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大陸,九州四國,只有西凌地界兒分明,跟東吳,南元,北魏,各有接壤,但其他三國之間,就不那麼明朗了,尤其是東吳和南元之間,存在着大片的叢林山脈,尤其是最中心的位置,矗立着兩座宛若扇形的峰巒,這兩座山高聳入雲,周圍迷霧重重,人跡罕至。
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些濃霧並不是白色的,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顏色不一的光澤,顯然,這白霧被人動了手腳,甚至是人爲製造的,這根本不是尋常濃霧,而是毒障!
穿過毒障,便是兩座扇形山脈的入口,那入口不過三人並肩的距離,擡頭望去,宛若藍天一線,震撼人心。
再往裡走,便是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了。
鮮少人知道,這裡,便是神醫谷!
此刻,神醫谷內跟往日一樣,沒什麼不同,大家育藥的育藥,煉藥的煉藥,採藥的採藥,研學的研學,看診的看診,沒人留意到一隻鷹隼從高空穿過扇形的峰巒屏障,落到了神醫谷中心的一處藥廬窗邊。
那處窗戶的邊上豎着一根用萬年紫藤木打造的架子,其上栓了寒鐵鑄造的鎖鏈,看着鷹隼熟門熟路的姿態就知道,這裡便是它的地盤了。
果然,隨着鷹隼降落,從窗戶內伸出了一隻柔弱無骨的玉手,那手準確取下了綁在鷹隼利爪上的木桶。
不得不說,那是一隻保養的極其美麗精緻的手掌,讓人完全分辨不出年齡。
相比之下,這個女子的容貌就有些失色了,倒不是說這個女子不美,若手是女子的第二張臉,只能說,這個女子的第二張臉,比第一張臉,要美的多了。
女子的相貌雖然算不得十分精緻,但也清秀動人,最重要的是保養得宜,肌膚吹彈可破,完全看不出年紀,一雙眼眸,像是沉澱了歲月的柔光,流轉間,溫柔如水,瀲灩生情,端的是風情內蘊,耐人回味。
女子打開木桶,取出裡面的信紙,用玉指展開,一看之下,不由眸光微凝,眼底劃過了一抹陰霾,看到最後,竟是顧不得細細保養的玉手,將信紙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
恰逢此時,一名嬤嬤端茶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幕,不由面露驚色,“夫人,您怎麼了?莫非……是大小姐那邊出現了什麼變故?”
要知道,他們家夫人對自己的手愛若珍寶,會這般動作,顯然是動了怒了。
仔細想想,這段時間,她們夫人還真沒少動怒,不過用手掌去拍桌面兒,還真真兒是頭一遭!
毫無疑問,她口中的這位夫人,便是神醫谷如今的當家主母葉子苓了。
葉子苓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幾個呼吸之間,眼底的陰霾被隱沒了下去,輕嘆一聲道,“嬤嬤說的不錯,瑤兒被妘家少主拒絕了。”
槿嬤嬤大驚,放茶杯的手都僵了僵,“怎麼可能?那個妘少主難道不要性命了嗎?”
葉子苓端起茶杯,吹了吹,終是沒有送到脣邊,“瑤兒在信上說,妘少主心悅穆顏姝。”
槿嬤嬤忍不住擰眉,極度意外之下,發問連連,“什麼?妘少主怎麼會看上那個小賤人的?大小姐會不會搞錯了?”
葉子苓顯然瞭解自己的女兒,微微搖頭道,“瑤兒心高氣傲,既然她說妘泆泊心悅穆顏姝,那妘泆泊的心意自然是錯不了的,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穆顏姝畢竟是姐姐的血脈,繼承了姐姐的相貌,也繼承了姐姐的天賦,或許,她已經發現自己血液的秘密了。”
不得不說,葉子苓的心思的確了得,雖然隔着千山萬水,憑藉着傅仙瑤的隻言片語,仍舊是一語中的,將其中的關鍵,猜中了十之七八。
“知道了這個秘密,以穆顏姝的本事,想要找出一些延緩妘泆泊病情的法子,並不困難,對妘泆泊來說,穆顏姝既是心悅之人,又是自己的恩人,這般先入爲主之下,瑤兒會被拒絕,也是理所當然,這一局,她輸的不冤。”
葉子苓到底城府深厚,提到傅仙瑤的失敗,並沒有露出什麼,槿嬤嬤卻是忍不了了。
“這都怪穆顏姝那個小孽種,夫人,您就算怪罪老奴,老奴也要說,當年給小姐換了心臟之後,您就不該留下那個小孽種,爲了她,咱們已經損失太多了,這個孽種,絕對不能再留了!”
“我知道,這件事怪我。”葉子苓捏着帕子輕嘆一聲,半個身子隱沒在柔和的日光裡,整個人顯得溫柔如水,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刻骨冰寒,“姐姐太讓人羨慕了,羨慕到讓我覺得哪怕親手摧毀了還不夠,所以,我纔想着讓她的女兒跟她經歷一樣的痛苦,再讓她們母女團聚,誰知道,反而埋下了禍根。”
槿嬤嬤顯然瞭解自家主子的性子,當即目露狠色道,“夫人,現在還不晚,四族聚會馬上就要到了,按照規矩,這次聚會,只有咱們四大世家和皇家才能參與,皇室要負責守衛,到時候,盛京空虛,只要按您的計劃,將那個戰王調走,老奴願親自前往,爲夫人除去禍根!”
