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這個時候要招廣平世子進京做什麼?
而且,還要附帶上她!
前者意圖很明顯,披着冠冕堂皇賀壽的理由,實則是入京爲人質,又或者他只是想看看賀蘭瑞的反應?
後者何夢錦更是想不通,她甚至還有些擔憂是不是自己在望城的所作所爲無意中觸犯高高在上的那位。
她的計劃裡回京都,是必然的,但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快。
“你怎麼看?”
見何夢錦一言不發的將聖旨放回原來的位置,賀蘭瑞開口詢問。
何夢錦擡頭,看了看他的神色,心知這位王爺心裡已然有了盤算,此時再問她,不過是想借由她的口把他的想法道出來。
於是,她垂眸,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不是孟錦怎麼看,而是此時,王爺,您準備好了嗎?”
此言一出,四座皆靜,賀蘭瑞將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換了個傾聽的姿勢。
得了賀蘭瑞的默許,何夢錦才擡眸,迎着他的目光,繼續道:“現在皇上同我們離撕破那層臉面也只差那麼一層皮了,請恕孟錦直言,如今這局勢,大家等的,都是一個最合適的契機在那之前,?我想誰都不會搶先動手,這也是皇上算準了王爺一定會依照聖旨所示,讓世子去京都。”
聞言,四下裡靜靜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辯駁,卻聽何夢錦聳聳肩繼續道:“其實,我也很好奇,皇上爲什麼點名要我同往。”
她自第一次出現在衆人的視野,就是一個聰慧絕頂的姣姣少年郎,不爲權貴折腰,萬事都篤定在胸的模樣。此時這一句頗爲無奈與半開着苦惱玩笑的話語,倒是讓衆人有些驚訝,覺得這個少年鮮活了起來,再不是如高山絕巔一般讓人仰望,她也是個凡人。
“說不準是平陽公主聽到你的才名,慕名看上了你,想要招你爲駙馬呢!”賀蘭瑞擡手撫額,打趣何夢錦。
難得見一向沉穩着面容的賀蘭瑞開起玩笑,先不管那話題是什麼,所有的人也都要跟着捧場笑。更何況這話說來也確實好笑。
大漢皇族的子嗣並不多,嫡系的到了這一代,皇子裡就只有上位的皇上。江陵王李澤宸兩人,公主有兩位,一位是當今太后所出的平陽公主,皇上的胞妹李嫣然,另一位是王太妃所出的安陽公主。也即是如今已經下嫁給沈洛的李婉然。
在先帝時,最爲寵溺的孩子就是安陽公主,傳聞裡,不管這位驕橫跋扈的公主提出任何無理的要求,素來以明君爲自身榜樣的先帝都會答應,民間甚至還有傳聞。太后當年並不得先帝寵愛,如今的皇上之所以能勝過李澤宸順利取得太子之位,也是託了自己這位胞妹的福。
思緒拉的遠了。那些關於安陽公主的零星碎語紛至沓來,所有的故事,無一不是形容那位公主的驕橫,是以甚至有人私下猜測,之所以早就到了出閣的年齡卻遲遲不見婚訊是因爲沒人敢娶。
此時。這事兒被賀蘭瑞在這般緊繃的氣氛下說出來,瞬間調和了在場所有人心頭那透不過氣的壓抑。
被這麼許多人笑着。何夢錦依然神色如常,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尷尬不自在,她亦是跟着笑:“平陽公主眼高於頂,我這樣的角色,哪裡會入的了她的眼,真要是那樣的話,王爺您可得爲我做主,救我一命。”
她這話亦是打着趣的說着,賀蘭瑞笑了笑,也沒往心裡去,見衆人的神色已經輕鬆了幾許,他才轉首對着何夢錦道:“你此去的身份特別,既是皇上欽點入京受封領賞的,亦是作爲使節代表我廣平,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說到這裡,賀蘭瑞的眸光深沉了幾許,他頓了頓,才接着道:“你要儘量保得他們周全。”
一石激起千層浪。
剛剛緩和的氣氛再度如同緊繃的琴絃,整個屋子裡,安靜的呼吸可聞。
何夢錦也不推辭,實際上,也容不得她推辭,“孟錦自當竭盡全力。”
從王府裡出來,被迎面的秋風一吹,心頭的煩悶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濃郁了許多。
何夢錦還在想賀蘭瑞最那一句話的深意。
儘量要保他們周全。
他們,自然指的是世子賀蘭浩同三公子賀蘭齊。
賀蘭瑞都如此一說,可想此番進京情況有多險極,他們作爲人質,一旦兩邊關係徹底破裂,第一個祭旗的,將會是這兩人的頭顱,甚至包括她。
還有,最讓何夢錦驚訝的是,賀蘭瑞在這句話裡所用的措辭,儘量。
儘量,說明了情況不容樂觀,也從是不是也從另一方面說明賀蘭瑞已經做好了隨時同皇上決裂的準備,無論自己?兩個兒子是否在他手上?
