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料事如神,妹妹身懷有孕,着實不便飲酒,還望姐姐恕罪。”
皇后心中早就有所猜測,聽到這個答案,並沒有多少意外,面上喜色流露,笑的自然,“這怎麼能是罪呢,這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妹妹這是在給本宮的千秋宴添彩呢,皇上覺得呢?”
皇后側目,卻是微微一頓。
原因無他,此刻承帝眼中隱有異光,宛若落在乾草上的火苗,越燃越旺。
凌世平竟是沒接皇后的話,身體微微前傾道,“孩子多大了?”
靜貴妃聞言,溫柔的笑意中泛起了點點甜蜜,輕撫肚子道,“回皇上話,太醫說,已經三個月大了。”
“三個月,居然已經三個月了,好,很好!”承帝連說了兩個好字,隨即擡了擡手道,“快扶靜貴妃坐下,都仔細一些,若是早知道你有孕在身,就不該讓你爲了這千秋宴連日操勞的。”
皇后聞言,面上的笑容幾不可查的淺淡了幾分。
坐在下首的寶妃,卻是有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了口,“皇上說的是呢,靜貴妃姐姐既然早有身孕,就該早些說出來纔對啊,你現在的身子可是金貴的很,如此操勞,若真出了事兒,連累皇后姐姐的名聲是小,傷着身子可就事大了。”
這些年,整個後宮,除了珍妃聖寵不衰,就要數靜貴妃和寶妃了。
寶妃作爲八皇子凌天兆的母親,雖然性子耿直,可也不是沒腦子的人,說出來的話,句句以靜貴妃的身體和皇嗣爲先,着實讓人挑不出毛病。
靜貴妃聞言,面上不禁露出了點點愧意,不過這愧意不是對皇后的,而是對皇上的。
“寶妃妹妹說的是,只是,我身體一向康健,一直以來,並未察覺有什麼不適,我也是近日疲憊之下,讓太醫診脈,這才發現了端倪,可那個時候,這麗景宮已經封鎖了,交給旁人去做,我實在心有不安,這纔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皇上這個消息,希望皇上看在我對姐姐一片誠心的份兒上,莫要怪罪臣妾纔好。”
“你對皇后有如此心意,朕怎麼會怪罪於你呢?”承帝不以爲意的擺了擺手,再次將目光落到了靜貴妃的肚子上,笑的隱含熱切,“行了,別動不動就行禮,仔細身子,以後這些禮節,就都免了。”
靜貴妃登時笑靨如花,“多謝皇上關懷。”
眼見靜貴妃重新落座,承帝眼底的火焰纔算是落下了幾分,側目笑道,“靜貴妃有孕,這是大喜事,該賞,皇后覺得呢?”
皇后笑着點了點頭,“皇上說的極是,本宮賞的怎麼都不及皇上賞的,皇上做主便是。”
承帝滿意大笑道,“那好,靜貴妃喜得龍嗣有功,朕就賞五百年份的紫玉靈芝兩株,南元進貢的百年沙蔘十隻,華光蜀錦二十匹,翡翠琉璃盞一對兒,金沙東珠十斛……”
承帝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聽得衆人都有些咋舌。
要知道,承帝平日裡雖然賞罰分明,這麼大方的時候,可真心不多。
這二皇子和太子,哪怕一死一殘,剩下的皇子還一抓一大把呢,除了四皇子,以前後宮那些娘娘懷上的時候,可沒見皇帝陛下這麼高興過。
不少人都以爲承帝之所以對靜貴妃懷孕如此看重,是因爲看重五皇子。
可有些人,卻是暗暗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凌文希藉着飲酒,看向了凌文昊,清晰地捕捉到了凌文昊一閃而逝的錯愕,眼底劃過了一抹諷刺,隨即晦暗莫名。
顯然,凌文昊也不知道靜貴妃有孕的消息。
錯愕之後,凌文昊面上掛了淡淡的喜色,仍舊眼觀鼻,鼻觀口,沉穩低調的與往日判若兩人。
將凌文希和凌文昊的反應盡收眼底,穆冠卿微微勾了勾脣角,眼底山嵐繚繞。
裴雪燼則是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凌文昊的身上,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這位五皇子微微僵硬的手指。
或許,滿場各異的心思中,就只有穆顏姝和凌四爺,從頭到尾不爲所動,一個一門心思享受宴席,一個一門心思欣賞自家媳婦享受宴席,專注的不要不要的。
自從太子出事之後,皇后的身體便一直欠佳,眼見時候差不多了,便率先離席了。
皇后走了,靜貴妃這個有身子的人,自是不會久留。
讓人驚訝的是,皇上竟是隨着靜貴妃一道兒離開了!
要知道,皇上可是好久沒有如此疼愛一位嬪妃了,或者,他疼愛的是即將出世的九皇子也說不定。
這些人都走了,淑妃和寶妃留下也沒什麼意思了,寶妃招呼凌天兆說了幾句話,便跟淑妃攜手離開了。
沒了這些頂頭上司壓在上頭,宴會衆人自是活泛了許多。
不少人開始起身敬酒,其中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了凌文昊周圍。
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衆所周知,妘世子從不飲酒,凌文希已經失勢,四皇子現在就是個盯妻狂魔,誰擋他的視線,估計就不是賣好,而是結仇了。
五皇子那兒就不一樣了,聖眷正隆,最重要的是,他剛剛被賜婚,靜貴妃又身懷有孕,還有比這些更好的藉口嗎?
