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等四人去了徽宣的出產地涇縣,到廠家購買宣紙。
海龍買的火車票是從北京到合肥的,再從合肥包了一輛麪包車經過將近四個小時的路程就到了涇縣。然後找了一家中等檔次的賓館,休息了一個小時,嚴肅和海龍就跟第一個廠家聯繫明天一早去看產品。這個廠家的態度還不錯,讓他們明天上午九點到厂部接待室。涇縣的宣紙廠家很多,生產的宣紙種類也很多,其中品牌宣紙生產廠家就有十幾個。
他們約見的第一家宣紙生產廠家是品牌宣紙的,銷售廠長接待了王爺等人。寒暄了幾句就開始說正題兒,這樣的事都由嚴肅出面。第一件事,看樣品,然後講價格,最後再決定買多少和其它事宜。
銷售廠長是個中等個頭的中年男子,很瘦,顴骨也很高,一口純正的四川話。從他不停轉動的眼珠上就可以看出來這位銷售廠長是個心眼兒很多的人。一開始就把價格死死地定在價格表上。嚴肅把《書畫報》拿出來,問道:“廠長先生,這個上面的價格是你們同意刊登的吧?也就是說你們承認對自己定的價格一切承諾?”
“是的、是的,我們廠最講信譽,信譽是我們的靈魂。”
“你們承諾的是買的越多優惠越大,可是你們說出來的價格都已經和零售價差不多了,是不是覺得我們非買你的貨不可,就擺起架子來了?涇縣生產宣紙的廠家不只是你們一個吧?”
嚴肅說話的速度有點快,廠長生怕聽不明白髮生誤會,側着耳朵聽,樣子挺滑稽。旁邊倒是有一位搭茬了,滿口的普通話:“我說廠長啊,差不離兒的就出手吧?”
“你曉得個啥子喲?”濃濃的川音發出來了。
“好好好,我不曉得你曉得,看不出來一次來了四位先生,你這態度可是容易放跑了大客戶。那個優惠的價格不是在報紙上都登了嗎?你還擺譜給誰看?”
“你們到底要買多少錢的貨?我們要根據你們的購貨量決定價格。一萬元是一個標準,五萬元是一個標準,十萬元又是個一個標準。我們可是品牌產品,銷售到世界各地的喲。”
“小心!牛皮吹破可要自己縫的喲。”嚴肅也來了一句很純正的川調,海龍剛喝到嘴裡的一口茶,全都噴了出來。一向不苟言笑的田亮也“噗嗤”一下笑出來。
“宣紙這東西好像不是全世界都必須用的吧?美國人用宣紙寫字嗎?荷蘭人用宣紙寫字嗎?就算中國人寫字也不是以宣紙爲主吧?”
這個嚴律師是寸步不讓,充分地發揮了律師能言善辯的職業特長。雖然犀利了一點,說的不無道理。
“那您就說說十萬元是個什麼標準?打折多少還是優惠多少?”
“啥子?這位先生是不是說要買十萬元的貨?”銷售廠長的三角眼立刻變成了二郎神腦門上的那隻豎向的眼睛。這個廠還沒有一次性出售十萬元宣紙的記錄呢。這樣的大客戶可得拉住不能放!
“前提是質量好,質量不好的宣紙我們連一分錢的貨也不買。把樣品拿來別扯皮!我們看好產品樣品再決定買多少!耽誤別人的時間等於圖財害命知道嗎?快一點!”嚴肅的表情非常嚴肅。
“曉得、曉得!各位如果買十萬元的貨,我們六成收費,還有贈品。”
“等一等!您說六成就六成了?不是說討價還價嗎?我們還沒還價呢。您說的贈品是什麼?是正品紙嗎?”
“是毛邊紙、元書紙、練習紙、水寫紙。贈品數量很大,這是一份內部產品價目表……”
“我們給的價格是四成,您不同意我們就找下家。”
“太少了,連原料錢都不夠啊。”
“青檀皮和稻草很貴嗎?”
“稻草倒是不很貴,必須沙田稻草。青檀皮是從青檀樹上剝下來的皮,它的生長速度相當慢的!要不五成五?”
“最多五成!”
“成交了。”
“我算一算。十萬元的款項買你們二十萬元的貨,我們算一下具體需要哪個品種的宣紙,把你們內部價格表拿來。”嚴肅一副大爺相,比王爺架子大多了。
嚴肅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迅速把價目表上的價格記下來,產品真不少,總共有三百個品種。“別的什麼都次要,趕緊把產品樣品拿過來。”
銷售廠長趕緊對身邊的助手說:“快一些!去拿樣品,看我做啥子?跑步!”
