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跑的也太快了，也不知道等等爺。”
穆顏姝實話實說道，“我等了，只是沒見你的人。”
她說完便着人將車停在了道邊，畢竟這條路直通宮門，二人在這裡敘話，着實不便。
凌四聞言，登時心上一喜，翻身下馬，兩人一馬，自然而然入了路邊的小巷。
“早知道你等着爺，爺就速戰速決了。”凌四挑了挑斜飛入鬢的長眉，獻寶一般的往前湊了湊，“爺剛剛去了議政殿，辦成了一件大好事。”
穆顏姝眸光微動，似是想到了什麼，幾近肯定道，“穆妍華和白雲飛的親事定下來了。”
凌四毫不吝嗇的豎了豎大拇指，“顏丫頭這腦子就是好使，沒錯，定下來了，聖旨都下了，左相已經拿着聖旨回府了，今日左相府可謂是雞飛蛋打，相信那個老傢伙，也沒有多餘的心思，算到你頭上了，顏丫頭儘管放心。”
說來，今日凌四跟穆顏姝在寶華殿附近分開之後，便徑直去了麗景宮前殿，皇上正在那裡接見個別大臣，其中，妘泆泊和穆冠卿也赫然在列。
以前這種時候，承帝也沒少招呼凌四，可這位爺大都早早離席，每次都不到場，熱戀貼久了冷屁股，承帝也就不招呼了。
這回，眼見凌四主動前來，無異於大大給了承帝面子，承帝心下開懷，自然將凌四爺留下了。
結果沒過多長時間，就傳來了穆妍華和白雲飛的糟心事兒。
先不說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雪梅宴，非比尋常，單單是穆妍華和白雲飛在寶華殿顛鸞倒鳳，玷污佛堂聖地，便已經足夠承帝大發雷霆了。
不過，長樂侯白棟城和左相穆士鴻，乃是他的左膀右臂，都是他手下的親信，他雖然面上發怒，事實上也不過雷聲大雨點小，承帝本想留有餘地，將這件事交由穆士鴻和長樂侯府私下解決。
可凌四卻是各種幸災樂禍，話裡話外，長樂侯府和左相府關係多好多好，這下好了，兩家人可以做親戚了。
妘泆泊卻是不贊同的反駁，直言兩人門不當戶不對，恐怕會讓兩府出現嫌隙在，字裡行間亦是透露出了兩府關係的緊密。
承帝一向疑心極重，在他的印象裡，長樂侯府跟左相府雖然沾親帶故，卻頗有嫌隙，兩傢什麼時候變這麼要好了。
作爲帝王，最忌諱的便是臣下結黨營私，關係緊密，超出自己的掌控。
而今日這件事，剛剛好能在兩府之間，紮下一根刺！
思及此，承帝不由改變了主意。
於是乎，長樂侯白棟城和穆士鴻匆匆趕到後，迎接他們的便是一陣臭罵，外加一張賜婚的聖旨。
白棟城還好，白雲飛畢竟是庶子，一個庶子娶到了相府嫡女，怎麼看都是佔了便宜的。
穆士鴻就滿臉懵逼了，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結果，還不等他回過神來，暈暈乎乎離開麗景宮，就被追出來的凌四，拿着穆顏姝的救命之恩說事兒，狠狠敲打了一番，離開的時候，整張臉都綠了。
誠然，這件事裡妘泆泊也出了力，甚至還有穆冠卿的影子在，不過，凌四爺還沒那份兒好心，去給別人加分，不抹黑就不錯了。
至於這位爺的話，穆顏姝也是認同的。
她很清楚，穆士鴻這個人自私至極，利益至上，他是不會爲了一顆廢掉的棋子，給自己找不自在，更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找她的麻煩。
穆顏姝當下點了點頭，“我很放心。”
那張絕世容顏面無表情之下，竟是又仙又萌，莫名乖巧，直接戳中了某位爺的心臟。
“放心就好。”凌四眸光灼灼的上前一步，頂着一口燦燦白牙道，“顏丫頭，爺今天出了這麼大的力，你總該給爺點小獎勵吧。”
聽到這話，穆顏姝似是想到了什麼，驀地從袖兜裡，掏出了一沓銀票，塞到了凌四爺的手中，“這個給你。”
