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後,鐵焱和慶兒暢敘離別後的一切情況,先由鐵焱說他自己的遭遇。牢城的大部分輕壯男子都被抽調到烏蘇里江邊了。江邊的戰線很長,上千裡,零零散散的有很多大清朝的兵勇執行巡邏任務,人手根本就不夠。所以抽調來的人就陸續分散到各個巡邏崗位上了。這種情況可能牢城的司獄大人知道,他很感謝冰兒對他自己性命的拯救和對全體二十八站父老相親的拯救,對冰兒的父親格外照顧。華先生已經將鐵焱的情況全部告訴了司獄大人,所以這位司獄大人在知道了鰲拜之弟穆裡瑪要到各邊防營地、驛站、牢城巡視的時候,很策略地保護了鐵焱。牢城裡曾經有一位叫巴圖的犯人,因病去世。他的年齡身材和鐵焱都差不多。鐵焱在被抽調到邊防線上去的時候就頂了巴圖的名字,至於趙鐵焱當然是“癆病吐血而死,這是牢城裡的人都知道的。
果然穆裡瑪來到牢城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趙鐵焱,牢城裡剩餘的老弱病殘都讓司獄大人囑咐好了,都說趙鐵焱癆病死了。縣官不如現管,穆總督官是大,可是來了馬上就走了。走馬燈一樣,自己命運還是操縱在司獄大人的手裡。況且,趙鐵焱是個非常好的人,誰有什麼困難他都肯幫忙。這樣大家的見證還是可信的,穆裡瑪也就只能承認了。他也是受侄子的委託打聽的,死了也就沒的可說了。但是奇怪鰲拜對刀疤臉的囑託怎麼沒有兌現呢?這個刀疤臉怎麼音信皆無了?另一個解差也沒了蹤影,是不是讓趙鐵焱給殺了?咳,死都死了,死無對證了,反正是兩個解差,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了。這樣就不了了之了。邊境上的守邊人員也是雜亂的,哪裡來的都有,誰問誰的底細呀?說不定哪天就死呢。
鐵焱倒是很認真做事的人,自從知道了岳父蘇大人被殺,幾乎對妻子兒子的存在不抱幻想了。傾巢之下豈有完卵?滅九族也給滅了。自己就是孓然一身的人了!別的不行,這一身的武藝還有些用處吧。所以變的有些玩世不恭了,可是遇到關鍵的事情還是比別人強了許多——畢竟在皇上跟前呆過多年。在一次巡江的路上,他聽見江邊的小窩鋪裡傳來呼救聲,就跑了過去,只見一個狗熊樣的羅剎兵的頭目拉住一個五十幾歲的漁家老太太要強行非禮。這還是個人嗎?不由分說就和那傢伙撕打起來。雖然敵酋力氣大可是沒有鐵焱靈活,加上鐵焱的幾個一起巡江的兄弟幫忙就把這個大傢伙弄到江邊了,腦袋按在江水裡差一點沒唚死他。大家都說整死得了,鐵焱說不忙,把他帶回去,審一審興許知道一些有用的東西。於是帶回了營地交給大將軍親審。果然從這傢伙的口裡知道了許多的敵軍在雅各薩城的兵力佈防情況,而且用他換回了一位被羅剎兵抓去的參將,鐵焱就立了一功。升爲巡江的一名隊長,再後來爲大將軍獻策,得到採用,升爲參將,才能得到了發揮,成爲大將軍的得力干將。新近被派往這個秘密哨卡,因爲近來老是出現刺探邊防軍情的探子,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慶兒!
慶兒也向鐵焱講述了回京後的一系列遭遇,首先告訴鐵焱文娟和冰兒都還活着,而且回到京裡生了一個女孩叫路兒,鐵焱驚喜地說:“是嗎?我有女兒了?她好嗎?會說話了嗎?”
“好、好着呢,聰明伶俐的,長得也很漂亮,很象少夫人。”
“好啊太好了,文娟她生產時順利嗎?”
“這一次呀,順利着哪,您就別擔心了。”
“這就好、這就好,讓冰兒的事把我嚇怕了。你接着說。”
慶兒就把蘇大人被冤殺、蘇夫人殉節、冰兒失蹤、文娟母女被當作下人賣掉等等說了一遍。他說:“蘇府出事那天,慶兒回家修理房子去了,不然可能也會被殺,或者冰兒不能失蹤,您放心,慶兒知道您最擔心的是少夫人母子的下落。您讓我喝口水,”
鐵焱忙給慶兒倒水。說:“蘇大人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寧折不彎。在鰲拜這樣的權奸面前只能含冤受屈。太可惜了,岳母她老人家也是一位有骨氣的人哪。你剛纔說文娟母女被當作下人賣掉了,怎麼會當作下人呢?賣到哪裡去了,你說呀!冰兒怎麼會失蹤?怎麼找到的?”
