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姝一覺醒來,只覺得四肢各種痠疼,她揉了揉眉心:這具身體的素質着實是太差了,看來要儘快把體能訓練提上日程了。
說來,大多數人都懷有誤區,認爲心臟病人不宜多運動,事實上,適量的運動和體能訓練對心肺功能極爲有利,依着她穩若泰山的心境,只要不主動作死去挑戰極限運動,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簡單了動了動胳膊腿,燕姝纔算是從堅硬的牀板上坐起身來。
昨天,燕姝跟着凌四回到潼陽關駐軍軍營的時候,已然是天色昏暗,月上柳梢了,軍營裡似乎有什麼緊急軍情,凌四進了軍營,直接把她丟給了火頭營的副營長。
這個時代軍職劃分相當粗糙,整個部隊的後勤都歸火頭營掌管,帳篷的分配調度自然也不例外。畢竟是將軍親自領回來的人,雖然長得嚇人了點,年紀也小了點,副營長還是給燕姝安排了個好地方——陶然的營帳。
陶然是整個軍營裡最年輕的軍醫,醫術頗爲高明,他的帳篷剛好是新建的,只有一個人,性子雖然孤傲了點,但事兒少,不拿架子,那位副營長琢磨着,先讓人過去住幾晚,以後看看形勢再做安排。
陶然的營帳十分整潔,東西不多,每一件都纖塵不染,牀上的被子恰好是軍綠色的,雖然不是豆腐塊,可也方方正正,讓人看了倒是莫名有些懷念。
身心俱疲之下,燕姝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雖然陷入了沉眠,她卻很肯定,昨天晚上並沒有人回來。
感受着外面匆忙的腳步聲,燕姝對於邊境戰事的緊張,越發有了幾分體會。
這時,營帳的門簾突然被人掀開了。
“你終於醒了,還真能睡!”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濃眉大眼,膚色有些黑,穿着一身窄袖長身白袍,腰束藍色腰帶,整個人看上去幹淨利落,頗有英氣。
這人對燕姝明顯有些不滿,進來之後,一雙黑亮的大眼四處打量了一番,眼見除了那張光禿禿的木板牀鋪了被褥之外,其他地方一絲一毫都沒被動過,臉色這纔好了幾分,將手上拿的衣服,扔到了燕姝的被褥上,“給你,換上吧,身上髒死了。”
燕姝保持着最初的坐姿:“你是誰?”
“我叫什錦,是陶大夫手下的學徒。”少年顯然對自己學徒的身份很是得意,眼角都帶出了幾分飛揚的神采,不過他的得意並沒有維持多久,似是想到了什麼,他挑釁般的看向了燕姝,語氣不善,“你呢,你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一上來就能跟我師父住一個帳篷……”
燕姝面無表情,“是凌四爺帶我來的。”
在整個軍營,甚至是整個邊境,凌四就是天,就是神,果然,什錦一聽這話,就像是被掐了脖的鴨子,臉色瞬間漲了漲。
“我當然相信將軍大人了!”
似是覺得有些沒面子,什錦說完這話,又梗着脖子嘴硬道,“反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你趕緊換衣服!”
燕姝聞言,這纔將目光轉到了自己的牀板上,牀上的那套衣服跟什錦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她轉頭看向什錦。
面對燕姝的面癱臉,什錦愣了愣,隨即炸毛道,“看什麼?現在軍營裡只有學徒的衣服了,我可不是故意給你拿這身的!”
燕姝:“我只是想說,你怎麼還不出去。”
什錦呆了呆:“出去?”
燕姝擡眸:“我不習慣別人看我換衣服。”
“都是男的,看看怎麼了,再說了,你長得那麼醜,我還怕傷眼睛呢……”對上燕姝那雙天光映雪般清冷剔透的雙眸,什錦驀地一滯,竟是忘了要說的話,強做鎮定的哼了哼,“出去就出去!”
眼見什錦出了帳篷,走遠了,燕姝脫了外衣,換上了那身學徒裝。
等她換的差不多了,帳篷的簾子再次被什錦掀開了。
“喂,你換完了吧,這是早飯……”看到帳篷裡的畫面,什錦驀地一怔,聲音戛然而止。
明明是一樣的衣衫,尋常布匹,相同的白色,面前背對他的少年穿在身上,卻莫名澄澈了幾分,彷彿染了天邊的流雲,普通至極的天藍色腰帶,勾勒出他過分纖瘦的腰身,明明不盈一握,卻挺的筆直,若雪裡瓊枝,寒中翠竹,美極卻也韌極,穿雲破日,灑滿了一身天光。
就在什錦幾乎看呆了眼的當口,燕姝整理完腰帶,慢悠悠的轉過身來。
接觸到她那張青黑交錯的臉孔,什錦就像是寒冬臘月當頭淋了一桶冰水,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
他剛剛居然覺得這個醜八怪好看的不得了,簡直是中了邪了!