“銀票？”凌四爺眼中登時透出了幾分小哀怨，“顏丫頭，爺有的是銀子，能不能換個獎勵，誇爺兩句也成啊。”
穆顏姝搖了搖頭，“這不是給你的獎勵，先前刀三沒跟四爺說吧，前些天你送來的雪緞，我會付錢。”
凌四這纔想起，的確是有這麼一茬兒，登時不滿道，“你這丫頭能不能別總把賬算這麼清楚，俗話說得好，爺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這樣吧，今天爺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答應爺一件事怎麼樣，就算是獎勵了。”
穆顏姝自然而然道，“何事？”
凌四將銀子攥住穆顏姝的玉手，將銀子重新塞回到了她的手裡，“以後爺送你東西呢，你就老老實實收着，別再給爺塞銀票了，有那些銀子，還不如多請爺吃個飯，遊個湖什麼的，當然了，你要是能送爺點什麼東西，爺就更歡喜了，你覺着呢？”
穆顏姝眸光微動，隨後沿着面前那位爺的手臂下移，移到了二人交握的雙手之上，“四爺，你先把手放開。”
原來，這位爺將銀票塞到穆顏姝的手中之後，順勢將穆妍鈺的玉手握緊了，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凌四的理由也是充分的很，“今天爺拎着那個穆妍華走了一路，覺着薰得不得了，這手上都不乾淨了，你就讓爺多攥會兒，也好消消毒，沾點你身上的仙氣兒。”
穆顏姝嘴角幾不可查的抽了抽，“我身上哪兒來的仙氣兒。”
凌四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珠子登時有些冒火，很是有些磨牙道，“哼，爺可聽見不少人都說，說你這丫頭是什麼神妃降世，天仙下凡，不過是一張臉而已，這些人就是膚淺，沒深度，色中餓鬼。”
說來，他之所以出來晚了一些，就是因爲出宮的時候，聽到了兩名公子哥，討論穆顏姝的美貌，各種意淫，而且越說越離譜。
凌四爺能忍嗎？
絕逼不能啊！
他登時猶如狂風過境，把兩人結結實實的暴揍了一頓，直到把人虐成霜打的小白菜，纔算是揚長而去，這才耽誤了一些時間。
雖然把人揍了一頓，可他心裡的火氣，仍舊沒有磨滅多少，忍不住甕聲甕氣的繼續道，“要爺說啊，以前那張臉也挺好的，不像這張臉，忒招人惦記了，顏丫頭，你記着，從今往後，但凡跟你套近乎的，那都是見色起意，面上跟你說着話，這心裡就想拉你的手，反正淨想些腌臢事兒，沒一個好東西，甭搭理他們。”
穆顏姝低頭看了看，一字一句道，“現在拉着我手不放開的人，是四爺你。”
凌四爺聞言，臉不紅氣不喘，很是有些驕傲的睥睨道，“爺不一樣，爺認得是你這個人，可不是你這張臉，你什麼樣兒，爺都稀罕。”
穆顏姝毫不留情的拆穿道，“如果我記得沒錯，四爺以前沒少說我長得醜。”
凌四自我肯定的點了點頭，“你原來那張臉是醜，可架不住爺稀罕，沒毛病。”
穆顏姝：“……”
這位爺的臉皮，可真心是越來越厚了。
眼見穆顏姝一時無言，凌四倒也沒有得寸進尺，笑意灼灼道，“反正，你把銀票收回去，爺自然就放開了。”
穆顏姝莫名想要翻白眼，“四爺不放，我怎麼收。”
凌四這才意識到，貌似銀票被他困在人家手心裡了，這才依依不捨的放了手，將手放在身側，回味的捻了捻。
就在穆顏姝收起銀票的時候，守在巷口馬車邊上的瑞珠輕緩了走了進來，朝着二人行了一禮。
穆顏姝側目，“什麼事？”
瑞珠恭敬回道，“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跟上來了，想跟咱們一道兒回府。”
想也知道，先前蘇怡情走的那麼急，不可能帶上穆妍鈺和穆語婷，穆顏姝這邊跟着的人多，她們跟上來倒也不框外。
