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大局着想,她不能。
有李洛在,她和賀蘭珏還能用他兒子李穆傑牽制他,能讓昌邑按照他們所想的方向發展,若是此時殺了李洛,昌邑政權定然內亂,那麼李穆傑這張王牌便是沒有了任何意義,對賀蘭珏沒有絲毫好處。
而且,昌邑內亂,對諸侯王來說,都沒有好處,皇上纔是最大的受益人。
更何況,就這麼便宜的殺了這老狐狸,還不足以解她心頭之恨!
心頭恨意刻骨,面色上,何夢錦依然笑的溫和道:“王爺,您這是怎麼了?白日裡還說與我廣平合作,怎的半天功夫不到,就要暗殺我,此時還想讓我挫骨揚灰?您到底是個食言而肥的王爺麼?”
不理會她話裡的譏誚,李洛的一襲僞裝的風度全無,他擡手一揮,對着身後的侍衛們道:“殺!統統給我殺了。”
言外之意,分不清這些黑衣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全殺。
即使一時間分辨不出哪一些自己的人,但到底是爲自己盡忠的生命,卻被他就這樣抹殺了,到底,李洛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壓制住心頭忍不住泛起的涼意,何夢錦冷笑兩聲,對着人羣裡在這一瞬間神色異樣的黑衣人道:“看到沒,這就是你們以死效忠的主子,爲了目的不擇手段。”
兩撥人混在一起,都穿着同樣沒有特色的黑衣,一時間要分出來是不容易,但是李洛若是肯多花點心思,花點時間,未嘗找不到方法,但是,他現在已經是氣急了眼,只恨不得把他多少年來囤積的寶貝偷走。把他的王府毀掉的何夢錦萬箭穿心,所以他兇殘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出來,哪裡管的了對面還有自己的人。
於此,卻正讓何夢錦賀蘭珏不由得相視而笑。
這樣子的人當政,決計不是百姓之福,而他今日如此薄涼的對待自己人,被王府這麼多屬下看的分明,知道內情的也並不在少數,尤其是那些緊跟在他身後的謀士,門客以及屬臣。怎能不讓他們寒心。
何夢錦那話是對着那些黑衣人說的,卻也是說給李洛的其他部下聽的,她這話一出口。果然見很多人神色一變。
話音剛落,昌邑王府的侍衛們如同潮水一般的向着何夢錦的方向涌來。
何夢錦本是有幾分擔憂的,但在見到賀蘭珏從容的神色,以及李蕭然溫婉的笑意之後,也就不擔心了。
這兩人這般。定然是有恃無恐的。
看着那些神色緊張,惶恐,不知道是該舉劍繼續刺殺何夢錦,還是該轉身去迎李洛圍殺過來的侍衛的黑衣人,何夢錦繼續道:“王爺都把你們當棄子踐踏了,你們還要爲這種人效愚忠?”
本還想說什麼。但看着那些黑壓壓衝殺過來的侍衛,何夢錦選擇了閉口,用沉默以及眼前的處境讓這些李洛的棄子做出選擇。
就在那些侍衛們如潮水般奔涌而至。再容不得“刺客”們多做猶豫,再多的前因後果,都比不得眼下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他們最終選擇了轉過身。同賀蘭珏的人馬並肩作戰。
何夢錦看着血肉橫飛的拼殺圈,低聲問賀蘭珏:“公子。你有多少人馬?”
“目前來看,只留了三百。”
“三百!”何夢錦驚訝的重複了一遍,“你是說,只有眼前的這些人?”
雖然賀蘭珏的人各個身手不凡,不是李洛的親兵可以比擬,但是就算是一個頂一百個,面對這昌邑王府涌現出來的上千的人馬,要讓他們如何脫身?
賀蘭珏神色未變,他轉身,看了一眼李蕭然,淡淡道:“更多的人已經安全的運送財寶走了。”
“你!”何夢錦咬牙,都什麼時候了,珠寶財富居然比他們四個人的性命還重要,“那現在我們怎麼辦?你看那老狐狸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就算打出你的王牌,估計都不會這麼輕易的放任我們離開,說不定還要打算活捉了我們然後嚴刑拷打。”
說起嚴刑拷打,何夢錦心疼的看着已經被兩個人架起的二哥,從脈象上看,性命暫且無礙,但這一身重傷,又要到幾時才能恢復?
