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丫頭,爺稀罕你!”
許是凌四這話太直白,太熱烈,穆顏姝驀地怔住了。
實話實說,她雖然在感情方面遲鈍的很,但直覺卻遠超常人,她能感覺得到,這位爺對她的用心,對她的不一般,不過,凌四一直說拿她當兄弟,她自然不會多想,或者說,根本沒這方面的心思。
她實在沒想到,凌四會突然爆發,他的雙眸裡,彷彿燃燒了兩輪燦燦烈日,滾燙的要將人融化,那樣炙熱的光芒,讓穆顏姝不自覺錯開了眼,“四爺……”
只是,還不等她繼續,凌四已然是搶先一步開了口,聲音裡似是藏了火炭,又急又烈,“顏丫頭,你先聽爺說,爺……我知道,我這話有點突然,其實也不突然,我早就稀罕你了,從你還是男人的時候,我就不對勁了,天天就想着跟你一塊吃飯,一塊騎馬,甚至一塊睡覺,反正什麼都想在一塊,一天看不見你,渾身就沒個舒坦的地方,這心裡頭,就跟缺了一大塊似的,等見着你了,又覺得氣兒不夠喘,想靠你近點,再近點……”
這位爺一邊說着,一邊不自覺的挪動繡墩,往前挪了挪,又挪了挪。
穆顏姝忍不住挑眉,伸手擋在了他的胸前,“夠近了。”
“不夠!”
凌四卻是順勢抓住了她的玉手,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後來知道你是女人,我這心裡興奮的一個晚上沒睡着覺,可那時候,我他孃的愣是沒轉過彎來,還以爲是拿你當兄弟,現在想想,簡直就是腦袋被驢踢了!直到你前幾天失蹤不見,我才知道,你這丫頭,在我這心裡頭有多重要,你找不見了,我這心也跟着沒了,我這輩子不知道啥叫害怕,那時候,我是真怕了,怕了一天一夜,直到把你給找回來……”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竟是有些輕微的顫抖。
只能說,有些經歷,有些情緒,一次便會讓人生不如死,如墜深淵,連回想都覺得痛。
凌四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長嘆出聲,堅若磐石道,“顏丫頭,爺算是明白了,我稀罕你,頂頂的稀罕你,我想跟你一塊兒過日子,過一輩子!”
穆顏姝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按在了一顆火熱的心臟之上,就算沒借着天眼,她也能感覺的到,那顆心臟跳得有多瘋狂,多激烈。
儘管如此,她仍舊是一點一點抽出了自己的手掌,沒有半分猶豫。
穆顏姝緩慢而鄭重的擡眸,不躲不閃,認認真真道,“四爺,我很感謝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或許四爺的感覺錯了,但是我沒有,最初,我把你當成上峰,後來是戰友,現在是合的來的朋友,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更何況,我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也沒有這個心思,所以,很抱歉,我無法迴應你的心意,接受你的表白,還望四爺能趁早收心,不要做無謂的付出。”
凌四聞言,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空氣像是陷入了冰層的岩漿,驟然凝滯。
可誰知,下一秒,這位爺卻是突然大笑出聲。
“哈哈哈……夠爽快!”
凌四捻了捻手指,似感似嘆道,“其實吧,我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了,雖然他孃的不想承認,但是你這丫頭看我的眼神兒,跟看其他人沒區別,不像爺似的,一看着你,我自個兒都覺着眼珠子燒的慌。”
穆顏姝是真心沒想到凌四會如此反應,忍不住蹙了蹙眉,“既然四爺知道……”
這次她的話依舊沒有出口,凌四擡了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知道歸知道,可是這兒不聽使喚,哪怕現在被拒絕了,這兒一樣爲你跳得瘋狂,跳得歡騰,顏丫頭,你剛纔都說了,以前把我當上峰,然後是戰友,完了是朋友,誰知道朋友以後,會不會再來點啥變化呢,爲你付出,我樂意,我高興,你現在沒有這方面的打算,那也不是事兒啊,現在開始打算不就完了嗎,你要不想打算,我可以等着啊,爺是沒啥耐心,那得分人,要是跟你,讓我等上一輩子都成!”