穆顏姝不置可否道道，“她們願意跟，就隨她們吧，不用理會就好。”
“是。”
瑞珠登時出去回話了。
眼見人離開了，凌四自賣自誇的哼了哼，“這左相府倒真是一堆不省心的，還是爺的戰王府好，地方敞亮又舒服，私庫裡的奇珍不比宮裡少，最重要的是清淨，什麼事兒都沒有，絕對是安家落戶的好地方。”
穆顏姝脣角劃過了一抹一閃而逝的弧度，“這麼好的地方，四爺不也成日的往外跑。”
凌四理所當然的遺憾道，“誰讓那裡面沒有你呢。”
不得不說，這位爺自從在湘南表達了心意之後，就像是徹底放飛了自我，抓住各種機會，各種撩，饒是穆顏姝心如沉淵，也難免生出了瞬間的浮動。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令她習慣性的選擇了無視，淡聲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這次，凌四倒是沒有死纏，意有所指的仔細道，“爺還有點事要辦，今天就不送你了，路上看着點，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不用搭理其他人。”
穆顏姝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這點我擅長。”
凌四嘴角抽了抽，“……”
送走了穆顏姝，凌四看向了皇宮所在的方向，炎炎烈日般的眼眸，殺氣沖霄：享福那邊解決了，現在也是時候，找其他人算算賬了！
與此同時，左相府內。
穆妍華將自己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好好洗了澡，看着身上青紫交錯的印子，只覺無比的噁心，她打理好了自己，便迫不及待的出來了，撲到了等在外面的蘇怡情身上。
她憎恨蘇怡情，可她知道，這一刻，她能依靠的只有蘇怡情。
“娘，我不要嫁給白雲飛，我不要嫁給白雲飛！娘，你幫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穆妍華雙目通紅，淚珠滾滾。
可以說，自從宮裡回來，她的眼淚就沒有斷過。
蘇怡情只覺無比心疼，將穆妍華摟入懷中，“華兒，娘幫你，娘一定幫你！”
穆妍華聞言，灰敗猙獰的雙目，不由燃起了幾絲希望，“娘，莫非你已經想到怎麼做了？”
蘇怡情咬了咬牙，心痛道，“事到如今，只有把你送出盛京城，去寺廟庵堂進修數載，等到過些年，衆人遺忘了這些事，娘再把你接回來，到那時，娘再給你找一戶好人家……”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到那時，還有什麼好人家！”穆妍華歇斯底里道，“不！我不能離開盛京城，我不要離開盛京城！”
蘇怡情攬住激動的穆妍華，眼淚也是嘩嘩直流，哽咽的安撫道，“華兒，如今你留在盛京城，有害無益，這件事宮裡恐怕已經知道了，依着我估計，皇上很有可能讓咱們兩府自己處理，可即便如此，你那些心思，也都已經是妄想了，華兒，你不妨離開幾年，待到山河大定，那時，再行入京，徐徐圖之，也未嘗不可啊！”
穆妍華雖然處於激動的邊緣，但相較於在宮中那會兒，顯然已經恢復了理智和清明，她也知道，這或許是最後的法子了。
可是，她不甘心！
穆妍華狠狠的抓着蘇怡情的手臂，銀牙欲碎，“娘，一定要如此嗎？”
蘇怡情忍着手臂的疼痛，無力道，“這是娘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穆妍華緊繃的雙手漸漸放鬆，眼底變幻不定，最後終是化爲了一片滔天狠意，隨着淚水落下，一字一句道，“好，娘，我走，今日我所承受的一切，來日我必定會讓穆顏姝十倍百倍的償還！”