凌文昊面對衆人的熱情,卻是不甚熱絡,確切的說,他不偏不倚,禮數週全,對於衆人若有似無的弦外之音,置若罔聞。
大家都是有眼力見兒的人,眼見凌文昊如此,非但沒有心生不滿,反而暗暗點了點頭:這位五皇子倒真心是脫胎換骨了。
這裡畢竟是皇宮,承帝眼皮子底下,他們的心意送到了,便散了。
很快,五皇子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五皇子,恭喜你。”
聽到這個宛若雪峰般寒峭的聲音,凌文昊驀然側目,就見裴雪燼舉着酒杯走了過來。
周圍人見此,皆是相當識趣兒的散開,給了二人說話的空間。
凌文昊眼底深處劃過了一抹疑惑,笑着舉杯,跟裴雪燼碰了一下,“多謝。”
裴雪燼輕抿了一口美酒,近乎自言自語道,“至於這第二聲恭喜,我想就沒什麼必要了。”
這第二聲恭喜,指的自然是靜貴妃有孕一事了。
凌文昊瞳孔驟縮,壓低了聲線,“裴世子這是何意?”
裴雪燼眸光坦然,說話言簡意賅,“五皇子應該比我更清楚這裡面的意思。”
凌文昊盯着裴雪燼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舉杯笑道,“裴世子果然夠直接,只是我沒想到,我會最先從你的嘴裡,聽到這些話。”
這次,換裴雪燼舉杯跟凌文昊碰了一下,“裴世子更想知道的,恐怕是我爲什麼會說這些話。”
凌文昊眉梢微挑,眼角深處,流露了幾分暗藏的桀驁,“裴世子願意告訴我嗎?”
裴雪燼點了點頭,“當然,若是殿下得空,可以來點翠閣坐坐,殿下應該知道,我是那裡的常客。”
凌文昊笑道,“這麼長時間沒有出府,我也是時候,四處轉轉了。”
裴雪燼聞言,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做了一個傾倒的姿勢,“那我就恭候五皇子大駕了。”
“裴世子客氣了。”凌文昊同樣一飲而盡,以示誠意。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不過是多說幾句話,飲了一杯酒,再尋常不過,着實沒什麼好注意的。
畢竟皇上皇后都走了,大家吃完了,這席面兒自然也就散了。
現下凌四爺跟穆顏姝定了親,這回程路上,自是再也不用避嫌,凌四爺給穆顏姝找了匹馬,二人光明正大的策馬而行。
穆顏姝也沒有繞彎子,眼見二人到了僻靜的地界,便單刀直入的開了口,“今天在宴會上,皇上對靜貴妃有孕的反應很不一般,他恐怕是要自己製造一個繼承人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內容卻是平地驚雷。
“不是恐怕,是一定!”凌四爺顯然早就心中有數,似嘲似諷的咧了咧脣角,白牙森森道,“他這個皇帝剛剛纔當過癮,根本沒當夠,他要是真有本事,我們又沒本事,他自然可以放寬了心,可惜啊,現在爺身上的戰功,比他的政績多出幾百倍,那個凌文希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就不踏實了,想把凌文昊拉拔起來,可他心裡根本不放心,因爲他圈禁過凌文昊,爺這位父皇一向記仇不記恩,所以,他覺得別人也是這個德性,他怎麼可能允許一個對他見死不救,懷恨在心的人當太子呢?”
眼見這位爺分析的句句入骨,穆顏姝點了點頭,柔聲道,“阿霄看的明白就好。”
“爺看的明白,爺明白的很。”
凌四相當毒舌的冷笑道,“我那個三哥就知道四處亂逛,七弟光長肌肉,不長腦子,至於八弟,倒是個好人選,只不過寶妃的孃家不簡單,背靠將軍府,手握兵權,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屬意八弟的,如果我猜的不錯,我這位父皇早就準備在後宮廣撒種子,自己種出一個繼承人,所以,靜貴妃有孕,正是時候,正對了我那個父皇的心思,等他培養出了一個符合自己心思的傀儡,他也差不多到歲數了,到時候,他做一個大權在握的太上皇,多好,他這是想一直抓着權利不放,一直抓到死了!”
凌四想到的這些,穆顏姝自然也想到了,她一針見血道,“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說的沒錯,老五和老六,怎麼可能任由到嘴的鴨子飛了,這幫人,且折騰呢,甭管怎麼折騰,甭影響咱們大婚就成,要是攪了爺的好事兒,爺剁了他們!”
凌四狂野的咧了咧脣角,眼底殺氣四溢,隨即很是有些鄙夷道,“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就那張硬邦邦的椅子,哪兒像有老婆的熱炕頭舒坦啊,一個個都是傻子,顏顏,爺說的對不?”
穆顏姝眼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寵溺,脣角微勾,“阿霄說的自然是對的。”
凌四頓覺飄飄然,回神之後,卻是自我否定的搖了搖頭,笑容愈發燦爛了幾分,“顏顏,你也忒向着爺了,其實這話也不對,他們上哪兒去找顏顏這麼好的媳婦呢,找不着這麼好的媳婦,他們只能把不怎麼充沛的精力和體力,投入到無限的爭權奪利之中了,這麼想想,那些人真是可悲啊。”
跟在二人身後的周淮安和刀二,將這位爺的話盡收耳底,皆是忍不住眼嘴齊抽。
這話聽着,怎麼就這麼嘚瑟,這麼欠抽呢!
知道你找到真愛,知道你幸福行了吧,能不能不要天天炫了,這還讓不讓別人好好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