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葉夫人,看來你的誠意不夠啊。”
葉子苓眼底深處劃過了一抹暗色,面上染了幾分爲難。
“懷安公主未免多心了,不是我有心隱瞞,而是……不好提及,當年姐姐負氣離谷,並沒有經過家族允許,後來葉家發生了很多事,嫡系一脈無力支撐,是旁系一脈出面,解決了所有事,此後,旁系一脈成爲了新的葉家嫡系,葉家的那些嫡系血脈,除了一些年長的人成了供奉,剩下些無用的,反而被打入了旁系,這樣一來,姐姐的身份就有些尷尬了。”
葉子苓說的顯然是真的,傅長風對此並沒有做出反駁。
穆顏姝着實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一出,難怪當日傅亦安會不顧一切往葉婉臻身上潑髒水,原來自家母親的身份算是處在一個模糊階段,一旦坐實了她跟傅亦安的關係,那麼自己就會變成神醫谷的旁系血脈。
或許,這纔是對方的最終目的,不但隔離自己跟傅長風的關係,甚至降低她的身份。
若不是她拿出了血型論,又搖身一變,成了沈氏一脈的少主夫人,說不定,神醫谷就要用她的身份大做文章了。
這時,就聽葉子苓繼續道,“想要成爲神醫谷的少主,先決條件,便是出身嫡系,當然了,懷安公主乃是沈家少主夫人,將來更是會成爲沈家主母,想來是看不上神醫谷少主這個虛名的。”
現在還不是跟穆顏姝翻臉的時候,葉子苓一向忍功了得,當下退了一步,笑的溫柔如水。
穆顏姝卻沒跟她玩這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遊戲,面無表情的開了口。
“那可不一定。”
她對神醫谷少主的位置不感興趣,但對這座神醫谷還是很感興趣的,穆顏姝實話實說道,“這裡的風景還算不錯,偶爾住幾天,還是可以的。”
葉子苓沒想到穆顏姝如此不配合,脣角幾不可查的僵了僵,隨即親切道,“懷安公主若是有興趣,我們神醫谷每年都可以邀請二位過來住上幾天,四大家族同氣連枝,我們神醫谷必會熱情款待,掃榻相迎。”
她這話聽着熱情真摯,實則將穆顏姝的身份明明白白的定義爲了客人。
一個客人,老老實實做客就好了,妄圖去動主人家的東西,那就不自量力了。
穆顏姝自是聽出了其中的深意,眸光如天光破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不喜歡別人請,更喜歡自己拿。”
葉子苓被堵的一梗,心裡各種吐血。
到了他們這種身份地位,平常說話的時候,哪個不是綿裡藏針,九曲十八彎,哪怕恨對方恨得要死,臉上也能笑靨如花。
通俗點來說就是,臉上笑嘻嘻,心裡媽賣比,葉子苓也一直無往不利,誰知道就碰上了穆顏姝這麼一個不按道理出牌的,一個接一個的直拳往外打,連個彎兒都不來拐的,眼見傅長風面色凝重,葉子苓哪怕心火騰騰的,也不好跟穆顏姝打對臺。
她稍顯黯然的勾了勾脣角,直接越過了這一話題,“這麼說,懷安公主是答應參加我們神醫谷的醫道試煉大賽了?”
穆顏姝點了點頭,“對。”
“那就好,那我就開始着手準備了。”
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葉子苓也不想待下去了,有些話,多說多錯,反而會讓人看出什麼。
“想來你們還有事要商討,我就不打擾了。”
葉子苓一邊說着,一邊朝着傅長風微微頜首,笑意溫柔的退出了藥房。
眼見房門嚴絲合縫的關緊,傅長風斟酌了片刻,終是開了口,輕嘆一聲道,“婉臻負氣離谷之後,葉家嫡系那邊出現了一次重大誤診,害了好幾條人命,這在神醫谷是前所未有的,神醫谷當即封鎖了消息,是子苓和葉家的幾名旁系供奉挺身而出,解決了這件事,將剩下的人救了回來,因爲這件事,對神醫谷的聲譽影響太大,葉家家主自動卸任,並且讓子苓那一脈庶出旁系,成爲了嫡系血脈……”
說來,這是神醫谷的機密,恐怕葉子苓也沒想到,傅長風會對穆顏姝和盤托出。
傅長風也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合規矩,更不符合神醫谷的利益,可他對着穆顏姝,莫名不想有所隱瞞。
穆顏姝還想着找機會試探一下,倒是沒想到傅長風直接說出來了。
也是天意弄人,當年葉家嫡系一脈,葉婉臻雖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可其他人就極爲平庸了,包括神醫谷的當代家主,也不是十分出衆之人。
誤診一事發生之後,嫡系一脈束手無策,是葉子苓和旁系的幾名供奉出面,合力解決了病症,挽救了剩下幾人的性命,拉回了神醫谷的聲譽,並且將事情生生壓了下去。
儘管如此,可對於神醫谷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醜聞,甚至是百年不遇的污點,爲了掩蓋事實,神醫谷直接封谷,將消息堵得嚴嚴實實。
正因爲如此,那個時候,喬景生費盡手段,也沒有查出神醫谷內發生了什麼。
此後,葉家家主爲承擔責任,主動卸任,涉及誤診的葉家嫡系一脈,全都受到了處罰,加之有些人身上不乾淨,直接被打成了旁系血脈,反而是葉子苓那一脈,經傅家裁決之後,成爲了葉家的嫡系正統,此消彼長之下,葉婉臻那一脈地位愈發尷尬,幾乎等同旁系了。
至此,穆顏姝也算是將所有的事情串聯了起來,愈發清楚明瞭了,只除了一件事……
“葉家嫡系哪怕平庸,想來比之尋常大夫也要強上許多,到底是什麼病,讓他們犯了誤診這樣的大錯?”
