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肅被髮落之後,朝中無一大臣爲其求情。
只有玳妃更加“食慾不振”了,燕妃每次到坤寧宮都要把這個當笑話說一通。
“我聽她身邊的宮女說啊,她每日照吃照睡,一旦有人來了就假裝吃不下。還故意把臉塗得煞白假裝餓得蒼白,她如今也學聰明瞭,這是裝可憐博同情呢!”
燕妃哈哈大笑,蘇幼儀道:“這倒奇了,她身邊的宮女怎麼會告訴你這些?”
“我知道我知道!”
純嬪正在吃點心,聽到這裡連忙舉手,“先帝曾經罰過她身邊的宮人,說她們不能勸阻主子。再到新君登基,眼看玳妃沒有體面,她身邊的宮人心思也活泛了。如今她身邊哪還有忠心她的人?只盼着不被她連累就是了。”
“是啊是啊。”
燕妃笑道:“人人都說成了太妃之後就等着享清福了,誰知道她反而越活越回去了。想想真可笑,只怕到死身邊也沒個忠心的人能說話。”
死?
蘇幼儀搖頭,“她還那麼年輕,真要這樣熬到死,可還有幾十年的煎熬。對了,你們見綠嬪最近怎麼樣?”
“瞧着不好。”
燕妃搖搖頭,“前幾日感染風寒病倒了,這幾日都不出門了。我昨兒派人去問了問,似乎頗爲嚴重。”
蘇幼儀嘆了一口氣,“我也派人去問過,林太醫親自給綠嬪診的脈,說是心病還要心藥醫。”
“心病?”
純嬪不解,“什麼心病啊,我怎麼不知道?”
蘇幼儀和燕妃對視一眼,彼此瞭然。
綠嬪的心病還能是什麼?
先帝駕崩了,她的心和魂也跟着先帝去了,留下來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蘇幼儀和燕妃都有些感慨。
先帝生前在後宮之事素來不留心,更談不上恩寵,唯獨對一個蘇幼儀例外,所以後宮對於先帝的感情自然也淡薄。
唯獨綠嬪不同。
她從未得到先帝什麼恩寵,卻一直初心不改。
這怎能不令人唏噓?
純嬪傻傻地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又拈了一塊點心慢慢吃着。
……
春咣將盡,御花園裡花瓣落了一地。
原本這些落下的花瓣都要被清掃掉的,如今因爲蘇幼儀說要“化作春泥更護花”,不許人把花瓣掃掉,故而滿地落紅。
看起來有些傷感,又別具美感。
春花、春景陪着蘇幼儀在御花園裡走,心裡暗暗納悶,之前春咣正盛的時候蘇幼儀少來,如今花都謝了,她反而想來走走。
這份心腸她們捉摸不透。
誰知忽見前方一道耀眼的明黃晃過,原來是元治來了。
“太后,好像是皇上來了。”
蘇幼儀停住腳步,朝春花指的方向看去,元治原本低頭垂首,在小紀子的提醒下才發現了蘇幼儀。
他過來請安,“母后怎麼在這裡?”
“春咣將盡,過來看看。”
蘇幼儀道:“你也來賞殘紅嗎?”
元治沒有這樣的心腸,小紀子忙道:“回太后,皇上是路過。方纔纔去壽康宮看了綠太嬪,綠太嬪不太好。”
元治嘆了一口氣,“雍王叔今日進宮請安,說是綠太嬪病了想去探望。朕想着綠太嬪畢竟是長輩,就和他一道去了。沒想到綠太嬪病得頗爲嚴重,母后知道嗎?”
蘇幼儀點頭,“知道。綠太嬪是心病,她一心思念你父皇,這才積鬱成疾。我也遣人送了好藥材去,卻怎麼都不見效。”
兩人邊說,邊走到一旁的涼亭裡坐下說話。
元治道:“雍王叔今日進宮看過之後,憂心忡忡。我想着不如給綠太嬪一些恩賞,寬寬她的心,或許對她的病情有益。說到底這是後宮的事,還得母后拿主意。”
“恩賞?皇上的意思是晉封嗎?”
蘇幼儀心裡想着,這恐怕不是綠嬪真正想要的,也寬慰不了她的心。
可綠嬪想要的回不來了,能夠晉封終歸是好事,便沒有阻止,“皇上的主意很好,綠太嬪一向行事穩重又溫柔敦厚,想必爲她晉封不會有人有異議。”
元治思忖了片刻,“我想着,既然晉封,不如連同一應太妃太嬪們都晉封了,也算是個恩典。母后覺得呢?”
蘇幼儀想了想,沒說話。
元治忙道:“只是玳太妃不必再晉封了。一來她行事不當,二來她的位分也足夠高了。”
蘇幼儀這才點頭,忽又念及已故的婉嬪,又道:“皇上晉封后宮太妃們,也別忘了已故之人。尤其是婉妹妹,她到底是蘇清蘇大人的女兒。追封已故之人,也是給現實之人臉面。”
“這個自然不會忘記。”
蘇幼儀想想又道:“大公主也到了快指婚的年紀了,雖然惠妃被打入冷宮不宜晉封,不過也該把供應提一提,也讓大公主心安。”
元治道:“這些母后看着辦就是,後宮本來就應該由您做主。既然母后同意,那我就召內閣衆臣商議晉封一衆太妃太嬪之事了。”
蘇幼儀笑道:“你有這份善待庶母的孝心,朝臣們聽了也必定高興,覺得江山後繼有明君。”
元治有些不好意思,“孩兒還擔不起明君這個稱號,只不過摸索着,儘自己所能罷了。若沒有母后在身後支撐,孩兒必定做不到現在這般。”
二人感慨了幾句,元治忽然道:“對了,前幾日聽說老蘇大人和母后有些齟齬,從坤寧宮出來臉色不好看,是真的嗎?”
蘇幼儀倒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件事元治也知道了。
她念及婉嬪的情誼,下意識爲蘇清遮掩,“沒什麼,不過是在政見上有些衝突,一時不愉快罷了。”
元治信了她的話,以爲確實不妨,這才放心下來。
他好奇道:“原來母后和老蘇大人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還以爲聰明人和聰明人總是有共同想法的呢,哈哈。”
蘇幼儀笑不出來,爲了不讓元治看出破綻,只好勉強笑道:“快去召內閣下旨吧,遲了也不知道綠太嬪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元治不疑有他,起身告辭。
只剩蘇幼儀看着御花園滿地落紅,微微忡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