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李漁班主一

“您說幻化術啊,既然是幻化就不是真正的東西。.就是給人看看熱鬧的,不必當真。”

“還有您的另一個戲劇專場演的那個越劇實在是太好聽了!悠揚婉轉,在下冒昧地請教趙班主,就是那段清唱《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是單獨的一段唱腔還是一本什麼大戲裡的一折?”

“這是一個大型劇本里的一折戲。整本叫《紅樓夢》或者是《石頭記》,是晚生的岳父、岳母在十幾年前隨佛家師父雲遊的時候帶回來的。”

“在下這麼冒昧打擾不影響您休息吧?”

“您太客氣了。您想知道什麼,晚生就告訴您什麼。”

“多謝多謝。在下就是很奇怪您這麼年輕的班主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才藝?你們班上那位扮相甜美的女孩,唱的那個黃梅戲也很好聽。這個黃梅戲好像是安徽口音?”

“是安徽安慶的地方戲,原來叫黃梅調。全本的也有,象《天仙配》、《牛郎織女》、《女駙馬》。晚生的行當就是幻化術,唱戲是外行。”

“耽擱趙班主的時間了,很抱歉,在下就告辭了。”

“歡迎您再來啊。”

冰兒對李漁的大名聽說過,但是印象不是很深,畢竟冰兒讀的書比煊兒要少的多。只知道這人是演崑曲的。

李漁對冰兒的仁義班充滿了好奇,甚至有神秘感。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竟然能在皇帝題字的“京城大戲院”站住了腳,可見實力是何等雄厚?人家是怎麼達到的?他哪裡知道這位趙班主的後臺直接就是皇上呢?

隨着冰兒在京城的名氣越來越大,這位李漁就越來越對冰兒好奇不已了。他讓自己班子裡的演員沒事就去打聽冰兒的仁義班是怎麼個來路,自己也在酒樓茶肆、街談巷議中搜尋有關冰兒的信息,結果是大吃一驚:這個仁義班的小班主居然是位額駙!是當今皇上的妹夫,那家京城大戲院是他岳母給他買的!他岳父居然是轟動朝野的九千歲!“神童王爺”煊親王是他的親內兄!

而且,他現在演戲賺的錢有一部分是交給皇上存進國庫,爲了撤三藩、救災用的!早就聽說仁義班在南邊多有義舉,竟然如此來路!怪不得他的京城大戲院從來就沒有痞子砸場,原來是有皇上派的御林軍給護場!無論是人品還是地位,這樣的人怎麼可以不結交?這樣的靠山怎麼可以放過去?李漁也是走南闖北的人,就沒聽說過京劇、越劇、黃梅戲、豫劇這些劇種,而且好聽的不得了。於是產生了和冰兒結交的想法。李漁戲班在江南一帶很有名氣,但畢竟是民間的小小百姓,演出途中,常常會碰到來自官府和惡勢力的騷擾和盤剝。如果能和趙班主有些聯繫那就不一樣了。

“冰兒,有人給你一封信。”大綱叫不慣額駙,直呼其名。

“請柬?李漁戲班的李班主請咱們仁義班看戲?”冰兒一看請柬就明白了這位號稱“風流戲王”的李漁先生的目的。不過這樣很正常,如果是這個的人品不錯的話,倒是可以幫幫他。當今太皇太后比較喜歡來自浙江蘭溪的這個戲班唱的戲。也曾聽說李漁這個人相當有文采,也挺講義氣。他請自己看戲無非是想求得自己的保護,只要不和前明的事情有聯繫,多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

戲班子之間互相請看戲是很正常的,互相學習互相借鑑嘛。冰兒把此事告訴了煊兒,想聽他的意見,畢竟李漁是個有爭議的人物。都說曠古***金瓶梅》是他寫的,康熙皇帝也曾提起過此人。不知皇上對李漁是個什麼態度,於是就作爲梨園同行應邀去李漁租下的戲院看他的全本大戲《風箏誤》。冰兒是帶着的仁義班全體成員去的,回頭再請李漁的戲班去看自己的演出,這樣就誰也不欠誰的了。

冰兒能應邀前來,李漁很高興。他在京城的演戲收入還是很可觀的。在冰兒的一夥人中,就有穿了平常衣服的煊親王。他不想前呼後擁的招搖過市。就是貼身護衛也是混在其他觀衆當中暗暗跟隨,如果用煊親王的身份來看戲,那就太扎眼了。