什錦朝自己臉上狠狠的拍了兩下,努力板起臉,將手上盛有飯菜的托盤,有些粗魯的放到桌面上,“喂,這是早飯,快點兒吃吧,吃完了趕緊跟我走。”
燕姝接了筷子,“去哪兒?”
什錦哼了哼,“昨天蔣參軍被人埋伏了,剛被救回來,整個軍營忙得很,要不是江叔讓我過來照看你一下,我纔不想來呢!”
他口中的江叔,便是火頭營的副營長江大山了。
上輩子燕姝加入異能特工組之前,曾經在軍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作爲軍醫,她自然知道救人如救火,燕姝當即道,“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她很清楚,好的體力是治病救人的前提,以她目前的身體素質,如果不吃飽飯,恐怕很難完成一些高難度的治療。
什錦聞言,倒是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語氣稍緩,“這可是你說的。”
“嗯。”燕姝頭都不擡,吃的迅速。
“那行吧,昨天那麼多人看見將軍親自帶你回來的,也不會有人攔你,你慢點吃吧。”
似是覺得這話有說的軟了,什錦臨走前梗着脖子又來了一句,“反正你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此刻,主帳這邊的氣氛着實有些凝重,大部分軍醫都集中到了一座營帳內。
衆人圍攏的牀榻上躺着一名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那人赤着精壯的上身,身上倒是沒什麼傷口,勃頸處靠近耳下的位置卻是有一道將近兩寸的刀傷,儘管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傷口處的鮮血卻是源源不絕的淌出來,剛剛按上去的紗布,轉眼就紅透了。
看着那不斷擴散的紅色,站在牀邊的凌四眼底愈發凝重了幾分,“怎麼樣,能止血嗎?”
坐在牀邊的老軍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艱澀道,“很困難,這一刀雖然沒正中要害,可傷了周圍的副脈,就算用藥止血,也是治標不治本,恐怕……收效甚微。”
凌四聲音驀然沉冷,宛若數萬利刃臨身,壓的人喘不過氣來,“你的意思是,蔣參軍這傷根本沒法治,只能等死?”
老軍醫抖了抖,“這個……這個……”
看他的樣子,凌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轉頭看向了外圍的幾名軍醫,“你們怎麼說?”
衆人面面相覷,皆是吶吶無言。
就在整個營帳陷入窒息的時候,一個修長的身影從一衆埋頭的軍醫中走了出來。
“回四爺,在下倒是有個想法。”
這人面如冠玉,眉目俊秀,面對凌四雖然透着緊張,倒還算從容。
若是什錦在這裡,絕對會捏一把冷汗,原因無他,這個站出來的男子,正是什錦的師傅,燕姝新得的室友——陶然。
看到有人站出來,凌四面色稍緩,“你說,有什麼說什麼。”
陶然深吸了口氣,“在下覺得可以嘗試副脈縫合。”
“荒唐!”
說話的是那名坐在牀邊的老軍醫,涉及醫道領域,又是人命關天,他忍不住出聲質疑,“副脈縫合之法,是否可行還是未知之數,就算真有此法,你陶然會嗎?”
陶然握了握拳,稍顯遲疑,“我……願意一試。”
“一試?”站在牀邊的副將周淮安蹙了蹙眉,“蔣參軍的命可不是拿來試的!”
旁人不知道這位蔣參將的身份,他作爲四爺的左膀右臂,卻是清楚的很。
這位蔣參將,瞧着不過一個參將,來頭卻是大得很,他的祖父乃是兩朝元老,雖然名聲比不上自家將軍,可手握兵權,乃是實打實的軍方第一人。
蔣參將本名蔣元晟,乃是蔣家唯一的嫡子金孫,蔣老將軍爲了磨礪他,這纔將人扔進他們將軍麾下歷練,這顆金疙瘩要是在戰場上出了事兒,蔣家爲人仗義,還不會說什麼,可要是在他們軍營被醫治後出了問題,蔣家這心裡難免生出其他的想法,留下芥蒂,這對他們將軍以後的路,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周淮安還想張口,卻是被凌四大手一揮,攔了下來。
他清楚自家副將在想什麼,但現在不是考量利益的時候,凌四身體前傾,直視陶然,“你有幾成把握?”
陶然頓覺烈日壓頂,呼吸一滯,用力握緊的拳頭忍不住鬆了鬆,咬牙垂首道,“在下……並無把握,唯有全力一試。”
凌四對此並不意外,若是陶然真有把握,也不會現在才站出來,他能頂住壓力,挺身而出,已經算是有勇氣了。
“你們呢?誰會此法?”凌四再次看向衆人,他問這話,不過求個萬全,並沒抱多少希望。
果然,衆人安靜如雞,無一出聲。
就在凌四準備破釜沉舟,讓陶然嘗試的時候,一個清冷的字眼,由遠及近而來,在衆人的耳畔炸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