“您別急,聽慶兒慢慢說。少夫人是到廚房給小姐找吃的去了,這孩子也怪,什麼零食也不要,餓了就要玉米糊糊,少夫人只能領着她到府上的廚房去找,剛到廚房,御林軍就闖進了廚房所在那個院子。您想啊,少夫人是主子,肯定要被關押或者……反正現在想起來和那個塞什麼得的傢伙有關,他能不趁這個機會報復嗎?還好幸虧少夫人去了廚房。廚房裡有一位姓李的廚娘,以前的主子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緊急之中從竈坑裡抓了把鍋底灰給少夫人抹在了臉上,給她披上廚娘的外衣,這樣就被當作廚娘給拉到人市上去賣。她是千金大小姐,哪裡經過這樣的侮辱?嘿,買人的那些人還嫌她長得醜呢,沒人買!後來來了一個年輕公子把她買回去了。”
“啊,年輕公子?那不是也完了嗎?”
“您別急呀,您忘了少夫人長得醜嗎?那個姓李的廚娘是做了一件積大德的事情了!就因爲少夫人被她弄得很醜的樣子還帶着孩子,就沒人願意買。醜俊是小事,反正是買了當下人的,幹活的,問題是帶着孩子,誰願意還白養一個呀?就這個時候一個年輕公子出現了,什麼話都沒說就把少夫人母女買回去了。剛剛買走,塞本得就找到人市上來了。謝天謝地呀,多虧了那位公子。”
“文娟還算有福氣,要是落在塞本得手裡就完了。”鐵焱聽得膽戰心驚,小心地問:“你沒找一找這位公子是誰家的嗎?”
“那能不問嗎?您說是誰家的?”
“那我哪裡能知道?你快說吧,別讓我着急了!”
“那位公子是瑞王府上的陳福晉喬裝打扮的!他們府上是聽說蘇府出事了。特地來找府上有沒有主子能僥倖混條生路的,準備接應一下,當然王爺不好出面,就派了陳福晉扮成年輕公子出來買下人。”
“這麼說文娟母女在瑞王府中?”
“是,正是!”
“哎呀,瑞親王啊,您是我鐵焱的大恩人哪!”鐵焱立刻跪下朝着南面方向給瑞王爺磕了三個響頭。
一向少言寡語的慶兒說起冰兒的事情眉飛色舞的了。講得鐵焱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冰兒居然成了江湖中人,成了雜耍班子的班主,仁義班!滑天下之大稽了!趙家的祖宗是打鐵的鐵匠,後代出了演戲的了!趙鐵焱又是高興又是辛酸。高興的是冰兒如此的有骨氣、有志氣、有本事,辛酸的是演雜耍演得再好也是戲子,是下九流。可是有什麼辦法?能留得性命也算是冰兒的福氣,不然被鰲拜老賊給作踐了,真的是生不如死啊!也好,讓他吃苦歷練歷練也好。當着喜梅的面慶兒沒有說皇上和自己同去東海找冰兒,留了一點餘地給自己。
然後慶兒講起自己和喜梅的相識到成親,講到會盟的事和見到固倫長公主的事情。喜梅補充說公主已經認了慶兒做義子。鐵焱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你穿着貝子的衣服呢,身份好高啊!”
“您可別逗我了,這是會盟的需要,我們回去就好進京了。對了,您能不給皇上或者是當今太皇太后寫一封信?還有瑞王爺也寫一封。雖然太皇太后沒有什麼權力了,讓她在鰲拜那兒說烏蘇里江邊的老百姓怎麼受羅剎鬼子的欺負,不能不管,這個鰲拜就算爲了裝面子也不能無動於衷吧?”
“這個我能辦到。”慶兒你很有出息,好好幹!咱不管鰲拜老賊怎麼樣,國家和民族大義爲重,他能支持會盟更好。他不認識你,你就以鄂倫春人的面目出現,別漏了底。喜梅弟妹你教給慶兄弟一些鄂倫春的語言。你們兩個在鰲拜面前要用你們民族的語言交談。這樣不會引起鰲拜的注意。你也不是做假,你是鄂倫春的女婿嘛,應該懂得鄂倫春的語言吧?國家的事情大於個人的事情,大哥是真的捨不得離開你,可是你們要辦大事,就不留你了。你回去把我的情況和你嫂子說說,以後總有相見的機會。祝你們的會盟成功!”