傅長風似是想起了什麼,眉心微擰,稍顯猶疑道,“是中了活毒,一種非常罕見的活毒,跟蟲病十分類似,可若是按照蟲病去治,必死無疑。”
“又是活毒?”穆顏姝意味深長道,“那我母親走的真是不湊巧了。”
不用想都知道,這件事必然是葉家人的手筆了。
傅長風顯然也聯想到了葉叢一事,心下像是壓了大石,愈發往下沉了沉,儘管如此,他仍舊是沒有任何猶豫,義正言辭道,“既然涉及活毒,這件事我必會重新查證一番。”
穆顏姝面無表情,“傅谷主有心了。”
眼見穆顏姝沒有多言,無波無瀾,傅長風莫名有些尷尬,當即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醫道試煉大賽要自備一些東西或者藥品,懷安公主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
穆顏姝微微頜首,“這個我自己準備就好,不勞傅谷主費心。”
“也費不了什麼心思。”
傅長風被拒之下,心下失落,嘀咕了一句,由衷笑道,“你是婉臻的女兒,我相信你能青出於藍,重現婉臻當日的風采。”
穆顏姝點了點頭,“我會的。”
傅長風:“……”
好吧,他現在已經習慣傅小友這般直白的說話風格了。
研究醫道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穆顏姝午飯都是在傅長風的藥房裡用的,等她離開的時候,已然是夕陽西下了。
逆着光,穆顏姝就見凌四爺騎着驚雷等在院外,旁邊還站了不少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看着驚雷,敢怒不敢言。
這也難怪,神醫谷不準騎馬,凌四爺向來也不是個守規矩的,更別說旁人的規矩了,當然,自家媳婦除外。
穆顏姝自是不會爲了神醫谷的規矩委屈自家男人,對周圍人的眼神視若無睹,直接伸手,被自家男人帶入懷中,絕塵而去。
二人回到小樓,穆顏姝一邊吃晚飯,一邊將今日藥房中發生的種種,跟凌四爺簡述了一遍。
待聽到葉家的往事,凌四爺直接冷嗤出聲,“爺賭一隻叫花雞,葉家那個誤診絕對是葉子苓那個毒婦弄出來的,前邊葉叢那個老王八的事兒剛剛過去,爺這位岳父大人就沒點想法?”
穆顏姝眸光微冷,“我能感覺的出來,他已經懷疑了,也準備着手調查,只可惜,這麼多年都過去,想來,所有的痕跡,都已經被抹掉了。”
凌四爺笑意森然,“遠處的被抹掉了,近處的沒有啊,至於從前,太乾淨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只要他懷疑,這事兒就好辦了。”
正如這位爺所說,遠處的被抹掉了,近處的一樁樁活毒事件多少有跡可循,甚至被他們特別留下了線索,有些痕跡,被清理的太乾淨,反而會讓人心生懷疑。
對於這一點,穆顏姝也是這般想法。
她贊同的點了點頭,“還有件事很重要。”
凌四爺登時往前湊了湊,笑容各種燦爛殷勤,“你說。”
穆顏姝脣角不自覺柔軟了幾分,“我想要傅長風晚上所用的薰香,還有藥茶。”
凌四爺瞬間明瞭,摸了摸下巴,“你是說,爺這位岳父,之所以記憶亂七八糟,是因爲有人在這兩個地方做了手腳?”
穆顏姝點了點頭,“八成的機率,不過這個人很聰明,做的很隱蔽,我今日喝了藥茶,也聞到了薰香,並無問題。”
“也就是說對方會選在晚上下手……你說八成,那就差不多穩了。”凌四爺當即打包票道,“成,這件事兒爺親自去辦,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他一邊說着,一邊輕車熟路的將人攬入懷中,“不過這種事兒不能太早去辦,爺先陪你洗漱,給你暖暖被窩,揉揉肚子,你這段時間一定是太累了,天癸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