穆顏姝心下微動,面上多少有點無奈,“四爺,我做出的決定,還從沒有改變的時候。”
“那剛好,爺也是。”凌四咧了咧嘴角,那一口白牙燦爛的晃眼。
“顏丫頭,你放心,今天這話,我只會說一遍,以後,只要你不鬆口,我都不會再說,更不會給你壓力,不過呢,有樣東西,我想你收下。”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胸口的位置,掏出了一隻翡翠鐲子,遞到了穆顏姝的跟前,“還記得這個鐲子嗎?”
只見那鐲子白底飄花,宛若初雪飛揚,其上翠竹浮動,剔透濃郁,挺拔如真,內蘊風骨,只一眼,穆顏姝就認出了鐲子的來歷。
“邱靖凡大師的翠竹傲雪?”
“對,就是這個名兒。”
凌四點了點頭,摩挲着鐲子上的翠竹道,“還記得嗎,這是爺在富貴堂拍下來的,爺第一眼看見這鐲子的時候,就覺得跟你特別配,就像是給你專門做的一樣,你戴上一定能好看,顏丫頭,你剛剛都拒絕我了,總不能連這點安慰都不給我吧。”
他雖然笑的痞氣,聲音裡卻是藏着幾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穆顏姝頓了頓,仍舊是選擇了拒絕,“抱歉,安慰就意味着希望,我既然不想回應你的心意,自然不能給你希望,那樣只會更殘忍。”
凌四卻是完全不介意的搖了搖頭,“別介啊,爺就稀罕你殘忍,顏丫頭,你就收下吧。”
他眸光所及,正好掃到穆顏姝手邊的那隻盛有血玉優曇花的木盒,似是想到什麼一般,如獲至寶一般的恍然道,“對了,剛剛可是你自己說的,你欠爺一次,爺現在就要你還,只要你收下這個鐲子。”
穆顏姝嘴角抽了抽,實話實說道,“就算我收下,也不會帶在手上。”
凌四挑了挑長眉,伸手隔空點了點穆顏姝的鼻尖,“那是你的事兒,爺只要你收下,剛剛你這丫頭可是說了,你做出的決定,就不會改變,怎麼着,你該不會爲爺破例吧。”
留意到這位爺桌面下握緊的拳頭,穆顏姝終是鬆了口,“自然不會,那這隻鐲子,我就替四爺暫時保管。”
凌四眼底一喜,趕忙將鐲子塞到穆顏姝手裡,暗暗鬆了口氣,聲音卻是張揚霸道的厲害,“隨你怎麼說,反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帶上這隻鐲子,讓你的心臟跟爺跳的一樣快。”
穆顏姝面無表情,“我天生體弱,心臟若是跳成四爺那般,恐怕就活不成了,所以,沒有那一天。”
“……”
過了好一會兒,凌四氣兒纔算是順了,狠狠的瞪了瞪眼珠子,“你這丫頭……”
不過,這次換他被打斷了。
一個丫鬟正好挑簾進來,恭敬非常的行禮道,“啓稟戰王殿下,周軍事求見。”
凌四桌面下的手掌,這才鬆動了幾分,不滿的冷哼道,“讓他進來吧。”
“是。”
很快,周淮安走了進來。
眼見自家王爺跟懷安郡主挨的頗近,房間內的氛圍又似有異樣,周淮安忍不住咯噔一聲:他不會來的不是時候,壞了他們家戰王殿下什麼好事兒吧?!
“參見懷安郡主,戰王殿下。”
儘管心裡各種腦補,他面上倒沒有露出什麼,恭恭敬敬朝二人行了個禮,這才徵詢道,“戰王殿下,湘南的衆位將領都到齊了,您要過去一趟嗎?”
