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用清腸散當調料這種事,着實有點顛覆三觀,不過,既然穆顏姝都開了頭,凌四爺自然是不帶猶豫的,積極響應組織號召,眼見烤的差不多了,便吃下了第一口香辣白鱒魚。
剎那,凌四爺只覺一股辛辣鮮香直衝天靈蓋,從舌頭尖到到鼻子,一路燒上去,那感覺跟寒冬臘月喝了一口燒刀子差不多,他孃的就一個字——爽!
凌四爺當即朝着穆顏姝豎了豎大拇指,開始大快朵頤,甚至跟穆顏姝要了兩包清腸散和解藥。
這玩意,沒事兒可以陰人,燒烤可以當調料,簡直就是居家旅行的必備單品!
眼見凌四爺吃的暢快,裴世子也行動了。
那種不辣的白鱒魚吃着自然也是人間美味,可相比這種奪人味蕾的麻辣,就差了些感覺了。
尤其是清腸散中的鬼面椒,乃是辣椒中的極品,又燒又辣,讓人完全停不下來。
眼見凌四幾人吃的投入,妘泆泊看着手中焦香白嫩的烤魚,動作不由放緩了幾分。
這讓守在一邊的妘夏看的膽戰心驚,生怕他們家主子一個衝動之下,也過去嘗一口。
好在妘世子堅挺的守住了本心,只不過比平日裡多吃了四五倍而已。
妘夏嘴角抽了抽:不多!真的不多!
這頓飯,衆人一直從中午吃到了傍晚,眼見夕陽西斜,這才慢慢悠悠的返程了。
接下來的幾天,幾人不時出去策馬狩獵,穆冠卿因爲傷勢較重,上報承帝,留了下來,雖然沒跟着一道兒出去打獵,可也沒少沾穆顏姝的光,享受野味。
這一點自是讓凌四爺頗爲怨念,再加上妘泆泊和裴雪燼,四人每天都要上演一出宮心計,刀二和妘夏幾人作爲吃瓜羣衆,從最初的嘴角抽搐,已然是過度到了現下的波瀾不驚。
沒辦法,天天看一衆大佬互懟,秀下限,看多了,心理承受能力自然是節節拔高了。
不過,這種安逸的小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也不過就是三日,盛京城的加急快報就來了,聖上宣召懷安郡主和穆冠卿火速回京。
聖旨都來了,穆顏姝還好,穆冠卿現下身居要職,自是不能耽擱。
於是乎,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了盛京城。
穆顏姝幾乎是前腳剛剛進了挽婷閣,後腳宮裡的口諭就來了,不過不是承帝的口諭,而是皇后的口諭,讓其火速進宮。
那名宣旨的太監,顯然得了死命令,寸步不離的守在挽婷閣外,直到穆顏姝換了身衣裳出來,這才鬆了口氣,恭恭敬敬的將人請上了轎子。
入了宮門,穆顏姝下轎之後,便被那名宮人徑直帶入了鳳儀宮。
鳳儀宮中。
皇后坐在主位之上,顯然等了許久了,相比較於雪梅宴和春獵盛典上的容色,皇后眉宇間滿是疲憊,整個人的精氣神宛若瞬間消磨了大半,顯得蒼白無力。
除了皇后,凌雲朗也赫然在列,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上,眼見穆顏姝進來,朝她暗暗點了點頭,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穆顏姝自是領了這份好意,不疾不徐的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露出了一抹笑意,擡了擡手,“不必多禮,賜座。”
“多謝皇后娘娘。”
語畢,穆顏姝起身落座。
皇后顯然有些心焦,眼見她坐下,也沒有過多寒暄,直入主題道,“懷安郡主,本宮從聖上還有云朗那裡都聽聞,你醫術超羣,本宮相信你能同時讓他們二人讚不絕口,必定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本宮向皇上進言,令你回宮。”
