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雲兒心裡都癢癢了,她看中了那個兩種叫人絲的織錦緞,別看裡面沒有蠶絲,卻是非常好看,叫人絲也不是一種產品,也有手感軟一點的,完全可以做衣服,不挨皮膚就是。十八元一米可以講到七塊錢一米。那個尼龍緞居然講到了五元一米,這樣的錦緞做靠枕、糊錦緞盒不行嗎?和大清的錦緞相比,鮮豔多了,價格也低了很多。這位大訟師到底想幹嘛呀?弄急了人家就不賣給你了,趕緊買呀。雲兒悄悄拉了一下大姐的袖子。大姐馬上就明白雲兒很想買的意思了。
“實不相瞞,我們看中了您這裡的真絲織錦緞,一次性購買五萬米,您能不能給一個更優惠的價格?如果我們的銷售情況看好,那就可能在您這裡長期購貨。”大姐也是很策略的,既要花錢少,又要買的好,還要給女經理一個美麗的希望。
“那您能不能明確地說說你們只是要五萬米嗎?要是十萬米,價格還是可以再商量的。因爲沒有真絲織錦緞是十元一米的,以後肯定還會提價。”
嚴肅說:“還是福先生來定數量吧,畢竟是這個服裝廠是他開的。另外呢,據我瞭解,現在的真絲織錦緞已經沒有百分之百的純蠶絲了,一半真絲加一半人造絲就不錯了。蠶絲爲經線,人造絲爲緯線,對嗎?這樣一來,出廠價十塊錢一米也還可以吧?”
女廠長差一點給嚇得跳起來,這位犀利哥怎麼連經線、緯線都明白?更加確信那個漂亮妞肯定是個服裝模特,這個服裝廠就是福先生給她開的!既不顯眼,還能想穿什麼就做什麼。趕緊越過嚴肅對王爺說:“福先生是吧?如果您再買十萬米真絲織錦緞就按九元五角來算。這是最低價了。如果福先生能再買十萬米,那就人絲和尼龍各五萬米,都是五元一米怎麼樣?”
嚴肅把價格表摔到桌子上:“是我們買錦緞還是您買?您說讓我們買多少我們就得買多少?”
“對不起,我只是給你們提個建議。”方經理的定力真不錯,被人指到鼻子上譴責也是臉不紅心不跳。她的腦子裡是賺錢第一。
雲兒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了:五元就等於是大清的三十文左右,而且是論米賣的,是不是這位女經理給嚴肅攪暈了?
嚴肅也覺得差不多了,人家還要賺一點。最後拍板,就按九元一米的價格買了五萬米的真絲織錦緞,按五元的價格各買五萬米的人造絲和尼龍絲織錦緞。如果方經理說的那個料頭是裝滿一立米的箱子的錦緞,六百四十個箱子就給三十萬元。
“您說的那個裝在箱子裡的料頭是什麼樣的?我們可以看看嗎?”這位律師是太精明瞭,這麼半天還沒忘。
“當然可以,就怕你們覺得是小塊的看不上眼。”意思有點後悔。
嚴肅卻不讓她有後悔的機會:“這話是您自己說的,你們經營不善剩下了,那些東西能拿到櫃檯上賣嗎?送廢品站肯定捨不得。是不是東西太多沒地方放,佔用場地?租金也不會少吧?”
