?老八股的觀念早就過時了,蜜月旅行都還沒有呢,反正要是我,我纔不幹呢!這女人,生完孩子之後,就可以歸屬爲黃臉婆一類了,你這不明擺着剝奪星夜的青春嗎?”
“混賬!怎麼說話的你?什麼叫剝奪青春?你以爲人家星夜像你嗎?都快二十八了,老姑娘了,連個男人也物色不到!哦,你以爲我還能指望你給添個曾外孫不成?恨鐵不成鋼了我,我不想說你而已!你自己去軍區那邊看看!跟你同齡的,還有幾個像你一樣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一講我就來氣!你當初要是好好的聽話,嫁給人家莫法官,現在都是高官太太了,不爭氣的丫頭!“於政委一想起這事情,就不由得一陣咬牙切齒的,兩眼冒火的瞪着一臉淡定的戰欣然。
戰欣然聳了聳肩,不屑的回道,“糾正一點,我才二十七歲零三個月,離二十八還遠着呢!還有,奶奶,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膚淺了?你還嫌我們家不夠亂嗎?還想拉上人家高官什麼的,就那莫法官?他老爸是禿頭的,以後他也會禿頭,難看死了!而且,纔多少歲啊,就胖成那樣?以後還得了?又胖又禿頭?夜裡醒過來看到這麼個人躺在你身邊,不嚇死纔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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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大,但卻有點深沉。
“你還有理了你!年輕帥氣的,又說人家沒本事,像小白臉,有本事的,又說人家胖禿頭什麼的,你分明是找砸我看這是!”
“奶奶,然然,你們別吵了,天已經很晚了,奶奶,您應該回去休息了。”星夜淡然開口。
”就是,這麼晚了,趕緊回去休息了,我剛剛過來,還聽到爺爺在書房裡鬧騰着呢,不知道怎麼回事。”戰欣然站直了身子,大步的走了過來,將手裡的枕頭往星夜懷裡塞了去,然後一把拉起於政委,推着她出門,“回去吧,去吧,不然爺爺又要罵人了。”
‘坪!,也不等人家於政委站穩腳,戰欣然就直接關上了門。
“你哥說他真想做丁克嗎?”星夜微微蹙着眉,望着站在門邊的戰欣然,低聲問了一句。
戰欣然闊步的走了過來,一把將自己跑進沙發裡,隨手倒了杯茶,吹了吹,然後一口飲了下去,“嗯,他跟我說過,他說小朋友麻煩,不如做丁克來得好,自由自在。”
“他這想法倒挺前衛。”清風般的嗓音傳來,帶着一絲清寒,她可記得他當初還在那裡跟她表達如何如何的喜歡小朋友,敢情都是騙她的不成?捏着杯子的手指,又加了幾分力度,指尖都有些發白了,星眸裡沉澱着一道森冷,而,千里之外的戰北城忽然間打了一個寒顫,詫異的擡着黑眸望了望天空,天外正是豔陽高照呢!
”切,你也別聽他瞎掰,你要給他生一個,保準把他樂巔了!不信你試試!”戰欣然又補充了一句。
而星夜卻微微垂下了眼簾,開始沉默了。
“呼!要我說呢,不可否認,奶奶說的話在理,星夜,你就跟我哥生一個吧,給我玩玩也好,我這輩子還真就想做丁克了,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若是沒有了婚姻,愛情就死無葬身之地,聽着就覺得鬱悶,心裡撥涼撥涼的,這年頭還能有什麼愛情?你跟我哥例外哈,我去睡覺了,你們的牀比較舒服,睡了一次,念念不忘,我今晚就跟你睡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一手拉過星夜手裡的枕頭,戰欣然毫不客氣的往星夜跟戰北城的臥室裡走了去,留下一臉深沉的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