幾名工人推了一輛摞滿各種型號宣紙的小車,然後把宣紙小心的放在嚴肅等人面前。王爺小聲問嚴肅:“我說律師大人,你連宣紙都會鑑別?”
“福先生有所不知,我是在韓媽媽家長大的,小時候和藍藍一起學過書法、國畫,鑑別宣紙可是我的拿手活兒。”
“不簡單、不簡單。”王爺由衷地佩服嚴肅。一個人有沒有學問不在於年齡大小。自己是四十幾歲的人了,也沒少用過宣紙,可是從來沒注意過宣紙的好壞。當然了,親王千歲用的宣紙都是上好的貢宣。
嚴大律師很仔細地觸摸着宣紙的紙面,質量好的宣紙必須是手感柔軟而不滑,薄厚均勻,無粗糙感。反之質量不好。然後揭起來一張宣紙,以手掀動紙張,好的宣紙聲音細柔,聲脆者質劣;再仔細觀察紙面,如果是平整、細勻,無顆粒狀,逆光透視無雜質,色白純正者爲佳品。接着嚴肅手蘸一點唾沫點觸了一下紙面,如果是吸水迅速,所浸邊緣清晰整齊,紙質即優,如水觸紙之後,紙張沾水處有白麻點,浸漬邊緣呈犬牙交錯形便是劣質。嚴肅從上面撕下一塊宣紙,打火機點着,紙灰呈現出灰白色並軟化,點頭說:“不錯”。他告訴海龍:“如果紙灰泛白、夾有墨色斑塊並起殼,就是劣質宣紙。”
“嘿,檢驗宣紙還有這麼多的說道?”
“說道多了。宣紙產地很廣,品種也很多,宣紙的質量也魚龍混雜,各種宣紙又有其各自的特點和用途,鑑別起來也是很麻煩的。真正的好宣紙是以檀皮和宣城特產的沙田稻草爲主要原料,透光時可以看到雲絮狀的纖維團。國家對棉料、淨皮、特淨皮三大類宣紙的檀皮含量都有明確的規定標準,市面上出售的很多宣紙的製作原料都不含檀皮,屬於低檔宣紙。宣紙的優劣還可以從緻密度、均勻度、厚度、重量、綿軟度等方面進行鑑別。”
王爺和田亮一直默默地傾聽嚴肅的鑑紙方法。他的職業是律師,但是必須有很多法律之外的知識和常識,他們還不知道嚴肅對布匹的鑑別比對宣紙還要內行。這就是學識修養,是專業之外的養分。
看宣紙樣品足足用了一上午,銷售廠長的心不用搧扇子就涼快了。他本想打個馬虎眼,把幾個看樣子就是外行的人給忽悠住,誰知道里邊居然有個內行到不能再內行的犀利哥。但是他們要大量購買宣紙,對於自己的銷售業績也會填上一筆靚麗的色彩。
原先王爺對小麗說的撲克臉嚴肅還有點不感冒,現在是心服口服。這個年輕人真可謂學識廣博,做什麼都特別認真,眼裡揉不得半粒沙子。整整交涉了一整天,纔在這個廠家訂貨了四十萬元各種產品都有的好宣紙。給這位銷售廠長的全年業績寫上一個“優”字。當然,這樣大批量地購買宣紙,廠家的優惠幅度也是很大的,銷售廠長已經承諾按價格的五成優惠。原本一百元一刀的中檔四尺特淨皮生宣就是五十元了。同時還有價值五萬元毛邊紙、元書紙、水寫紙等低檔宣紙的贈品。
晚上,王爺做東,在涇縣縣最大的一家飯店吃了一頓嚴肅最愛吃的四川火鍋。今天的勝利是嚴肅給王爺帶來的,不少錢,很多貨物的出廠價和零售價之間的差價很大。
用餐之後幾個人都向嚴肅請教鑑別宣紙的方法,嚴肅也不拿大,傾囊而授。王爺對他的印象又加了幾分好感,一張難得有笑意的撲克臉看着也順眼了許多。對“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古訓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二天是把在廠家訂貨的各種宣紙再次檢驗,有沒有以次充好、數量、包裝有沒有出入,再次覈對,準確無誤之後,親眼看着廠裡的裝卸工人把宣紙碼放在集裝箱裡鎖好,把貨單和鑰匙交給嚴肅之後到火車站託運。大批量購貨都是廠家承擔運費。
