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銘川買的是上午的機票,他這次本來預計來住很多天的,所以還帶了不少行李,都放在了酒店。他等了林默默一夜,幾乎凍得有些透了,他才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後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身子,再次看了一眼林默默窗戶的方向,對着看不到的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回到酒店,季銘川在一樓吃了自助早餐,拿着行李,便直接辦理了退房,飛回了A市。
助理在機場接到季銘川,道:“季總,我現在先送您回家還是去哪裡?”
“去醫院。”季銘川道。
“季總,您沒生病吧?我聽您說話聲音有些黯啞。”助理關心道。
“我沒事,只是飛機上有些幹,坐久了身體缺水。”季銘川說着,擰開車裡的礦泉水,連續喝了好幾口。
“好的,我們現在就去人民醫院。”助理也不再多問,便載着季銘川往人民醫院開去。
一路上,季銘川看着手裡的密封袋,心底又緊張又期待。
因爲並非早晚高峰,所以一路順暢,50分鐘後,助理便將車停到了人民醫院門口,道:“季總,要不要我陪您上去?”
季銘川搖了搖頭:“你在門口等我就行,我出來給你電話。”
說着,他大步往前,直接去了醫院的鑑定科。
他將自己的頭髮也剪掉了一撮,然後一併給了鑑定科的醫生,交了費,對方便給他一個憑條,告訴他一週之後纔會出結果,請他耐心等待。
季銘川點了點頭,拿了憑條便離開了醫院。
因爲一夜沒睡,又坐了十來小時的長途飛機,所以季銘川便直接回了家。
這一週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因爲心裡掛念着一件事,所以,季銘川工作起來都常常走神。甚至有一天簽字的時候,還把自己的名字寫成了‘奧利奧’。
他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日曆上的時間,心情又開始緊張起來。明天就是約定取結果的時間了,所以,到時候就可以揭曉一切答案了。
其實,他心裡有90%的預感,奧利奧是他的。甚至當時將頭髮送到鑑定科之後,他還專門去了一趟兒科,然後看着和奧利奧差不多大的孩子,然後傻乎乎地問人家的家長,孩子幾個月了。
那些家長几乎都告訴他,七個月了、八個月了。所以,奧利奧當時應該不止六個多月,就算國外的水土容易把孩子體型養大,也不應該差距那麼大!
想到這裡,在約定取結果的時候,季銘川的步履多了幾分從容和篤定。
他將憑條交到了醫院鑑定科工作人員的手裡,微笑着等着對方將報告送來。
很快,便有一名醫生拿着一個密封的檔案袋走了過來,問他道:“請問您是季銘川先生嗎?”
季銘川點了點頭。
對方將結果放在他的手上:“季先生,這是您要的鑑定結果。”
季銘川淡定地衝他點了點頭:“謝謝!”
他拿着檔案袋,雖然想要馬上就打開,可是,又怕自己打開時候看到上面的結果會傻笑,實在有失形象,於是,裝作淡然地拿着檔案袋,一路往下,回到了車上。
今天,他故意沒有叫司機送他,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狂笑失態的樣子。
他坐在駕駛座上,然後慢悠悠地將檔案袋的封條撕開,裡面白色的文件便顯露了出來。
他將文件取出,放到了眼前。
他的臉頰上還掛着自信的笑,然後往鑑定結果上看去。驀地,他的笑容就那麼硬生生地僵在了臉上,就好像有人突然按住了相機的拍照鍵,一切畫面瞬間定格。只見上面寫着——
季銘川先生與奧利奧的親子鑑定結果:
父子關係的可能性低於1%。
他輕輕地眨了眨眼,再一次看向那個鑑定報告。
可是,無論他怎麼看,上面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顯示着奧利奧並非他的兒子。
他怔怔地坐在車裡,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實,在他和林默默的愛情裡,他一直都是那麼自信和篤定的。
是林默默先喜歡上他,是林默默將她的第一次毫無保留地給了他。後來的時間裡,只要他對她好上一分,她都會衝他回報十分的熱情。所以,他從未想過,她可能不喜歡他。他也從未想過,她可能會離開他。
即使林默默和蘇孟彥訂婚,他也深深地堅信着,那個婚約不過只是一個形式,就像當初他和顏子沫的一樣,所以林默默早晚都會回到他的身邊。
所以,他會爲她買下隔壁的公寓,他會將那個公寓打造成了一個專屬她的舞臺,因爲他知道,她總有一天會成爲那裡的女主人。
就像這次他到了法國,即使他發現她已經遇到意外忘掉了他,可是,他也依舊深信,她還會回來。
可是,此時此刻,當這份鑑定結果擺在他的面前,那白紙黑字硬生生地昭示着林默默的孩子並不是他的之後,他覺得自己心底一直堅信的信條,就那麼在一瞬之間倒塌了。
她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她真的和別人結婚,和別人有孩子了?