不理會何夢錦的咬牙切齒,賀蘭珏負手而立,看着倉庫方向滔天的火焰,淡淡道:“那是因爲,我察覺到還有另外一股勢力今晚是摻加其中,而且,其力量足以讓我們平安出府。”
說這話的時候,賀蘭珏的目光再次掃了一眼李蕭然,聲音清冷,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欺負:“李老闆好大的手筆。”
何夢錦尚且在想賀蘭珏這話的意思,這時候只見李洛的身後,那層層疊疊的侍衛包圍圈的最外圍,驀地出現了更多的黑衣人,比之更爲旁觀的數量,更爲敏捷的速度與身法衝殺了過來。
那些侍衛在他們手上,也如同砍瓜切菜,看的李洛在一旁咬牙切齒,當即何夢錦聽着他對身後的侍衛吩咐,去城外調兵。
而新加入戰團的這些黑衣人,手臂上皆紮了一根黑色絲帶,不同於賀蘭珏故意讓自己的人混淆於李洛的“刺客”裡,這些人這樣的裝束,何夢錦最爲熟悉,因爲,是她定製的。
當時改建茗記,她就對李蕭然提到過,清一色的黑衣夜襲服,非但沒有特色,在某些時候可能跟別人混淆,出了大差錯,他們茗記的人可以多加一點標誌,比如在手臂上綁一條絲帶,以便自己的人區分。
看着這麼多憑空出現在昌邑王府的人馬,何夢錦絲毫不懷疑是李蕭然得知自己遇險的消息,就在第一時間調集了岐城所有茗記隱在各處的力量。
傾全城茗記的力量,只爲了救她一人。
“蕭然,”再低頭看着不顧自己性命,不惜手指被切斷的李蕭然,何夢錦目光有些閃爍,不知是這四下亮起的火把燈光太過耀眼,還是眼角當真酸澀的厲害。
後者展顏。微微一笑,對着何夢錦輕聲道:“你若有事,再多的茗記都換不來。
氣氛有些凝固,心頭的暖意已經在不經意間填滿了整個肺腑,爲了不至於讓自己失態,何夢錦趕忙打趣道:“我怎麼會有事,你忘了,二哥總是說我,禍害萬年長。”
聞言,李蕭然撲哧一笑。
這間他們放下了心思。外圍的廝殺卻仍舊在進行,看着越聚越多的黑衣人,想着李洛剛纔吩咐的去城外調兵。何夢錦心知不能拖太久,見好就收,趕快殺出去撤退纔是正道。
此時,寶貝們已經轉移了,王府也放好了火。看着火勢一路蔓延,直往這邊的趨勢,何夢錦和賀蘭珏對望一眼,當即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她轉身,隔着拼殺中的侍衛和黑衣人,隔着刀劍相接的聲音。對着李洛道:“王爺何必置氣,您有這等閒工夫同孟錦置氣,還不如花費些心思去尋找下。您最最在意的寶貝呢?”
說着,不理會李洛一瞬間睜大的眸子,何夢錦繼續道:“錢財乃身外之物,去了還可以再賺回來,但是有些寶貝。若是一不小心砸了,沒有了。那就是您這一輩子的遺憾了……”
當着這成百上千的人的面,她自然不好把李穆傑在她手上的消息放出來,但這話說的這麼明顯,相信李洛也定然聽出來了,“孟錦只是一介草民,區區賤命,比不得諸侯世子金嬌玉貴的命,所以,還勸王爺事情不要做絕了,有商有量,才能兩相得益,這也是孟錦最初來昌邑的目的,再者,王爺,您也不想想,若是真的沒有什麼把柄,沒有什麼後路,孟錦敢如此囂張妄爲的隻身前來昌邑嗎?只是尚且未同王爺攤牌,王爺卻已經險些要了孟錦的命,現在,要怎麼做,有些人的命,其實全部掌握在王爺您的手裡,您看看,是要繼續刺殺孟錦,最終得到兩具屍體,還是讓孟錦一路平安回京覆命,讓昌邑廣平交好如初?”
說這話的時候,何夢錦已經擡手,將一枚玉佩把玩在手上,如此,卻是看的李洛心驚肉跳。
旁人也許不認識,他這個做父親的卻是最清楚不過兒子身上的這枚傳家玉佩,而此時,竟然在這個少年身上,加之他又說的這般的話,叫他如何不相信兒子就在他手上。
言盡於此,說到了這一步,何夢錦也沒有再繼續,看着李洛那一臉的震怒改爲了緊張,她譏諷的笑了一聲,轉身對賀蘭珏和李蕭然道:“我們走吧。”
他們說話的時候,四下裡的打鬥已經都很配合的停了下來,此時再聽孟錦說要走,侍衛們將詢問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洛。
只見着李洛的神色由震怒改爲疑惑,再轉爲不安、遲疑,最後一抹狠戾自臉上閃過之後,便只剩下滿滿的擔憂與隱忍的怒氣,他恨恨的擡手一揮,止住了提劍要去阻攔的侍衛們,咬牙道:“挾持人質,如此卑鄙小人的行徑居然也是你名動天下的孟公子所爲,不怕令天下人不恥嗎?”