“趙班主能大駕光臨,在下不勝榮幸啊。”李漁抱拳施禮,滿臉的笑意。

“談何大駕,咱們都是梨園弟子。”冰兒相當謙虛,先和自己的手下說好不要在李班主面前叫他額駙。

李漁把戲場中最好的座位都給了冰兒的仁義班。這個戲場是露天的,所以沒有雅座,中間靠前一點就是最好的座位了。

戲劇開場,一直到結束,冰兒和他的手下都在認真觀看。這一點李漁很滿意。這老頭的眼力也不是一般人,他就看着時常和趙班主低語一兩句的那位長相相當出色的年輕人不是演員,而是一位貴公子。那眼神、那氣度,完全是上位者的氣勢。但是並不是趾高氣揚,那是低調、再低調的感覺。

戲演到中間就出麻煩了:有人想砸場。有個穿着貴氣的胖公子,大聲嚷嚷着說臺上演員的唾沫星子噴他臉上了,要那個正在唱戲的女演員給他擦唾沫星子,這不是耍流氓嗎?戲臺離觀衆那麼遠,風向也不對呀。李漁的徒弟來賠禮,差點挨嘴巴,只好李漁出場調停,還是不依不饒。那位穿着人模狗樣,做事卻齷齪骯髒,都要親自上前去抓那位女演員了。而且那隻鹹豬手是直接抓向女演員胸部的。

這時,跟在冰兒身邊的女保鏢青兒就站出來了,問胖公子:“你是不是腦殘?跑這兒來找不自在的吧?”她也會用這個詞兒了。

“哎喲喂!這個妞兒比臺上那個還漂亮!既然你幫她,那就由你給大爺我擦擦唾沫也行啊。”說着就湊過來了。

可嚇壞了李漁,他以爲青兒也是仁義班的演員。不過這麼認爲也沒錯,青兒不止一次地化龍。女演員都是惡勢力的欺凌對象,趙班主的演員在自己這裡受欺負,那自己就太沒面子了。趕緊過來調停,被冰兒攔住,小聲說:“您請看臺下戲。”

“臺下戲?”李漁莫名其妙,演戲多年還沒聽說過這個詞兒。

“我給你擦唾沫?你好大的臉面!你那臉還算臉嗎?”青兒根本不在乎胖公子。

“不算臉算什麼?算屁股?擦擦屁股也行。”胖子看看身邊也沒有一個是鐵塔噸位的,就越膽大、下流起來。他這麼一說就引起民憤了:這樣的登徒子不打還留着他?就七言八語地嚷嚷起來:“揍他!揍他!”

冰兒站起來,對大家說:“各位不要亂,接着看戲,我這位朋友能應付。”

那痞子是不認識冰兒纔敢這麼囂張,嘚瑟起來:“我說黑姑娘,聽見爺說的了嗎?”

“聽見了,那你就當着大家的面兒把褲子脫下來吧。”

衆人鬨笑起來。誰也沒想到這位黑姑娘這麼犀利、膽大,放在別的姑娘身上早就哭開了。

“這個場合脫衣服不大好吧?”胖子有些爲難,再無恥的人也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脫褲子啊。

“這是你自己說的好不好?你這人渣很會裝斯文啊,大家都在這裡看戲,就你搗亂,你不舒服就回家呀,找什麼彆扭?趕緊給我滾出去!”

“你叫我滾?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不用看就知道你是豬。”

衆人又鬨笑起來。

“你罵我?看我不收拾你……哎喲喂!我的腳!”胖子殺豬一般嚎叫起來,原來他的腳面給青兒跺了一腳。青兒正想再給胖子添個彩兒,被冰兒攔着了。胖子身邊的人卻不讓了,都想伸爪子在青兒身上“吃豆腐”,被青兒揪住兩個人的襖領子,掄了起來,“日”飛了出去。這個場子是用布圍起來的露天劇場,頭上沒有一點遮攔,那倆人直接就騎樹杈上了。雖然沒有被樹撞個鼻青臉腫,屁股卻是被松針扎得夠嗆。這裡全是高大的松樹,松樹的葉子都是針狀的。那倆人又是被外力送上去的。青兒拿捏得很好,既懲罰了歹人,也沒讓他們鮮血淋漓的,不過是屁股上紮了一些木刺,需要慢慢挑出來。

這下子可熱鬧了,看戲的都給青兒鼓起掌來。

“好啦好啦,大家接着看戲。”冰兒揮手示意觀衆趕緊坐下別讓演員白唱戲。可是誰不好奇呢?都盯着樹上的那倆人,看他們怎麼下來。只見這倆人呲牙咧嘴,抱着樹幹一點一點往下蹭,方纔那個耀武揚威的樣子一點都沒有了。

胖子可嚇壞了:一個女人能把兩個大男人扔到樹上去,那得多大的力氣?溜吧,再搗亂自己也上樹了。捂着半個臉就溜之大吉。

衆人再次鬨笑。李漁趕緊過來抱拳施禮:“多謝姑娘了,姑娘好身手啊!”

