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着一名妙齡少女,慢慢乾枯衰敗成鶴髮雞皮的老嫗,這樣的場景,着實令人心驚膽寒,整個試煉場似乎都陷入了詭異的寧靜,只剩下傅仙瑤的哀嚎聲,在不斷的迴盪。
作爲外行人的沈威武看到這一幕,不禁嘖嘖稱奇,伸出蘿蔔粗細的手指,捅了捅身邊的傅長風,“我說傅老弟,你這個冒牌閨女咋弄的,這麼一會兒工夫,就變成老太婆了,這瞅着比我還老呢吧,啥情況啊這是?”
傅長風眼底劃過了一抹漣漪,不過這抹漣漪並沒有擴散開來,反而漸漸平復,很快便轉爲了冷漠,“她給自己下了活毒。”
沈威武一愣,脫口而出道,“給自己下了活毒?什麼活毒這麼邪性?不是……她爲啥給自己下活毒啊!”
傅長風冷聲道,“這種活毒名爲豔骨,豔骨活毒入體之後,能夠緩慢的改變人的骨骼,皮肉,讓一個人……變得越來越美,或者,越來越英俊,但這種活毒時效極短,生效過後,只能維持一個月,一個月之後,使用豔骨的人,便會反噬自身,被豔骨活毒吞噬體內本元,加速老化。”
沈威武看着愈發佝僂的傅仙瑤,瞪了瞪眼珠子,“加速老化?那也沒有這麼快吧!”
傅長風眉頭微擰,終是輕嘆一聲,“因爲她用金蟾活毒壓制了豔骨的反噬,她早早就服下了豔骨,這麼多年,一直在享受豔骨的改變,卻沒有承受豔骨的反噬,現在金蟾蠱離體,豔骨的反噬自然比原有的速度,強烈了十倍甚至幾十倍,她的衰老速度,自然肉眼可見,奇快無比了。”
傅長風這話說的淺顯易通,衆人自是聽得明白。
說白了,傅仙瑤享受了豔骨帶來的好處,卻一點不付出,仗着金蟾活毒的存在,一味壓榨豔骨,現在沒有了金蟾活毒的壓迫,豔骨自然爆發了,而且是超級大爆發,傅仙瑤一下子承擔了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反噬,不老的這麼快纔怪了!
沈威武摸了摸下巴,“要是照這麼老下去,傅仙瑤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傅長風抿了抿僵硬的脣角,搖了搖頭,“不,你錯了,豔骨是一種罕有的奇毒,她會讓人變老,卻不會改變人的壽命,她的身體最終會達到一種平衡,她死不了。”
衆人聞言,皆是心神一震:豔骨活毒當真狠辣奇絕!
死不了,卻只能在如此碧玉年華,如同老嫗般拖着殘軀苟活,這樣的活着,真心還不如死了!
思及此,不少人恍然大悟:難怪剛剛懷安公主會收走傅仙瑤身上的金蟾活毒了,感情人家早就知道了豔骨,料到了這個結果,人家根本早有準備!
事實也的確如此,早在穆冠卿登基遊街,穆顏姝跟傅仙瑤隔着長街,目光交錯的時候,她便藉助天眼,發現了傅仙瑤身上的端倪。
可以說,在那個時候,穆顏姝便在心中下了決定,既然傅仙瑤拿走了自己的心臟,那她便拿走金蟾蠱,順便讓她的餘生跟豔骨活毒相生相伴。
不得不說,這一招當真狠毒!
可沒人同情傅仙瑤,她作惡在前,如今得到這樣的報應,不過是一飲一啄,一還一報罷了。
當然,唏噓還是有的。
畢竟如今的傅仙瑤是真的慘,他們看着都覺得恐怖了,想來當事人就更加絕望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傅仙瑤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感受到體內那種扒皮挫骨的劇痛之後,便本能的摸上了自己的皮膚,然後她便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變得越來越粗糙,越來越蒼老,身體越來越沉重,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那種年華剎那流逝的感覺,讓她驚駭欲絕,口中發出的哀嚎愈發不似人聲,心中甚至生出了求死的念頭!
就在這時,葉子苓突然撲到了她的身邊,渾身顫抖的伸出手,抱住傅仙瑤,聲淚俱下,“瑤兒!我可憐的瑤兒!穆顏姝,你要做什麼,衝着我來就好了,爲什麼要傷害瑤兒,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現在瑤兒變成這樣,你該滿意了吧,傅大哥,我知道,我不該活着,可我放不下瑤兒,瑤兒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難道,你還要把我們母女往絕路上逼嗎?!”