葉子苓遺憾的搖了搖頭,“遲了,這個計劃已經不能用了。”
槿嬤嬤疑惑之下,脫口而出,“爲什麼?”
葉子苓溫柔如水的眼底深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陰翳,“瑤兒被拒之後,第二日便進了宮,遊說乾帝跟神醫谷聯姻,結果,再次被拒。”
槿嬤嬤聞言,怔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忍不住面露憤然,“那個謝丹臣,好大的膽子,好大的架子!他爲什麼要拒絕大小姐,大小姐可是絕世的美人兒,哪點不配爲後了,難道他不知道娶了大小姐,對他而言,有多大的好處嗎?”
“他知道,可他還是拒絕了。”
葉子苓說到這兒,溫柔的聲線終是染上了絲絲縷縷的冷意,“瑤兒在信上寫的不清楚,可意思我看懂了,謝丹臣將穆顏姝看的比皇位還重要,他寧可不要皇位,也要保穆顏姝,所以,他拒絕了。”
要知道,謝丹臣跟穆顏姝根本不是親姐弟,不是親姐弟還這般維護,將人看得比皇位還重,謝丹臣十有八九也是被穆顏姝迷住了心神。
意識到這一點,槿嬤嬤氣得額頭青筋暴跳,忍不住叫罵出聲,“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聽到這話,葉子苓眸光幽暗,意味不明的輕嘆出聲,“是啊,紅顏禍水。”
聽着不是好話,可事實上,大多數女人,都渴望成爲紅顏禍水。
她們之所以成不了,只不過因爲,她們沒那個資本罷了。
葉子苓壓下胸中令人滯塞的波動,微微側目道,“槿嬤嬤,現在你該明白那個計劃,爲什麼不能用了吧。”
槿嬤嬤能跟在葉子苓身邊,自然也是個人老成精的,當下遺憾的垂首躬身,“老奴明白了。”
既然謝丹臣將穆顏姝當成了眼珠子,看得比家人還重,四族聚會,穆顏姝很可能作爲謝丹臣的家人出席,再加上妘泆泊的庇護,戰王的貼身保護,她們想要動手,實在是太過艱難了,除了損兵折將,實在是沒什麼意義。
眼見槿嬤嬤想通了,葉子苓點了點頭道,“所以,只能用第二套方案了。”
槿嬤嬤驀然擡頭,忍不住面露憂色,“夫人三思啊,第二套方案,未免太冒險了一些!”
葉子苓卻是不以爲意,笑意溫柔的勾了勾脣角,“這些年,我哪一天不是在冒險,嬤嬤剛剛不是說了嗎,那個孽種不能再留了,既然在外面解決不掉,我便將她拖進自己的地盤,到時候,有些事自然是我說了算的。”
她既然下了決定,自是不容更改。
葉子苓沒有再給槿嬤嬤開口的機會,直接命令道,“一會兒去把外面的燈籠換了吧。”
“是,老奴明白。”
眼見葉子苓心意已決,槿嬤嬤倒也不再多言,她轉而將心思放到了另一件事上,欲言又止道,“那個……夫人,大小姐一向心高氣傲,這麼些年一直沒被人拒絕過,現在驟然被拒絕兩次,還是終身大事,老奴擔心,大小姐恐怕受不住啊!”
葉子苓聞言,面上像是打破了溫柔的假面,流露了幾分憂色,看得出來,她對傅仙瑤,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是我的錯,這些年總覺得虧欠了她一副好相貌,好身體,便縱着她由着她,讓瑤兒變得高傲任性,這次的事,她太沖動了,被拒絕了一次,就該受到教訓,將一切打探清楚,再做行動,可她第二日就進了宮,這是她的錯,自然要承擔一些後果。”
槿嬤嬤還想再說,卻是被葉子苓擡手打斷了。
“放心吧,等今晚過後,我把事情交代好,明日便會入京,留瑤兒一個人在京城,我也放心不下。”
聽到這話,槿嬤嬤登時鬆了一口氣,“有夫人您在,想來大小姐很快就能轉過彎來,這老奴就放心了。”
此刻,葉子苓的面色卻是慢慢的轉爲了肅然,“你在谷裡也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谷主的日常起居,定要仔細謹慎,谷主每日喝的茶,我已經配出了一整年份的,還有谷主每日入睡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添加香料,這些都是谷主的習慣,萬萬不能出錯!”
槿嬤嬤當即躬身應是,仔細恭謹道,“夫人放心,老奴明白,這些事,您已經叮囑了太多次,老奴絕不敢忘。”
葉子苓這才點了點頭,重新恢復瞭如水的笑意,“我自然是相信嬤嬤的,好了,出去換燈籠吧。”
“是。”
待槿嬤嬤離開之後,葉子苓拿出了一隻雕花鏤空的精緻的紫金玉盒,打開之後,就見裡面放了一種紫紅色的粉末,葉子苓用黃金藥匙在裡面攪了攪,脣角沁出了一抹溫柔到了極致,卻也冰冷到了極致的笑意。
若是此刻穆顏姝在這裡就會發現,這種粉末散發的香氣,與當日她跟傅長風一面之緣的時候,自傅長風身上聞到的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幾乎一模一樣,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