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兒已經想通了。
她去慎刑司要受刑,在李嬪身邊一樣要受刑。
她忠於李嬪,少不得受誅連,若背叛李嬪,也一樣沒有好下場。
似乎這一切從進宮開始,就是一個死局,一個解不開的死局。
豐兒聽她話音古怪,不禁蹙了眉頭。
什麼叫將來李嬪要是做了什麼?
難道李嬪已經在她面前表露了接下來要做什麼宮規不容的事情?豐兒想到此處嚇了一跳,沒想到李嬪如此大膽。
她纔剛剛因爲冒犯太后被降位受罰,居然還不知悔改!
豔兒固然是李嬪身邊第一親近人,生怕被連累,可真要出了大事,豐兒這些伺候李嬪的人一個也討不了好。
她頓時緊張起來,試探道:“怎麼說這樣的話?娘娘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一定會悔改的,將來一定不會再做出違反宮規的事。說到底這次也是意外,誰知道在自己宮裡嘀咕一句就人知道了呢?”
豔兒聽得苦笑了一聲,連飯都沒心思吃了。
豐兒喂不進去,只好放下筷子,默默地爲豔兒盛了一碗湯。
半晌豔兒才幽幽道:“豐兒,你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告訴你。將來我要是死了,你記得把我攢的那些銀錢和首飾送回去給我老子娘。我放銀子的地方在哪裡你是知道的,千萬千萬爲我記住,我到地下也會念你的好。”
豐兒聽了這話更加驚悚。
豔兒這話相當於交代後事,看來她確定李嬪要做什麼違背宮規的事了,並且是件大事,大到會死人的地步。
豐兒手上顫抖,爲了掩飾自己的異樣,她連忙把湯碗朝豔兒推了推,“我記住了,你先喝湯,喝湯。”
豔兒用沒受傷的左手抓起小匙,一口一口地喝着。
豐兒輕聲道:“就算李嬪娘娘真的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你就不能勸勸她,非要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上去麼?活着不比什麼都好?”
豔兒聽了這話也有一瞬間動容,卻道:“我如何勸?我一個奴才宮女兒,能勸得動主子?咱們主子是什麼性子,你又不是頭一天知道。”
豐兒也沉默了起來。
看來李嬪是打定主意不回頭了,她可要爲自己盤算好後路纔是……
……
自從趙貴人懷胎的消息傳出來,李嬪的確處處躲着她。
不但出門走動的時候避儲秀宮遠遠的,就連聽說趙貴人要去御花園看風景,她也會臨時取消行程不去御花園。
不但如此,連例行去皇后的坤寧宮請安,李嬪也會站得離趙貴人遠遠的,中間隔着許多人。
知道的以爲她是避着趙貴人的胎,不知道的還當她是避瘟疫。
趙貴人瞧着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反倒不習慣,李嬪一向眼高於頂,即便被降位也不會轉變這麼大吧?
她着實難以想象,還以爲李嬪心裡憋了什麼壞主意,不想幾次看下來,她的確只是在躲自己的龍胎,生怕龍胎出了意外會牽連到她頭上。
爲了避嫌,李嬪甚至沒給趙貴人送賀禮,只命人口頭恭賀了一下。
趙貴人也不嫌她無禮,她心裡清楚,李嬪一定是擔心送了賀禮反而落了把柄,萬一賀禮上查出什麼傷胎的東西她說不清。
趙貴人倒覺得李嬪做得很對,心裡對她也漸漸不防範了。
宮人們見着李嬪這般避嫌,反倒漸漸有點同情她,好歹是個嬪位,如今躲趙貴人躲得像避貓鼠似的可憐。
“可憐?”
周皇后口中咀嚼着這兩個字,總覺得哪裡古怪。
“是啊。”
旦兒把外頭宮人們傳的話當笑話說給周皇后聽,“先前那些宮人多有嘲笑李嬪的,如今倒同情起她了。也是,李嬪娘娘從前那麼威風的人物,如今躲趙貴人躲成那樣,連奴婢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周皇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連旦兒這樣一直跟着自己,也認識了李嬪許多年的人都覺得李嬪可憐,其他宮人如何能不被迷惑?
獨獨周皇后心中清明。
她認識李嬪多年,知道李嬪絕不是這等輕易示弱的人,如今李嬪畏懼趙貴人的話傳的滿宮都是,未免古怪。
就算她擔心趙貴人的胎出事會被人聯繫到自己頭上,也不至於做得這麼明顯,以李嬪的智慧,只要她無心害趙貴人,完全可以圓滑地躲開。
唯一的可能就是……
周皇后心中咯噔一聲,朝旦兒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李嬪是故意演戲假裝怕了趙貴人,躲着趙貴人,實際上是暗中想法子害趙貴人呢?到時候即便查到什麼和李嬪有關的蛛絲馬跡,旁人也不會猜到她身上,反而會因爲她平時的表現覺得肯定不是她乾的。”
旦兒被周皇后說得一愣一愣的。
假如真像周皇后說的這樣,那李嬪的心思也太可怕了。
旦兒忙道:“娘娘說的是真的嗎?李嬪應該不敢吧?她纔剛剛被降位,難道還不知錯,還想鬧事?若果真如此,她也太膽大妄爲了。”
“李嬪膽不膽大,倒在其次。”
周皇后微微蹙起眉頭,“重要的是,假如她現在的確在演戲,那就可以確定,她確實在憋着後招要對趙貴人出手,那趙貴人就危險了。”
旦兒腦中一震,發覺周皇后說的有道理。
“若是如此,咱們是不是該趕緊通知趙貴人,讓她小心着李嬪一些?”
旦兒越想越慌亂,“若單是趙貴人也罷了,偏偏她腹中那是龍種,萬一出了事後宮豈不是要亂套了?到頭來又是娘娘的過失,這絕對不可!”
周皇后沉吟片刻,“不可。現在無憑無據去告訴趙貴人,除了白讓她提心吊膽沒有別的好處。再說了,趙貴人是個直心眼,連你認識李嬪那麼久都被她迷惑了,趙貴人肯定也以爲李嬪真的怕了她,不敢再鬧事了。”
想到趙貴人來坤寧宮請安時看着李嬪的眼神,旦兒心裡贊同了周皇后的話。
若趙貴人不信,或是因爲害怕做出什麼別的事來,那反而會讓事情更加糟糕。
她不禁問周皇后,“那娘娘以爲該怎麼辦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