第三天到了另一個廠家,是涇縣最大的宣紙生產廠家,宣紙品種多、價格比別的廠家低。現在是四位男士都有了鑑別宣紙的專業水平,鑑別起來速度就快了三倍。象這樣的廠家一般還是比較重視信譽的,全國各地來訂貨、郵購的人數很多,如果不玩人性,摻雜使假、以次充好次數多了廠子也就要破產了。所以在這個廠家訂貨了一百萬元的宣紙,把一號廠長都要樂瘋了。親自監督工人出庫、裝箱,以百分之四十五的郵購價加上十萬元的贈品,把幾位宣紙大戶給打發得滿臉笑意。
接着又在其它多個廠家,又購買了總數八百六十萬元不同種類的宣紙。王爺知道大清的宣紙都是手工操作的,比較綿軟,質量更好,但是價格比這裡的也高很多。要不然也不會有大多數的貧困百姓孩子讀不起書。紙貴書更貴。
所有這些貨物都是雲兒的父親陳先生的古董換的錢買的,王爺就借花獻佛給雲兒買了一批一輩子都用不完的宣紙,把雲兒給狠狠地寵溺了一把。
“福先生,我怎麼覺得不大對呢?您在這裡可是買了一千萬元的宣紙啊,你們家還有誰大量用宣紙?三輩子都用不完的!”臉型剛剛變圓了一點的嚴肅馬上又成了撲克臉。
王爺笑道:“嚴律師有所不知,我們家人口多啊,孩子也多、年輕人也多,能寫字的人可是不少,不是今天用紙明天就不用了,云云畫畫也要大量用紙,畫畫也不是畫一張就成功的。嗯?”
“莫名其妙,我很懷疑您是從唐朝穿越過來的。如果是的話把這些宣紙的一半送給唐玄宗,他肯定會把楊貴妃送給您。哈、哈、哈!”
“呵呵呵,”王爺也笑了:“我對楊貴妃不感興趣,我家云云比楊貴妃的質量好多了。”包括田亮在內,三個年輕人笑得前呼後仰的。
“既然您這麼喜歡云云,何不直接就把銀行卡都給了她,她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好了,何必大老遠的買這些貨物,還得花運費?”
“你以爲云云缺錢嗎?購買宣紙的錢都是她自己的。”
“我去,你們是有錢沒處花了?那麼些個宣紙您回家以後放在什麼地方啊?”
“我們家寬綽着哪,各位想吃點什麼?”
“您就不想着請我們玩點什麼?”
“行啊,你說玩什麼?”
“蹦迪去?”
“那是個什麼所在?”
“就是跳舞的地方,可勁地蹦的地方。”
“哦,我在電視上看見過。裡面只有一盞燈,然後一羣人在那兒張牙舞爪地扭是吧?”
“您的觀念落後了不是?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是規規矩矩的?也就我和海龍吧。”
海龍“切”了一聲:“你還規矩?我可看見過你摟着一個洋妞……”
“你怎麼回事?不說大實話能死啊?洋妞怎麼了?人家可不會扭扭捏捏的,再說了,我也沒把她怎麼着啊?就是跳跳舞,疏散疏散嘛。”
於是有王爺買單,田亮作陪,海龍嚴肅下場,四個大小男人到迪廳轉了一圈。出乎意料的是陪舞小姐的眼光都盯住了王爺和田亮這兩枚帥鍋。在田亮的保護下,王爺好不容易“安然脫險”。
就在王爺等人準備返回北京的時候,第一個購貨的廠家打來電話說他們廠裡有一批多年的庫存宣紙,準備用超低價出售,騰出庫房裝新紙。問王爺買不買?王爺說商量商量。就是想拖一下。嚴肅在隨身帶來的的手提電腦裡搜尋了一陣說“不對!網上說陳紙越老越值錢,廠家說庫存宣紙超低價出售,這裡邊有貓膩!那個廠長可是個人精,經營宣紙多年,怎麼會不知道陳紙越老越值錢?超低價超到什麼程度?咱們幾個推遲一天兩天再回去,我就會會這個廠長。”
王爺說:“算了吧,咱們的紙張也買足了,跟他置什麼氣?”
嚴肅笑得很詭異:“哪裡是跟他置氣,就是想看看有什麼貓膩。反正咱們連第一批宣紙還沒給錢,等咱們在北京驗貨合格纔打款,主動權在咱們手上,跟他們玩玩。”
次日四人團隊再次來到第一個廠家。銷售廠長主動把庫存宣紙的樣品拿了過來給嚴肅檢驗。這次嚴肅還加了一個驗紙的方法:聞,拿着一刀三尺宣在那兒聞。從上到下,然後再翻過來聞。
“喂,你狗啊?一個宣紙有什麼聞頭?”海龍很想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