“您最好是給少夫人寫封信,寫得情深意切一些、催人淚下一些……哎呦,您怎麼打人哪?”慶兒的腦門給鐵焱彈得通紅。
“尋我開心是吧?你小子學壞了。”鐵焱開心地笑起來。
知道妻子、兒子都還健在,還多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鐵焱的心早就飛回到文娟的身邊了。可是眼下還不能相聚,只能繼續兩地相思了。
這樣,慶兒和喜梅夫妻離開了鐵焱,騎馬飛奔回到黑龍江邊的喜梅大哥的住地,商量了進京的具體事宜,杜春行大哥給慶兒夫婦準備了進京進貢給皇上的禮物、王爺的禮物,大多都是山珍類的東西,比方老山參、靈芝、鹿茸、虎鞭、還有猴頭、熊掌、凍馬哈魚等等,估計路程不會很慢,又是冬天,食物也不會壞掉。還派了儀仗隊跟隨。會盟使者要有個使者的派頭。慶兒作爲鄂倫春的首領和敖漢固倫長公主的義子,以貝子身份代表蒙古部落的會盟首領。在旌旗飄飄、寒風凜冽中出發了。此行三千多里路程,與來時可是大不一樣了。身着蒙古貝子華服的慶兒騎在高頭大馬上準備回京了,在各民族的邊民期待下,身負重任同時也感到了肩頭的壓力,無法預料回京是個什麼局面。鰲拜老賊每天想的就是爭權奪利,能把會盟的事情當回事嗎?這裡的百姓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啊!聽鐵焱少爺講,如果能將每次來自羅剎國的騷擾、擄掠都打回去,至少還需要現在十倍的兵力和武器裝備。朝廷能有這個能力嗎?肯嗎?那可不是個小數啊,要幾十萬兩、上百萬兩的白銀呢!一下子拿出這些個銀子,恐怕很難很難。國庫空虛是誰都知道的,慶兒心裡沉甸甸的。
慶兒的隊伍終於進了京城北門德勝門,進駐驛館下榻。當然不能回家,或者直接去找王爺。這裡面有很多說道和規矩的。這方面鐵焱跟隨順治皇上多年是懂得的,也曾和慶兒說起過。慶兒的身份變了,就不能隨隨便便的了。會盟代表的隊伍中有朝廷的官員,是專門負責禮儀方面的事宜的,要通過禮部官員上奏才能將會盟的表奏遞到皇上的手中,要走正式手續的。至於皇上接見不接見就得看運氣了。皇上覺得這件事情屬於雞毛蒜皮,那你就白來,皇上覺得很重要,那就可能當回事給辦。這位官員就起着聯繫人的作用,慶兒等人就等着他帶回來的消息了。
下午的時候,那位官員來了,說鰲大人說了,現在朝廷的各項事物太冗雜,要會盟代表三天後聽消息見不見。
慶兒心裡罵道:“死鰲拜!會盟這樣的事情還不夠大的嗎?擺的什麼譜兒?”
可是他說不見就不能見,現在的皇上形同虛設,還不是他說了算?還好,他並沒有一口回絕,還有個三天的期限。那就等吧。趁着這會兒,自己得去王府了。把這件事情和王爺說說,公主還有給王爺的家信和捎給王爺的禮物。慶兒想通過王爺把會盟的事情直接轉達給皇上和太皇太后,興許自己不這樣,鰲拜老賊都能把這件事情給壓下或者給忘到耳門子後頭,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不知道有過這件事呢,
天傍黑的時候,慶兒和喜梅換上了隨常的衣裳,對那位官員說:“我們兩口子上街溜達溜達,喜梅沒來過,我領她逛逛,解解饞。”
那官員知道慶兒是鄂倫春首領杜春行的妹夫,還是當朝公主的義子,敢不答應嗎?忙說:“您隨意。年輕人進了京誰不想逛逛?到前門去吧,那裡熱鬧得很,有家太后大酒樓,都是異域風味,下官明天去。”
“是了,這裡就麻煩您照應了。”
“好說好說,您請吧。”
慶兒和喜梅出了館驛,僱了輛帶蓬的馬車一路直奔瑞親王府而去。一路上教給了喜梅一些見王爺、福晉的禮數,鼓勵她:“不用緊張,說錯了也沒關係。儘量別說錯。”
“你好壞!”喜梅點着慶兒的額頭忿忿地說道。
“我又怎麼壞了?”慶兒不明白喜梅在說什麼。
“你說你是僕人,可是巴圖將軍和你稱兄道弟的,人家根本沒說你是僕人。再有,誰家當僕人的能隨便去王府的?你淨瞞着我!沒有實在話!說不定家裡還有一個老婆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