卑鄙小人……他居然跟自己提卑鄙小人這個詞兒。
爲了斂財,爲了得到茗記的勢力,他使用這等手段關押二哥並折磨成這樣子,他跟自己提卑鄙。
爲了不留下後患,不讓自己再爲廣平效力,派人裝成刺客暗殺自己,然後貓哭耗子的跟廣平王乃至天下演繹自己的無辜和冤枉,他跟自己提卑鄙。
爲了報復自己,以泄心頭之恨,他罔顧屬下的性命準備悉數誅殺,他跟自己提卑鄙!
何夢錦聞言,心頭對這人嗤之以鼻,面上卻笑嘻嘻道:“哦?挾持人質?在下什麼時候挾持了人質了?挾持了哪個了?至於人質孟錦不知道,質子倒是知道,昌邑世子李穆傑入京就是爲質子,不過世子不是死了嗎?”
“你!”
料定李洛不敢當着這衆多人的面說出真相,瞞天過海的欺君之罪即便皇上迫於昌邑的勢力不敢怪罪,也難擋天下悠悠衆口,給削昌邑這一藩落下口實。
“我?”何夢錦悠悠道:“我很好啊,不過王爺若不想着這麼狠毒的殺招殺我的話,我會更好,而有些金貴的人也會更好。”
說到此,何夢錦似是不經意的晃悠了一下手中的玉佩,繼續道:“至於王爺說的卑鄙小人的行徑,如此德行如此謀略,孟錦哪裡比得上王爺。”
李洛氣的直跺腳,但又偏生無可奈何,他晚年得子,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李穆傑出了事,就算他得了天下又如何,他要這萬里江山,到時候就是連個繼承人都沒有,到手的江山最終也是落到外人的手上。
即便眼前這少年再是可恨,再是該殺,但他不能拿兒子的性命做賭注,能活捉了他逼問出兒子的下落自然是可以試一下的,但前提是他手下的人能將這少年成功捉到,而看着今日儼然已經行成了包圍之勢的黑衣人,哪裡能那般輕鬆的讓他捉到!就算是城外調兵,只怕都是來不及。
就算是捉了他,李洛知道,這少年春風得意,看似弱不禁風,但實則有着剛強高傲的性子,他又如何能從他口中得到兒子的下落。
權衡再三,最終,李洛也只得恨氣的一跺腳,“好!算你狠!答應了你廣平的事情,本王自會做到,但也請你信守承諾,保證那人的安全,否則的話……就是拼勁我昌邑的最後一滴血也決計同你廣平廝殺到底!”
看着老狐狸的讓步卻又帶着威脅的宣誓,何夢錦非但沒被嚇着,反笑道:“承諾?王爺,在下何時跟你定過承諾了?”
此話一出,只見李洛一張臉立馬漲成了豬肝色,何夢錦也不打算繼續跟他耗時間,她話鋒一轉,道:“不過,王爺所指的,孟錦自然知道,只要王爺信守承諾,保證孟錦安全回到京都,那麼王爺所念的人,自然會平安無事,一切取決於王爺。”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李洛,又將目光轉向那些被他當做棄子的黑衣人,“王爺已經容不下你們了,現在是要跟着我走,還是你們另做打算,請隨意。”
說完,她率先往外走去,沒有了李洛的命令,包抄的侍衛們不敢動,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而何夢錦就這樣,攜着賀蘭珏,李蕭然,何榮軒,在黑衣人的拱衛下,走出了包圍圈,同最外圍茗記的人馬匯合。
一路由衆多的黑衣高手護送着離開王府,卻再也沒有受到阻攔。
而此時,昌邑王府的北面,火勢越發洶洶,李洛既然選擇了放他們走,那麼剩下的精力定然全部放到了救火上面。
只是,這麼大的火,不要把整個昌邑王府都吞沒了的好,何夢錦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想,不過想起賀蘭珏此番舉動,當真是讓她佩服的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