她看的很清楚,就在剛剛,傅長風雖然神情稍顯冷漠,可他說到一半,就轉過頭去,並沒有在傅仙瑤身上多做停留,顯然是心疼了,不忍心看下去了。
或許,傅長風對她深惡痛絕,可對傅仙瑤總歸有着一份養育之情,想來,他是狠不下心腸的,這個時候的傅仙瑤正是需要自己的時候,只要傅長風能保持住這份惻隱之心,那她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哪怕十分渺茫,她也要爭取一試!
面對葉子苓心痛欲絕的質問,傅長風驀然側目,不避不閃,冷笑出聲。
“好一副慈母心腸!”
傅長風聲音裡帶着從未有過的諷刺與憎惡,一字一句道,“葉子苓,你該很清楚豔骨是什麼東西,我只問你一句話,當初你是出自什麼心理,讓傅仙瑤服下了豔骨,是單純想讓她變得美麗,還是想讓她變得更像我,從而隱藏事實,把我耍的團團轉呢?”
此話一出,葉子苓整個人便是一僵,慌亂之下,眼底甚至泄露了一絲掩藏不住的驚疑。
她着實沒有想到,傅長風會一針見血,說出這樣一番話!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傅長風雖然心智過人,可以前他將心思全都撲在了醫道上,鮮少理會周圍的人和事,對一切自然後知後覺,現在的傅長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對葉子苓等人的生出了厭惡和防備,所思所想,自然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變得深刻了許多。
顯然,他猜對了!
當年傅仙瑤出生之後,相貌清秀有餘,美貌不足,跟傅長風只在輪廓上,有那麼兩分相似,反倒是跟傅亦安有五成相似。
好在那個時候,傅亦安在谷外辦事,好幾年都沒有踏足神醫谷,葉子苓怕被人看出端倪,便對着傅仙瑤無意間提起了豔骨活毒。
傅仙瑤那個時候對自己的相貌十分在意,幾乎成了心病,聽到這麼一種神奇的活毒,自然如獲至寶,當即選擇了服用。
然後,她便一天勝似一天的美貌,跟傅長風越來越像,如此這般之下,哪怕是傅亦安回谷,也沒人生出什麼疑心了。
雖然這一切都是傅仙瑤的選擇,可葉子苓會拿出豔骨,更多的卻是爲了自己,畢竟,這是活毒,不是什麼美容聖品,一個不小心,便會落得慘烈收場,
正因爲如此,葉子苓多少有些心虛,尤其是對上傅仙瑤那雙絕望到滲人的眼眸,葉子苓登時一個激靈,趕忙否認道,“不!不是的!我沒有,瑤兒,娘真的是爲了你啊,當年,你鬱鬱寡歡,幾乎生出病來,娘也是爲了讓你快活,你身上有金蟾活毒,豔骨根本無法傷你分毫,娘確定了你不會有事,才告訴你豔骨存在的,娘沒有私心,真的沒有,瑤兒,你要相信娘!”
“可我現在有事了。”
可能是豔骨毒發過勁了,傅仙瑤此刻已然是停止了哀嚎,嘶啞的聲音像是生了鐵鏽的刀具劃過粘板,陰森可怖,“娘,你剛剛明明看見穆顏姝的動作了,你明明離得這麼近,卻沒有上前來阻止,這是爲什麼?”
葉子苓頓了頓,趕忙開口道,“娘嚇傻了,真的嚇傻了!更何況,娘也是無能爲力啊,娘根本靠近不了穆顏姝,根本阻止不了這一切,是娘沒用,娘對不起你啊!”
不得不說,葉子苓這番表現十分感人,話說的也合情合理,可傅仙瑤卻是聽不進去了。
因爲兩人靠在一起的緣故,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葉子苓聽到她問題時,那一瞬間的僵硬。
她在撒謊!
自己的母親在對她撒謊!
她剛剛完全可以過來,可她沒有,她就是想要自己變得如此悲慘,從而才能獲得更多的同情,挽救自己的性命。
她根本是在利用她!
這讓傅仙瑤不禁想到了先前穆顏姝說的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種下因果的人不是她。
當然,也不可能是自己。
讓她的身世變得如此不堪的,分明是自己的母親!
讓她如今落得這樣悲催境地,面目全非的,也是她的母親!
對!
就是自己的母親,葉子苓!
要不是葉子苓,她不會失去父親,她不會美夢破碎,她不會失去青春,當年,葉子苓懷上她,恐怕都是有預謀的,從頭到尾,她都是她的籌碼,是她博弈的資本。
她根本一直都在利用她!
不得不說,此刻傅仙瑤的心性已然扭曲了,她恨穆顏姝,可她無法報仇,所以,她便將所有的恨意,自然而然的轉嫁到了葉子苓的身上。
於是乎,就在葉子苓覺得自己似乎勸服了傅仙瑤,將目光再度轉向傅長風的時候,便感受到腹部驀然劇痛。
她錯愕的垂首,就見傅仙瑤將那把剛剛用來刺向穆顏姝的匕首,紮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