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錦驚訝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心道,姑娘讓你服氣可真容易,找個男子斷袖你都能服氣了……
可是,就算你服氣了也不能在這樣的情景下說,不能當着這麼多人面,尤其還當真你哥的未婚妻你未來嫂子的面說好嗎!
面色上,她卻只能假裝沒有聽見這話,也不去想李嫣然到底有沒有聽到這一句玩笑的話。
她低頭,萬分服氣的推着賀蘭珏往驛館方向走。
一路挨挨擠擠的百姓都被侍衛們阻攔在兩側,推着他這一路,無疑是走到哪裡,衆人的目光聚集在那裡,那一聲聲驚歎響在哪裡。
被人這樣看着,何夢錦到底有些不自在,她微傾了身子,靠近賀蘭珏些許,低聲道:“公子,被他們這麼多目光盯着,您難道不覺得不自在?還是說,公子很受用這些讚美?”
要是他一路乘着馬車,很快就可以到達驛館且不用受這些目光洗禮,但是這人,就是要自己當僕人推這輪椅!
聽到何夢錦的問話,賀蘭珏微微側首,淡淡的道:“他們?你認識?”
何夢錦嚥了下口水,“不認識。”
賀蘭珏繼續道:“剛巧,我也不認識。”
何夢錦:“……”
求救無果,反抗無效,最終,何丫頭只得老實的推着輪椅無視衆人驚豔的目光和橫飛的唾沫,以及身後有些發呆的李嫣然、看好戲的賀蘭詩,安安穩穩的回了驛館。
因昌邑世子遇害一事,他們先前落腳的驛館已經封了,李澤昭下令,另外找了地方將廣平,昌邑。靖三地使臣安置。
新的地方對於何夢錦來說,再熟悉不過,緊鄰着沈相府,也即是她以前的家的對面。
那處宅子是先皇未親政之前時候,一位輔政大臣的宅院,佔地面積同奢華程度是何府比不上的,後來先皇把這宅子當做賞賜給了何家,但是爹爹說,那般勞民傷財的宅子,且放着。權當是一個警醒。
再後來,安陽公主要下嫁沈洛,李澤昭也提議將這處闢爲公主的行館。但沈洛選擇了她家那宅子,所以這處到目前爲止,仍舊空着,如今可正巧安頓三地的使臣。
在她平穩的推着賀蘭珏到大門口的時候,正巧遇到她格外不想見的那人。從馬車上下來的沈洛。
一襲月白色華服,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是翩翩君子,清雅絕倫的沈相。
上次見,還是在竹林裡的密室裡。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要對付何家的原委,此時。雖然經過半月有餘,但何夢錦那顆五味陳雜的心,依然不能平靜。
她推着賀蘭珏上前,還未待沈洛開口,何夢錦先打招呼道:“沈相。好久不見。”
說這話的時候,她嘴角輕揚。面色柔和,帶着得體的笑意,殊不知心頭的弦早已繃到極致,她極力維持自己面上的平和從容,甚至連自己飄散在風中的聲音都仔細揣摩有沒有絲毫的差錯。
“好久不見,洛見過公子。”他微微頷首,算是對何夢錦的回答,同時也不失禮儀的向賀蘭珏問好。
賀蘭珏淡淡的頷首,依然是他一貫的漠然神色。
倒是何夢錦,推着賀蘭珏轉身向大門口的時候,淡淡的道了一句:“沈相高才,大漢能有沈相輔佐定然會越發昌盛,但是孟錦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完,不等沈洛開口,何夢錦擡手指了指東面,“既然沈相體恤愛民,也該多爲城東破廟裡那些乞兒們謀個出路,冬日降臨,總該找個安頓的地方喝一碗熱湯。”
沈洛不意何夢錦所指的是那些流離失所的乞丐,聞言,他點頭道:“孟公子倒是有一顆仁善之心,沈某自當學習。”
他面色上的笑意淺淺,倒沒有絲毫的推諉。
見他轉身,何夢錦深呼了一口氣,才道:“孟錦自然比不得當年的金嬌玉貴又驕縱的人,一個不慎就要砍人手腳的狠辣。”
她話裡有話,相信對此事諱莫如深的沈洛自然格外的敏感。
此話一出,果然見着沈洛本是提起的步子一頓,一貫帶着溫婉笑意麪具的他,面色霎時間變的陰沉了幾分。
不待他開口,何夢錦已經推着賀蘭珏準備前行,同時,低聲道:“狠辣無情也就罷了,最可氣的是,做了事情,偏生還要頂着別人的名頭。”
點到爲止,她不經意的轉首瞥了一眼沈洛蒼白的面色,便再不多說半個字,直接進了府。