皇后直接,穆顏姝就更直接了,一針見血道,“皇后娘娘是想讓臣女給太子治療腿傷。”
“懷安郡主果然是個爽快性子。”皇后怔了怔,面上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意,點了點頭,“沒錯,太醫院那些人都說,雲禮的腿就算恢復了,也會落下終身殘疾,他是太子,太子是不能有缺的,而本宮作爲母親,更是不願看到自己的孩子,變成那般模樣,本宮希望你能去看看太子,看看他是否真的無法挽回了。”
既然是治病救人的活計,穆顏姝自然不會拒絕,“臣女必定盡力而爲。”
“好。”皇后面上的笑意愈發加深了幾分,側目道,“事不宜遲,雲朗,你現在就帶懷安過去吧。”
凌雲朗登時起身抱拳,“是,母后放心。”
“懷安郡主請。”
穆顏姝可謂是來得快,走的也快,在鳳儀宮待了沒多長時間,就跟凌雲朗一道兒離開了,直奔太子府。
凌雲朗作爲重度話嘮,一向嘴裡不閒着,想來是牽掛太子的傷勢,這一路上,說話明顯比往日少了一些,很快,兩人便抵達了太子府。
相比較於雪梅宴前後的門庭若市,偌大的太子府顯得莫名有些冷清,太子所在的主院倒是有不少太醫和下人進進出出。
眼見凌雲朗帶着穆顏姝倒來,太子登時揮手,讓那些人走了個乾乾淨淨。
穆顏姝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參見太子。”
“懷安郡主不必多禮。”凌雲禮擡了擡手。
照理說,凌雲禮受此重創,儲位眼看不保,整個人不說焦躁不堪,肯定也是有些負面情緒的。
可凌雲禮仍舊是如先前一般寬和,俊朗的眉宇間甚至多了幾分放鬆,除了面色稍顯蒼白,到真心不像是身陷泥濘之人。
他擡手之間,甚至還勾了勾脣角,“如果我猜的不錯,懷安郡主應該是母后找來的吧?”
凌雲朗不由上前解釋了一句,“大哥,母后也是關心你。”
“我知道,既然懷安郡主來了,就給我瞧瞧吧。”凌雲禮側目道,“雲朗,你先出去吧。”
凌雲朗腳下卻是紋絲不動,抗議道,“別啊,大哥,我還是在這兒等吧。”
凌雲禮看了穆顏姝一眼,考慮到她的清譽,終是點了點頭,“也好。”
眼見二人協商好了,穆顏姝也沒有磨嘰,單刀直入道,“太子殿下,我可以上手嗎?”
說來,她剛剛進來的時候,就將太子的那條綁了夾板的右腿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透視了一遍。
不得不說,凌雲禮的傷勢比她想象的更爲嚴重。
還是那句話,該有的程序還是要有的,於是乎,得了凌雲禮點頭之後,穆顏姝不由上手,先是探脈,然後在右腿處查看了一番。
不過片刻的功夫,穆顏姝便收了手。
凌雲禮眉梢微挑,饒有興致的問道,“懷安郡主,看的如何?”
穆顏姝自然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修飾,實事求是道,“太子殿下的右腿,乃是粉碎性骨折,因爲太過嚴重,現在根本無法正骨,無法正骨,哪怕腿骨痊癒,也會致殘成爲瘸腿。”
凌雲禮聞言,欣賞的點了點頭,“跟那些太醫說的一樣,不過那些太醫哆哆嗦嗦看上半天,才得出這一結論,遠不及懷安郡主幹淨利落。”
穆顏姝面無表情,“那是因爲他們心有顧忌。”
凌雲禮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懷安郡主果然如雲朗所說,是個妙人。”
“大哥,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凌雲朗輕咳兩聲,稍顯急切的開了口,“懷安啊,我大哥的腿還有救嗎?”