方經理在心裡說:“這傢伙說的太對了,六百多個箱子佔了整整兩個庫房,聯繫多少人也不肯買,要是零售大概得十年能賣完。還是趕緊出手吧?給他們這麼大的便宜以後就可能成爲長期客戶。”
於是方經理滿面帶笑地說:“不知道福先生決定了沒有?到底要多少,您給個明確的數字。各位放心,不管你們買多少種布料,都由你們自己挑選,哪怕是一寸一寸地看,我們都不會煩的。選好之後我們來給打包,送貨。”
嚴肅說:“打包、送貨是必須的,整個過程我們都要在場,如果是買回去的錦緞質量低於我們選擇的您的損失可就比我們還大了。”
“您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是告訴方經理,您吃不起官司,不但很可能把經理位置給弄丟了,更可能把公職給弄丟了。”
王爺攔住嚴肅,對方廠長說:“就按嚴先生定好的價格。真絲織錦緞、人造絲、尼龍絲錦緞各五萬米,加上六百多箱的料頭。具體價格您和嚴先生也商量好了,我們要按嚴先生的說法選貨,你同意的話,那就趕緊,我們還有別的事。”
方經理有點發蒙,在她任職期間,還沒有幾個個體客戶一次性買這麼多的織錦緞。一拳頭砸了一個通天雷,不但明年換屆不換人。大個子先生還可能是以後的回頭客。這人一看就比姓嚴的小子厚道。
“我們最後給您的價格是,真絲織錦緞八元一米,人絲、尼龍織錦緞五元一米,如果您說的料頭是滿箱的,就給您一個三十萬元的整數。”
方經理有點懵,本來就已經很便宜了,這位犀利哥又給講下去一大塊,弄不好就象相聲《賣布頭》裡說的那樣白給他了。
“嚴先生,您……”
“我們給出的價格很合理的。順便告訴你,我雖然是律師的職業,卻是出生在紡織世家,什麼錦緞、絲綢、紗料什麼價、什麼質量你懵不了我。這一次您賺錢少了一點,不過您可以保住經理的位置,也划算吧?”
方經理的陣腳有點亂,矜持不了了、端莊不起來了,滿臉的笑意也僵在了臉上,讓人感覺有點面癱。
“其實,我給您的價格您還是能賺錢的,比方那些木箱裝的料頭,送去廢品站人家都不收的,你們公司能公開賣布頭嗎?時間越長就越沒人買,三十萬元都是白撿的。要不您先猶豫着,我們去別家看看?”
迅速權衡了一下,還是經理位置重要。方經理在心裡咬牙、跺腳,絕對不能下崗,就是不下崗也不能回去當擋車工。
“成交!各位就跟我選貨去吧,都是一個月以內生產的新產品。你們可以一尺一寸地看,什麼時候滿意什麼時候打包。”
說是一尺一寸地看,是方經理掩蓋自己忍無可忍的氣話,誰會在意?於是全體參與選貨。選貨之前,方經理把鍾先生等人領到貨堆跟前,對一位似乎是貨物保管員的中年女工說“王姐,你負責他們選貨。”
這位女工就告訴雲兒等人哪個是真絲織錦緞,哪個是人絲、哪個是尼龍織錦緞。尼龍的好認,有彈性,如果把真絲織錦緞和人絲織錦緞放在左右手感覺,差異還是很大的。真絲織錦緞雖然裡面有一半的人絲,畢竟很柔軟,但是跟大清的那種純粹的桑蠶絲織錦緞相比較,還是大不一樣的,要硬挺很多。就是對這些絲綢的東西不是很內行的雲兒也有明顯的感覺。女工問大姐:“這位大姐,你們各樣都買多少啊?”
大姐說:“各是五萬米。”
“五萬米?”女招待員一臉的迷惘。
“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不是,你們買多少我們就給拿多少,請跟我來。你們看,這些錦緞都已經包裝好了,這一垛是真絲的、這垛是人絲、靠邊的那些是尼龍絲的,包裝上都有說明,你們放心,都是正品。我去找人給你們搬貨,要不一大卷都是很沉重的,你們弄不動。”說着捏了一下包裝口袋上的標籤。
“好好,您去就是。”大姐覺得這位女工的眼神、動作都很奇怪,還沒反應明白,嚴肅就走過來了,看了看包裝口袋的標籤,一看就炸了,大聲對大姐說:“貨物有問題,你們幾個在這裡別動!我去找方經理。”
一般來說,以次充好的廠家是很少的。它不像擺地攤的商販,蒙了人家的錢隨時就跑了。這是一個企業,信譽還是很重要的。
這時方經理正在往這邊走,邊走還邊打電話,一臉的喜慶。
“您們幾位,不是說自己親自選貨嗎?怎麼不動手?”
“方經理,你很精明啊,精到有一點空子就鑽!”