相信以沈洛的聰明定然能聽出她話裡的涵義,而聽出來之後,他的第一反應也不會是追究她是如何得知他弟弟以及竹林密室一事,而是先要派人求證。
至於求證麼,何家雖落得滿門淒涼的結局,但總歸是有幸存者丫鬟僕役的,還有皇宮裡的老人,還有這些年來伺候平陽公主李嫣然的宮女嬤嬤們,甚至他還可以從李嫣然的嘴裡套出話來。
這些,對於沈洛來說,都不是難事。
只要拋給他了這個疑點,以他的性子就沒有理由不去查清楚。
何夢錦不是一個喜歡背後放暗箭迫害別人的人,但是要她至死都頂着莫大的冤屈,讓那件事的始作俑者至今都活的心安理得,她辦不到。
更何況,還是對着手染何家鮮血的沈洛。
不論出於何種原因,何種目的,她絕不原諒。
殺人誅心,她要讓沈洛親自揭開這個謎題,讓他知曉自己一手葬送的何家卻原來是原於一場誤會,而殘害他親生弟弟的兇手卻是他娘子的妹妹。
而且,她要大婚遠嫁,而他這個做姐夫的,卻還要恭賀萬福。
想想,何夢錦就覺得,好笑,諷刺。
許是她想的太過入神,連賀蘭珏擡手按住了車輪都未曾察覺,突然的被迫停頓讓她身子險些栽倒,等她穩住身形,順着按在車輪上那隻細緻如玉的手看過去,堪堪望進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迎着何夢錦即將噴火的眸子,賀蘭珏悠悠道:“姑娘,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剛纔,似乎在背後設計了我的未婚妻?”
他就這樣從容優雅的坐在輪椅上,保持着回望的姿勢,看着何夢錦,但即使是這般簡單的動作,也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尊貴雍容。
但前提是,忽略那極其欠抽的語氣!
何夢錦聽他話裡那個“未婚妻”三個字尤其的吐字清晰,邃,她亦學着賀蘭珏的語氣道:“哦?是嗎?那可真真的抱歉,唐突了公子的未婚妻,那麼,公子打算怎麼對付在下呢?”
說罷,不等賀蘭珏開口,何夢錦狡黠的笑道:“公子,你該不會再用斷袖這一招了吧?”
不會再用斷袖的名頭,害的人家誤會,給她招來不必要的白眼甚至仇恨麼。
“斷袖?”賀蘭珏重複的反問道。
何夢錦瞥了他一眼,“難道你不覺得讓令妹,甚至您的未婚妻,誤會咱倆斷袖是很麻煩嗎?”
“我們這是斷袖嗎?”
“不是嗎?”
何夢錦擡手往自己身上一引,示意自己的男子裝扮,語氣肯定道:“斷袖。”
只見賀蘭珏聞言,眼風淡淡的一掃她,再一擡手。
就在他擡手的瞬間,何夢錦已經以她能運用的最快的輕功一溜煙的退到了老遠。
有了前車之鑑,不得不防備。
站穩了的何夢錦心頭唏噓,他這如今爲了裝樣子困與這輪椅上,看他如何的絕頂功夫,如今都對她構不成威脅,只要她閃避的快。
剛這樣想着,再擡頭看賀蘭珏,本以爲他要出招或者耍什麼陰謀,卻沒有料到,這人當真只是擡了擡手。
他擡了擡手,同時對着何夢錦招了招,笑意盈盈道:“完整無缺的袖子,哪裡斷了?”
何夢錦:“……”
隨着她們前後腳進院子的賀蘭詩:“……”
因爲昌邑世子被殺一事尚未查出個所以然來,所以,賀蘭浩至今還在大理寺關押,雖被收押,但何夢錦也聽到他在裡面的待遇跟在外面沒什麼差別,只不過是限制了自由罷了。
其實,既然擺平了李洛那老狐狸,現在隨便找個替身或者由頭就可以將之放出來,洗清他的冤枉,但是想着他這般毫無腦子的狂妄,就是放出來也難保不再出其他的岔子,而且,一個月之後,說不準昌邑王聯合廣平王就要藉此由頭而出兵演那麼一齣戲,何夢錦覺得就更不能將他放出來,所以也就暫時把他拋到了腦後。
回了住處,何夢錦就將賀蘭珏賀蘭詩兩個不省心的交給了賀蘭齊安頓,她自己也找了間屋子,梳洗一番,晚飯也沒吃就倒頭睡下。
連日來冒着風沙奔波,已經是疲憊到了極點,她隨意的梳洗了一番,就這樣沉沉的睡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間聽到房頂響起細細碎碎的磚瓦摩擦聲。
那是腳步踏在瓦上所發出的聲音。
也就是說,房頂有人!
尋常的人有事找,都會直接敲門,賀蘭珏是不會客氣的在她發現之前就直接出現在她房內,那房頂的聲音……
何夢錦猛的一個激靈,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