隨着她話音落下，一個憤怒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你想去哪兒！”
蘇怡情二人側目，就見穆士鴻面帶怒容的走了進來。
穆妍華登時像是找到了靠山，忍不住放開了蘇怡情的手，滿面委屈的撲向了穆士鴻，“爹！爹你終於回來了，爹……”
誰知，等待她的卻不是溫暖的懷抱，而是一個冰冷的巴掌！
“啪！”
穆士鴻這一下，直接將穆妍華打倒在地，“你這個孽女，居然在寶華殿做出那等不知羞恥之事，簡直把我的臉面都丟光了！”
穆妍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爹！”
蘇怡情更是心中大痛，趕忙扶住了穆妍華，聲音裡全是憤恨，“老爺，這件事根本不怪華兒，是穆顏姝，是穆顏姝在背後搞的鬼，是她設計陷害華兒的！”
穆士鴻聞言，卻是不爲所動，肅聲反問道，“你有證據嗎？你那些證據能拿的出來嗎？這件事能經得起查證嗎？”
蘇怡情陡然一怔，忍不住想開口分辨，“老爺……”
可惜，穆士鴻完全沒有聽的耐性，厲喝出聲道，“如果不能，那就閉嘴！”
此刻，穆妍華纔算是回過神來，穆士鴻的態度，讓她十分恐慌，忍不住跪倒在地道，“爹，爹，華兒錯了，是華兒沒本事，遭到了他人的算計，爹，你幫幫我，你幫我這一次，爹，你不是最疼我的嗎！”
穆士鴻雖然自私自利，但穆妍華畢竟是他一路疼過來的，倒也有幾分感情，眼見穆妍華如此可憐，不由放緩了聲音，“華兒，如果有可能，爹也想幫你，可惜現在聖旨以下，一切都沒有了轉圜的餘地，你等着嫁入長樂侯府吧，明日，長樂侯府應該就會過來下聘了。”
穆妍華如遭雷擊，“聖旨，什麼聖旨？”
穆士鴻搖頭嘆道，“皇上給你和白雲飛賜了婚，一月之內，擇日完婚。”
穆妍華登時面色一白，目光呆滯的喃喃自語，“不！不要，不要……”
穆士鴻卻是移開了目光，“既然一切已成定局，追究起因，也無用了，華兒，這幾日你還是好好調養，安心待嫁吧，白雲飛雖然是庶子，卻身受老夫人的喜愛，你嫁過去，算是低嫁，他們自然會厚待於你，爲父會爲你多備些嫁妝的。”
聽到這話，穆妍華面色愈發蒼白了幾分，她猛地按住胸口，下一秒，竟是生生吐出了一口鮮血！
“華兒！華兒！”
蘇怡情瞳孔驟縮，一把抱住了穆妍華，驀然擡首間，眸光裡竟是閃爍着些許恨意，“老爺，華兒都這樣了，你還逼她嫁給白雲飛那個廢物，華兒嫁給他，一輩子就毀了，你未免太狠心了！”
穆士鴻面色一變，胸中積攢的怒火亦是陡然爆發了，“你閉嘴！要不是今日你看護不利，華兒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現在聖旨都下來了，你不好好開解華兒，反而說我狠心，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這一切明明都是你的錯！”
蘇怡情聞言，只覺心灰意冷，忍不住撕破了那層一直以來，二人心知肚明的遮羞布，似嘲似諷，似哭似笑道，“你既然知道我要做什麼，卻一再縱容，難道不是一種默許嗎，出了事，你纔怪到我頭上，穆士鴻，這難道還不夠狠心嗎？”
“胡說！我看你是被今日的事刺激的糊塗了！”
穆士鴻顯然被刺痛了神經，眼中劃過了一抹狠意，面色冷厲的甩袖道，“也罷，你現在的情形，恐怕也沒辦法繼續打理這偌大的左相府了，先交由桑竹打理一陣兒吧，你就多陪陪華兒，幫她調理調理身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