演出結束後李漁再次對冰兒、對青兒表示感謝。地痞流氓是演員的剋星,絲毫沒有羞恥可言。有的專門就是調戲女演員,有的是爲了敲詐錢財。這個胖子是前者,純粹是拿演員取樂的。

過後李漁請冰兒吃飯,要表示感謝。冰兒說:“李班主啊,你們真是不容易,就別破費了。在下是佛門弟子,不吃肉不喝酒的。我這個女同行有點功夫,不過有點衝動,不知道能否給您帶來麻煩?”

“不會不會,搗亂的也不敢場場都來。”

“改日在下請李班主的人馬到我們那個場子上看演出。你們的戲唱得太好了,婉轉悠揚啊,很是到位。”煊兒由衷地誇獎道。

“到位?腦殘?這都什麼詞兒啊?不過好像是可以理解,很形象。”李漁是文人,對新鮮詞彙很敏感。

“這位公子是……”

“這是在下的內兄。”

“幸會、幸會!”李漁趕緊抱拳施禮。

煊兒也抱拳回禮:“久仰先生大名。”

“不敢不敢,大名豈敢,混碗飯吃罷了。”

“先生大才,不求功名,只求溫飽,實屬不易,可算得是大隱之人了。”

李漁愣住了:怎麼這位公子好像看到自己心裡去了?很多人都以爲隱士高人對人世間的事不厭其煩,遠遁進入山林,覺得那樣纔是高人。不與俗人爲伍,品行高潔。其實恰恰相反“大隱隱於市,小隱隱山林”。遠離人羣其實就是逃避,能在物慾橫流的人世間保持高潔的人品,就象植根於淤泥而不染的荷花,那才叫高人。

煊兒只是一笑,便和冰兒一起離開了。

人都散盡的時候有位老者問李漁:“李班主是何時攀上煊王爺的?本事不小啊。”

“這位老哥在說什麼?在下從來沒見過煊王爺,談何攀附?”

“這麼說李班主是不認識煊王爺了?方纔說您是大隱之人的那位翩翩佳公子就是煊王爺。”

“啊?那位公子居然是煊王爺?”

“什麼叫居然是?人家可是先皇御封的親王,是跟外國使節鬥過數字大勝而歸的神童王爺。”

“失敬、太失敬了!”

“李班主知道嗎?這位煊王爺可是當今聖上的堂兄,也是聖上的莫逆之交啊。他也是趙班主的內兄,趙班主的夫人是世祖章皇帝的義女,也是親侄女。換句話說趙班主就是當今的額駙。”

“額駙?我的天,趙班主的後臺也太硬了吧?”

“李班主,我看你們是外地來的,覺得您人品貴重,所以提醒您一句,現在瑞王爺在聖上面前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你們這些人江湖賣藝很不容易,千萬別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多謝先生指點。”

“談不上指點,在下就生在京城,對上邊這些事比你們外來之人早知道一些。不過呢,煊王爺和趙班主從來都是很低調的,爲人都很謙和,沒聽說有欺男霸女的行徑,如果李班主有結交之意倒是不錯的選擇。”說罷轉動手上的兩個石球,哈哈大笑着走了。

煊兒回府用過晚膳沐浴了,就來到蕊兒房裡,很可惜,蕊兒還是擺成一個大字在酣睡。沒辦法,問了問情況,蕊兒的一等大丫鬟鸞兒說就是這麼睡,困得很。煊兒囑咐了幾句就來到李靈兒房間蹭牀位了。

“靈兒你猜本王今天看見誰了?”

“大千世界芸芸衆生,靈兒怎麼能猜到您看見誰了?”

“本王看見李漁了。”

“李漁?就是《笠翁對韻》的那位?”

“是,他的班子進京來給太皇太后演戲,然後就沒走,在京裡演出呢。他先認識額駙的,請額駙看戲,本王爺跟着湊。”

“傲氣嗎?人家可是大才子。”

“才子是內在的素質,他的外表已經是花白鬍須的老者了。”

“都變老頭兒啦?”

“老頭是一天一天老起來的,不是一下子就變的。可能額駙會回請李漁,就在咱們的京城大戲院,你想見見這位才子老頭兒嗎?”

“很想見見名滿江南的大才子,您能帶着靈兒嗎?”

“這有什麼不行的?你們幾個想去就都去,也不是拿不出手。”

“太好了、太好了,能出去見識見識也是好的。”

“出去?好像是我把你給關起來了?”

“您又挑理了?是靈兒用詞不當,請原諒。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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