凌四聞言,當下站起身來,“爺跟你一道兒去。”
周淮安微微怔了怔,這纔回道,“是。”
凌四暗暗瞟了瞟穆顏姝手上的那隻鐲子一眼,咧嘴一笑,“顏丫頭,你好好歇着吧,爺去去就回。”
穆顏姝微微頜首,“四爺去忙便是。”
眼見她回的這般乾脆,凌四莫名又有些不想走了,聲音裡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哀怨,“那爺走了?”
穆顏姝:“四爺慢走。”
凌四:“……”
出了廂房,真真正正的關上房門,凌四脣角的弧度不由落了下來,那隻藏在桌面下的手,纔算是真真正正的舒展開。
裡面竟然滿是汗溼,甚至還有些淤痕!
凌四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自然是無畏無懼,永不言棄,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緊張,不會痛。
正如他剛剛所言,這位爺已經預料到自己會被拒絕,甚至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但他沒想到,被拒絕的滋味兒,居然這般難受,像是有人在他的心窩子生生捅了幾把,又絞了絞,饒是以凌四這種超絕的意志力,也忍不住想稍微緩緩。
就因爲這樣,他纔跟着周淮安一道兒出來了。
可惜,周淮安不知道這一點。
自打出了房門,他就各種忐忑,尤其是想到自家爺走的時候那股子幽怨,他就覺得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誰知他低眉順眼的等了大半晌,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周淮安這才擡了擡頭,罕有的發現,自家爺居然在發呆,周身那股子哀怨簡直比之前濃郁千百倍,端的是痛徹心扉,銷魂蝕骨!
這是咋搞的?
不會是又從懷安郡主那兒受挫了吧!
思及此,周淮安很是有些小心翼翼道,“戰王殿下?”
凌四驟然擡眼,周身的鬱氣幾乎是無縫銜接的轉換成了煞氣,橫眉冷眼道,“幹什麼,磨蹭什麼,還不走!”
周淮安:“……是。”
明明是您不走的,咋還賴上別人了呢!
果然,他們爺就該受受挫!
懷安郡主威武!
話說兩頭。
凌四走了之後,穆顏姝看了看手上的翠竹傲雪,沉吟片刻,將其認認真真收了起來。
之後,她便叫門外的丫鬟差人,撤了飯桌,準備去看看刀三。
刀三身爲凌四的親信,雖然沒有完成凌四交代的任務,但成功拖住南蠻人,在救了裴世子一事上,也算是立了大功,被安排的房間自然不差,比之湘南城的將領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穆顏姝到的時候,刀三剛剛換完藥不久。
他還以爲是陶然去而復返,側頭之後才發現是穆顏姝,“懷安郡主?”
刀三當下便想要掙扎着坐起身來行禮。
穆顏姝不由快走兩步,擡了擡手,“不要起身,躺着就好。”
眼見她在下人備好的繡墩上落座,刀三這才躺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氣,恭敬道,“懷安郡主怎麼過來了?”
穆顏姝溫聲道,“你是因我受累,我自然要過來看看,你傷勢怎麼樣?”
刀三本想拱拱手,意識到自己廢了一條手臂,這才作罷,“殿下派了陶大夫過來,小人已經好多了,懷安郡主無需憂心。”
穆顏姝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清清冷冷道,“肩胛骨粉碎性骨折,胸骨斷裂,肺部水腫,這叫好多了?”
刀三沒想到懷安郡主一掃,就看出了他的傷勢,不由聲音一急,“懷安郡主,殿下出手幾乎沒有活口,小人能在殿下手下撿回一命,已經是殿下手下留情了。”
穆顏姝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怪四爺的意思,你不用擔心。”
刀三本能的鬆了口氣,“那就好。”
話一出口,他不禁有些訕訕。
穆顏姝倒是不以爲意,甚至有了幾分欣賞,“你很忠心。”
刀三聞言,這才鬆了口氣,一向冷硬的漢子,竟是被誇的紅了臉,真心實意道,“殿下他救過小人的命,不止一次,是好多次,小人的命早就是殿下的了,小人忠心是應該的,只可惜……”
他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只可惜,他的傷有些太重了,不光是自家王爺那一槍,之前他的肩胛骨便受了傷,雙重疊加之下,整條胳膊算是廢了,自此之後,恐怕不能再爲王爺效力了。
“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懂得知恩圖報的。”穆顏姝自然猜到了他在可惜什麼,當下道,“過些日子,我給你開些藥,施針幾次,等骨頭長好一些,我幫你正一正,那條胳膊廢不了,放心吧。”
刀三聞言,登時面露驚喜,連連起身,“多謝懷安郡主!多謝懷安郡主!”
