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曲激盪胸襟,直聽的人熱血沸騰,饒是何夢錦心思一向沉穩,也因這鼓聲,因賀蘭詩的舞步而渾身充滿了熱血,直恨不得橫刀立馬,長槍一指,馳騁沙場。
不僅是她,在場的所有人此刻的神色,都是如此。
舞罷,鼓罷,賀蘭齊和趙小侯爺的招式罷。
所有的一切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在所有人還在回味那驚豔的舞蹈時候,賀蘭詩已經隨手將鼓槌遞給了身後跟過來收拾場子的丫鬟,她也顧不得擦額角沁出的汗水,鼓着腮幫子,對着賀蘭瑞撒嬌道:“父王,兒臣跳的如何?父王可喜歡?”
她本是嬌俏的性子,因着這一聲甜甜的父王,而顯得越發活脫可愛。
十五六歲的賀蘭詩,此刻站在中庭,便是猶如一朵耀眼奪目的金色曼陀羅花,滿院子的華光,被她佔去了大半。
“詩兒跳的舞,自然是驚爲天人,父王哪裡會有不喜歡的道理。”賀蘭瑞將手中執着的酒杯舉起,就着脣角喝下,眼底的笑意盈盈。
而何夢錦卻是知道,在所有人被郡主別出心裁的戰鼓舞吸引了注意力時候,她分了些神放到了場中,在郡主舞至高潮時候,高座上的賀蘭瑞表情雖是自然,但手中的酒杯卻是一個不擦,杯中的酒早已被他灑了出來。
但他此刻,仍舊不動聲色的將沒有空着的杯子飲下。
是不想讓人看出他那一剎那的失神與傷懷嗎?
何夢錦再次瞥眼看了已經行至賀蘭瑞身旁,就着左手邊的位置坐下的賀蘭詩,心底感嘆。
其實,賀蘭詩有五分像蘇夫人呢。
當她翩然起舞的一瞬,賀蘭瑞是不是從她身上,看到了那人的零星半點的影子?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微微的感嘆了一下,何夢錦隨即將注意力又全部放到了宴席上。
許是賀蘭詩出於替何夢錦少受到些目光關注考慮,整個宴席,她都沒有看向何夢錦一眼。
後面的歌舞昇平,一個個節目,依次上演,何夢錦卻無心歌舞,因爲,賀蘭珏一直沒有出現。
這樣的日子,他沒有來。
不知爲什麼,心竟然生出兩分失落,心緒有些自己掌控不住的煩悶,恍然有種要脫離自己束縛的情緒就要破土而出,這種感覺十分不好。
何夢錦暗想應是自己今晚上喝多了,雖然事前已經服下了解酒的藥,興許仍不可避免醉了。
於是,她跟左右前後的幾人道了聲抱歉,便尋了個藉口離席,想出去走走,透透氣,順道找回不知道跑去哪裡的何昕。
今日的賓客衆多,在這外三進院落,王府的守衛很是寬鬆,見何夢錦自庭院走出,也並未盤查,只點頭行禮放行。
問了一個隨侍的丫鬟,才知道何昕跟着今日來宴席其他小公子們去了內園玩耍,此時正玩的興起,她去了反倒壞了一幫毛頭小子的興致,所以也就不打算將他緝拿歸案。
屏退了丫鬟,藉着月色與涼風習習,她想獨自走走,散散心,可是本就沒有方位感,且還是第一次來這王府,於是乎,七拐八拐,她就暈了,再轉不回之前酒席的院落。
要命的是,這裡的侍衛都穿清一色的衣服,看不出是內苑外院,而且,她也沒好意思問路。
就這樣,由着步子,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就見一座院子,很是特別。
說它特別,不是因爲建造,以何夢錦的角度尚且看不到院子裡面,它的特別之處在於,今夜,王爺壽宴,整個賀蘭王府都是張燈結綵,四下裡明晃晃的燈籠足以讓何夢錦耀的找不到北。
而此處,燈光安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慶,這樣一來,便是跟何夢錦一路行來看到的王府反差太大,所以她纔會覺得特別。
雖然明白這是在王府,她不能沒有忌諱與小心,但見着門口並無禁忌的封條,且還沒有一個看守,好奇心登時上佔據了優勢。
她便也不再多想,走了近前。
行至院門下,纔看到門上,提攜着兩個大氣俊秀的字體,遠道。
遠道?
何夢錦努力搜索了一番腦海,絲毫沒有關於賀蘭王府有某處庭院是遠道的,而且,這般特別的名字,有什麼特殊的意思麼?
她瞭解的最多的,是關於賀蘭珏的孃親,李夫人生前所居住的萬芙園。
據悉,李夫人最喜歡的是芙蓉,爲此,賀蘭瑞不惜重金,萬里從京都,南晉,乃至秦唐運抵各個品種的芙蓉,栽種在她所居住的院子,並提名萬芙園。
此事還一度淪爲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有說廣平王被美色所迷,奢侈頹靡,有說王爺癡情,對李夫人情深繾綣。
這遠道院子,還從未有聽說過,在邁步進門的時候,何夢錦還在想,應該是座荒廢了的別院吧,不然也不可能冷清如此。
但在,她步子邁了進去,方放眼,憑藉有幾分明晃晃的月色,看清眼前的景物時,才覺得自己錯了。
除了依水而建的一座涼亭,入目的,便只有芙蓉。
滿池的翠蓋,在月色的掩映下,隨着夏夜的風,搖曳起舞,似是低吟一段風乾了的水墨年華,滿卷裡,寫滿了哀涼。
在看到這滿園芙蓉的一瞬,何夢錦當即就明白了這園子名爲遠道的意思。
如果她猜的不錯,這園子本該就是萬芙園,因着李夫人去了,纔會被那個癡情的王爺改了名。
遠道,何夢錦忍不住輕聲嘆道:“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採之慾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於廣平王,有李夫人的地方,纔是家,纔是歸宿,她都不再了,這天下,無論哪裡,他都是那個無處可尋伊的遊子。
想到這裡,何夢錦突然一怔,警惕性的四下一打量。
果然,在不遠處看到雕刻着芙蓉花的玉蘭杆側,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依然從容高雅的坐在那裡,他以腕支潁,就那麼淡淡的看着何夢錦,目光裡,並無半分波瀾。
何夢錦按耐住這一剎那幾乎被驚到的心緒。
她就說,對於廣平王這般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連個守衛都沒有,如今,讓她輕而易舉的進了來,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園子裡有人,屏退了守衛。
所以她才那麼一看,果然是。
宴席上遍尋他不着,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