她再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默默了?
他的默默終於成了別人的Lemon了?!
一種後知後覺的心痛突然之間席遍全身,季銘川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卻發現每一口呼吸都是那麼茫然,一時之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今天的以後,自己又能做什麼。
他只知道,自己一直的自信,自己一直的篤定,在鑑定結果出來的這一瞬間,徹底粉碎!那麼,今後他該以一個怎樣的姿態去面對生活,他是不是還是過去那個陽光快樂的季銘川?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過來敲他的窗戶,請他挪一下車位,季銘川才恍惚着回過神來。他發動了車,漫無目的地在市裡轉着,他發現暮色已經降臨,他後知後覺地感動腹中空空,一如他無法填滿的心。
他開車來到家附近的超市,恍惚裡,他又想起,他也曾帶她來過這個超市。他們一起選購東西,然後一起回家,他給她做飯,她給他收拾家裡。
當時,他走到洗手間,看到她將他的襯衣洗得脆生生的白,她拿起衣架,踮起腳尖,將他還有些滴水的襯衣掛在浴室。而就是在那麼的一個瞬間,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了和她結婚的念頭,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此時此刻,這樣的她或許正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爲他收拾屋子,爲他展顏一笑。
而他和她經歷的種種,她早已隨着消失的記憶徹底忘記。記得的,僅僅只有他一人而已……
不知不覺,季銘川又買了那天他做過的一樣的菜品,他結賬回家,將家裡一直爲林默默準備的那雙拖鞋也取了出來,擺在了自己拖鞋的旁邊。
他自己換上拖鞋,然後向着廚房走去。
他做了一模一樣的菜,然後將他座位對面的座椅也拉了開。他拿出兩套餐具,將他對面的碗裡也盛上她飯量的米飯。這纔拿起筷子,一點一點地吃了起來。
明明是他自己的手藝,明明是當初的那個味道,那時候自信滿滿,現在卻覺得有些食不下咽。
他胡亂地將碗裡的飯吃完,算是填飽了肚子,也不想收拾碗筷,就直接去了浴室。
他在浴室裡衝了許久,甚至故意調低了水溫,就好像重溫了當初那個雨夜的情景一般。最後,他吹乾了頭髮,一頭倒在了牀上。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將紀傳勳的手機單獨設了專門的鈴聲,所以,電話一響,他就知道是自己父親打過來的。
他輕嘆一聲,滑了接聽:“爸。”
紀傳勳一向直入主題:“銘川,下週我會到A市。”
季銘川連忙點頭:“好的,我會去機場接您。”
紀傳勳又道:“這次給我穿得精神點兒,除了我,還有我的戰友老楊和他的女兒也會來,你給我好好表現!”
季銘川隱隱聽出了什麼意思:“爸,您這是要給我相親嗎?”
“你說呢?”紀傳勳恨鐵不成鋼道:“你今年也27了,早該把婚事穩定下來了!之前那個顏子沫弄出多少事情來,你爸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所以這次我親自幫你挑選,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好好招待!老楊的女兒我是看着長大的,這孩子知書達理,我和你媽都很滿意。”
季銘川蹙了蹙眉,壓下不耐煩道:“好了,我知道了。”
呵呵,想要對方看不上自己還不容易麼?不過自己的老爹脾氣實在太壞,他還是不要和他硬碰硬的好,完全沒有好處。
季銘川掛了電話,點開了手機裡的相冊。
相冊的第一張照片,就是他和奧利奧的合影。
照片裡,他們的笑容那麼神似。
心底有一股衝動不可抑制,季銘川捏着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林默默的電話,給她打了過去。
他靜靜地等待着對方接聽,終於,電話接通,只聽一個男聲道:“你好。”
季銘川握着手機的手指收緊:“請問Lemon小姐在嗎?”
對方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不好意思,Lemon睡着了,她就在我旁邊,需要我叫醒她嗎?”
“沒什麼着急的事,打攪你們睡覺,不用了。”季銘川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