在二人或寬和,或關切的注視下,穆顏姝點了點頭。
“有。”她認認真真道,“太子殿下的腿,現下的確無法正骨,可若是痊癒之後,找一練武之人,在骨骼扭曲的節點處打斷,重新正骨,便能將腿骨調整過來,太子殿下腿上骨骼不正的地方,總共有三處,需要打斷三次,這三次不能間隙時間過長,痊癒兩月之後,便要即刻打斷,前前後後,大概需要兩年的時間,便可恢復如初,只不過,如此頻繁斷骨,對骨骼損害極大,每到天氣轉涼,太子殿下恐怕都要承受痠麻脹痛,骨骼相比其他人也會脆上許多。”
隨着她話音落下,凌雲禮和林雲朗俱是一時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凌雲朗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也就是說,我大哥必須痊癒之後,接連斷腿三次,才能恢復往昔,是這樣嗎?”
穆顏姝肯定道,“沒錯。”
凌雲朗狠狠蹙了蹙眉,“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
穆顏姝搖了搖頭,“這是唯一的法子。”
凌雲朗聞言,還欲開口,卻是被凌雲禮擡手攔了下來。
“好了,不用說了,懷安郡主,今天勞煩你跑這一趟,辛苦了。”凌雲禮笑容誠懇道,“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太子殿下請講。”
凌雲禮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希望你能對母后說,我的腿無法可治,無法可醫,不知可否?”
還不等穆顏姝開口,凌雲朗聞言,不由驚聲道,“大哥!懷安郡主都說有法子了,你怎麼能不治呢,你可是太子,難道你真的想變成瘸子嗎?”
凌雲禮笑着搖了搖頭,眸光通透平和,“我若開始醫治,要耽誤兩年的時間,這兩年變故太多了,父皇未必肯等,其他的兄弟就更不肯等了,我不想走到那一步,太子的位子太累了,你這小子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現在終於有機會了,難道你就不能讓大哥歇一歇嗎?”
凌雲朗聞言,不由心底一震,一時竟是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本能道,“可是母后那裡……”
“與其讓母親日後失望,倒不如現在就斷了念想。”凌雲禮眼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歉疚,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更何況,母后自始至終,看重的也不是太子之位,而是我這個兒子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可惜……”
凌雲禮輕嘆一聲,並沒有繼續下去,而是側目看向了穆顏姝,眸光懇切道,“懷安郡主,你能答應我嗎?”
穆顏姝沒有任何猶豫,便點了點頭,“可以。”
病情如何,治與不治,都是病人的私隱,這些自然是病人說了算,這也是穆顏姝行醫的原則之一。
既然是原則,自然要堅守到底。
直視着穆顏姝那雙剔透無波的眼眸,凌雲禮看的呆了呆,隨即誠心實意的勾了勾脣角,“多謝懷安郡主。”
“太子殿下不必客氣。”
穆顏姝既然來了,自然不能白來一趟,當即對症下藥,給太子開了一堆固本培元,強筋健骨,有助於恢復的藥方。
開完了藥,穆顏姝自然告辭離開了,凌雲朗也跟着送了出來。
此刻,他的面上仍舊有些魂不守舍,近乎自言自語道,“懷安啊,你說這麼長時間,我都不知道,原來,大哥居然不想做太子。”
穆顏姝不答反問,“三皇子想做嗎?”
凌雲朗本能的脫口而出,“當然不想了。”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凌雲朗:“……”
等會兒!
他們說的可是太子之位,人人搶破頭的太子之位,不是什麼其他的玩意,這句話用在這兒,咋就這麼彆扭呢!
不過,被這麼一噎,凌雲朗心頭的悔愧複雜,倒是消解了不少。
“說的也是,大哥因爲我跟母親,揹着這個位子走了這麼久,現在難得卸了擔子,不治也好,至於母親……”凌雲朗頓了頓,嘆息一聲道,“癡了那麼多年,也該清醒了。”
穆顏姝聞言,並沒有開口的意思,更沒有生起一星半點的好奇心。
皇城深宮裡的故事太多了,她沒心思探究皇后的過往。
凌雲朗倒也沒有多言,很快轉移了話題,詢問起了凌雲禮腿部的保養以及食療等等。
兩人一邊聊着,一邊走出了太子府的大門,連臺階還沒下,就聽一個桀驁的聲音伴着飛揚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
“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