“你什麼意思?東西給你們擺在這裡,讓你們隨便挑選,價格也定到了最低價位,你們還想怎麼樣?”方經理也變了臉。
大姐和雲兒、小麗、藍藍都不知所以地看着嚴肅。嚴肅拉住方經理的胳膊來到布料垛跟前,指着上面的標籤,喝問方經理:“你能給解釋一下嗎?”
饒是練到了臉皮跟城牆一般厚的方經理,此時的臉也是豬肝色了。很想阻止嚴肅的大聲喝問,可是又不敢,被人當場“捉姦”,就是嘴裡長着十條舌頭也說不清了。
帶着王爺等人方便回來的鐘先生很奇怪地問嚴肅:“怎麼回事?”
“讓她自己說!”嚴肅大吼起來。
這時就有公司裡的人圍了過來,以爲客戶刁難他們經理了,都往跟前湊,給經理助威。雖然只有幾個人,也比經理隻身被圍要好。
“我想聽聽方經理的解釋,否則你就等着吃官司!各位工人老大哥、老大姐,你們就沒發現你們的經理把你們往泥坑裡帶嗎?我們買了十五萬米的三種織錦緞,在市面上買布都是按米算吧?可是你們這個產品標籤已經告訴我們這些錦緞是論碼的!方經理猜到我們不會有耐性一米一米地量布,只能整袋、整匹地扛。可是這些布料是按碼來的!一碼是零點九一四四米,一碼比一米短了零點零八五六米,那麼我們買的十五萬米一下子就少了一萬二千八百四十米,方經理說給我們一萬米的贈品原來在這裡,我們自己買單還少了兩千多米!然後我們還得感謝她!算計人也不能這麼算計吧?是不是看我們對你一再姑息一再忍讓?我們也沒說非在你這裡買東西啊,不是錢還沒交嗎?但是我是不會轉身就走的,那樣太便宜了你!一米的錦緞就能藏匿零點零八五六米,只有八釐米多一點,不到三寸。但是我們買的錦緞多呀,十五萬米,一下子就少給了我們一萬二千多元!這不是讓**哭無淚嗎?”
“嚴先生,您聽我說,這件事真的是我疏忽了,絕對不是故意的。”
“是嗎?先前您跟我們繞來繞去的介紹織錦緞也是張口閉口的一米多少錢,從來沒提過一碼這個碼字!我們這些人裡有一多半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兩位年歲大的還是教授,我們不會白癡到瞪眼讓人騙去一萬二千多元吧?你說,怎麼了結?是上法庭呢還是你自動辭職?上法庭我給福先生當辯護人,我的職業就是律師,辭職的話你給杭州市紡織局直接打報告,不會有人壓下你的報告的,歐陽局長就是我的舅舅。我還非在你這裡買錦緞,讓你好好表演怎麼騙人怎麼坑人!”
方經理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可能平時對自己的手下還算不錯,就有人給方經理講情了:“這位先生,這件事的確是我們經理做錯了,可是她也有她的難處,這兩年的銷售額一直上不去。”
“銷售額上不去跟我們有關係嗎?就是因爲她老是想蒙人才這樣的!我們這位陳女士的親戚就是經營棉布的,他給顧客量布的時候都是尺外多一指,並沒有想到行善積德,而是給客戶讓出一點縮水的餘地,他的生意並沒有因此虧本了,反而回頭客越來越多,社會上那些短斤少兩、縮水抽條的現象一方面是坑了別人,一方面也是坑了自己!方女士,您想怎麼辦?”
“我們賠償所有的損失。”方經理蔫得好像被曬乾的菠菜。
“就這麼簡單?下一個大客戶來了,又會見利忘義吧?”
“不會的、不會的,我本人向福先生賠禮道歉!對不起了。”
說着站起來給王爺鞠了一躬。
“這位先生,您就放過我們經理一碼吧?誰還沒有做錯的時候呢?”
“好像很有道理啊,錯了就改。可是在這之前就不知道自己在做錯事嗎?坑人一萬二千多元說了一聲對不起就完了的?你那三個字夠值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