他是跟凌四從潼陽關那邊回來的,自然知道懷安郡主的醫術有多厲害,既然她說廢不了,那就一定廢不了!
穆顏姝擡了擡手,“不必,這是我應該做的。”
刀三爲她受傷,她幫他復原,天經地義,自然是不用謝的。
離開了刀三那裡,穆顏姝便回了自己的住處,誰知道卻在門口,看到了一個宛若雪峰般挺拔冷峻的身影。
“裴世子?”
“懷安郡主,你回來了,下人說你出去了,我還以爲……”裴雪燼看到穆顏姝,脣角不由劃出了幾絲弧度,話到嘴邊,卻是頓了頓,這才繼續道,“我還以爲要無功而返了。”
穆顏姝近前幾步,“裴世子找我有事?”
裴雪燼的眸光落到了她的小臂上,“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
穆顏姝無所謂的動了動手臂,“只是一點小傷,倒是裴世子,現下應該不宜走動吧。”
提到這一點,裴雪燼冷峻的脣角帶出了幾絲無奈,“那時候,我還不是跟你一起殺野狼,睡巖洞,也不見有什麼事兒,現在都回來了,反倒是金貴了。”
以至於,他想出來見她一面,都不成。
穆顏姝倒是沒有聽出裴雪燼深藏的言外之意,自然而然道,“你救了湘南城那麼多將士,在他們眼裡,裴世子自然是金貴的很。”
裴雪燼微微一怔,“你知道了?”
穆顏姝點頭,“知道了。”
“你知道了就好。”裴雪燼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才覺得似有不妥,幾不可查的僵了僵,輕咳道,“我是說,最起碼,多一個人知道,我輸得沒那麼難看。”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輸並不難看……”
裴雪燼胸中一暖,只是暖意還沒擴散開來,就聽到了後半句。
“是難聽。”
裴雪燼:“……”
不知道爲什麼,他莫名聽到了胸腔傳來了咔嚓聲。
意外的是,他噎得慌歸噎得慌,這種感覺卻莫名的沒多難受,反而讓人有些……懷念。
裴雪燼緩了幾口氣,忍不住重振旗鼓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不了。”穆顏姝搖了搖頭,實實在在道,“裴世子現下的身體,不適合出來太久。”
“你這話,倒是跟那些大夫說的一樣。”
裴雪燼頓了頓,才繼續道,“說起來,那些大夫倒不是湘南城的將士們給我安排的,而是戰王殿下安排的,天天守在門口,我想出來一趟,都有些困難。”
穆顏姝不以爲意道,“戰王殿下也是好意。”
“應該是吧。”裴雪燼眸光微凝,心下莫名有些不舒服,似是想到了什麼,稍顯遲疑道,“有件事我想懷安郡主可能還不知道。”
穆顏姝:“什麼?”
裴雪燼肅聲道,“那日得知你我二人失蹤,刀三被戰王殿下遷怒,受傷頗重,我想去看看他,不知道懷安郡主,可願同往。”
穆顏姝一聽是這事,自然而然道,“我剛剛從那裡回來,裴世子身體爲重,還是改日再去吧。”
裴雪燼倒是沒想到穆顏姝已經知道了,微微怔了怔。
就在這麼幾秒鐘的功夫,一個沉厚性感的聲音,卻是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強勢插了進來。
“看來爺安排的大夫很是盡心啊,裴世子這都能下地了,還大老遠跑這兒來,還真是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