想到此,何夢錦心頭一陣窒息,不敢再深究。
如果她沒能完成好使命,那等待她的又是什麼?那波譎雲詭的帝都,等待她的又是什麼?
心亂如麻,沒有頭緒。
何夢錦沿着街邊隨意的走着,突然間想起,這聖旨下達之前,賀蘭珏知不知情?
看他昨夜的神色,除了在見到那一碟藕粉桂花糕的時候有些動容,其餘都是一塵不變的沉穩從容,她想看出他的假面?,還得再修煉。
這樣想着,她當即提步往依竹園走去。
依竹園是賀蘭珏在王府外的住所,據聞他早些年就已經搬出王府住在那裡。
走到大門外,向門童說明了來意,卻不料是白跑一趟,不是賀蘭珏不見她,據門童所說,是他出了遠門,說不準要十天半月纔回來,此時根本不在府上。
不明白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的突然就出了遠門,不知道這跟這道聖旨有沒有關係,但此時自己胡亂猜測也沒有半分結果,何夢錦也只得先回了兩生花。
要再次出行,這一次不比去望城河源,所要帶衣物也好要收拾,何夢錦剛跟冷香交代了幾句,就見眼前一花,旋即出現了那個十分不招人喜歡的靖王殿下。
“早上叫你,是想要事先知會你一聲,哪裡曉得你跑的跟被鬼差討債一樣快。”唐錚依然是一副玩味的神色,半依靠在門邊,英俊的面頰上,帶着懶洋洋的笑意。
“你都知道了?什麼時候?”何夢錦疑惑道。
“昨晚睡太晚了,屬下沒有叫醒我,今兒個一早才知曉,當然,是比你早了那麼一點點。”
何夢錦做恍然大悟狀,“這麼一說,那就是你的屬下已經找到你了?”
一早就知道他說什麼跟屬下走丟無處可去,是硬要死纏爛打留在這裡的藉口,何夢錦也沒有拆穿他,此時她正心情煩悶,他蹦躂出來喜笑顏開的樣子,怎麼不撞到她槍口上,趁機抓着他話裡的漏洞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回唐錚的笑意斂了斂,沒有半分不自在,卻多了幾分痞氣:“我倒但望他們無能些,再無能些,找不到我,然後我就一直在你這裡住下去。”
何夢錦擡手一揮,將他從門邊給扒拉開:“不好意思,你吃的太多……養不起。”
“……”
進了屋子,何夢錦倒了杯茶水給自己喝下,纔算平復了些許自己心頭那紊亂的心神,再倒第二杯,只見身前人影一閃,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上的茶盞已經空了。
再看對面,好整以暇的坐着某痞子,正拿着她的茶杯,喝的猶自享受:“好茶!”
何夢錦瞪了他一眼,以手腕支腮,也不同他計較,將話題轉回正事上:“皇上既然藉口太后壽宴邀請廣平世子入京,就一定同時邀請了其他藩王或者世子,那麼靖王殿下您呢?”
唐閥在那一戰險些滿族傾覆,唐錚的父親以及異母長兄長戰死,二哥唐銳叛逃後被南晉殺死懸掛頭顱於城頭示衆,而唐錚本人,按年齡算,也該是有二十四五了,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卻聽說別提正妃,就連他靖王府後院的通房丫鬟都沒有半個。
如此,就是沒有子嗣。
諸侯王不離開封地,有子嗣的入京爲質子,那麼靖王呢?
何夢錦想了想,作爲孤家寡人且臉皮子厚的靖王,皇上應該是除了暗殺再沒有別的招數了。
“我嗎?”唐錚輕抿了一小口茶,露出意猶未盡的笑意,擡眸看着何夢錦,那照的見天地萬物日月星輝的眸子裡,閃爍着何夢錦看不明的情愫,“他自然是拿我沒法,但表面功夫得做,還是同樣會下道聖旨,讓我派個使節代表靖王府出使京都。”
這話說的很在理,也在何夢錦的意料之中,想到此,何夢錦擡手給他已經空了的茶杯倒滿,笑道:“靖王府的使節麼,我覺得派小五去最合適。”
“嗯?”唐錚略顯驚訝,道:“你也這麼覺得?”
如此,換的何夢錦撲哧一笑,她道:“不過,作爲有過一頓酒肉之交的朋友,我還是得提醒您一句。”
“什麼?”
唐錚來了興致,卻見何夢錦神色正派的,頗爲語重心長的道:“話說,您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的還沒成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