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一切都對上號了,蘇嬤嬤是魚兒的母親準確無疑。
魚兒再也忍不住了,淒厲地叫了一聲“娘!”就跪在了蘇嬤嬤面前。蘇嬤嬤也緊緊地抱住了魚兒,母女兩個抱頭痛哭。魚兒抓住了孃親的雙手使勁地搖晃:“娘,您知道魚兒是怎麼找您的嗎?連亂葬崗的死人都翻過了!魚兒一直認爲您給那個殺豬的給殺了,後來陳老爺也派人找了您多次,鄰居大娘說屠戶把您賣了,魚兒根本不相信!”
母女倆再次抱在了一起,眼淚橫流。
“娘對不起你呀,只是聽說屠戶因爲殺人被砍頭的,也沒問明他殺的是什麼人,就斷定是殺了你,沒有再找過你,然後就把精力放在你弟弟身上了。要是詳細打聽一下,說不定咱們母女早就相認了。都是孃的疏忽大意,是娘不好!現在你弟弟倒是不用娘養着了,娘還想趁着能動再給他攥一點。以後,娘攢的銀子給你們姐弟對半分。從小你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一直跟着爹孃看人家的白眼了。”
“娘,魚兒不要您的錢,您辛苦一輩子了,就到魚兒的身邊來享享福吧,魚兒照顧您。”
“娘才四十多歲,身子骨也還硬朗,正經能撲騰幾年呢。什麼時候把娘帶去給你的恩人磕幾個頭就好了。”
“娘,您和慧格格現在住的就是陳老爺的住處,樓上就是陳老爺老兩口,女兒的夫婿就是陳老爺的兒子,女兒的主子就是當年的陳小姐……”
“啊?”蘇嬤嬤的嘴張得大大的老半天閉不上。猛然間纔想起什麼,來到雲兒面前跪下,鄭重地給雲兒磕了幾個頭:“奴婢多謝陳小姐,多謝您一家,待魚兒如親人……”
“快起來大嬸,您是我哥哥的岳母,也是我的長輩,不要這樣。這些年魚兒姐姐也給我帶來很多歡樂。”攙起蘇嬤嬤
雲兒對魚兒說:和娘好好聊聊吧。回頭辦一桌給你慶祝慶祝。”
“側福晉,奴婢還是想先見見陳老爺夫妻,當面感謝他們收養了魚兒。”
“好好,我這就領您去見我父母。”
“陳老爺、陳夫人,奴婢是魚兒的娘,今天找到了魚兒,和魚兒相認了。魚兒和奴婢說,是你們夫妻兩個救了她,待她如親生女兒,奴婢母女給您二位磕頭了,感謝你們大仁大善,大恩大德,感謝你們慈悲爲懷……”
魚兒母女雙雙給陳先生、陳夫人磕頭。把陳夫人嚇得夠嗆:“趕快起來、快起來!魚兒有孕呢,別動了胎氣。既然是魚兒的母親就是親家母了,哪能稱呼奴婢呢?咱們都是一樣的人,這麼着就見外了,快起來吧。”
蘇嬤嬤被陳夫人強行地攙扶起來,坐在凳子上,滿臉的淚痕:“奴婢真是愚笨,女兒就在貴府,也曾聽說貴府有個針線好的魚兒嬤嬤,就是沒敢來找。以爲她早被那個老畜生殺了。嗚嗚……沒想到,女兒還好好兒的活着,有你們這兩位再生的父母疼愛,我魚兒有福氣啊。”
“是啊、是啊,魚兒是個好姑娘,自從來到我們家,就盡心盡力地服侍雲兒,非要報答我們,以丫鬟自居。可是我們真的是把她當成女兒看的。”
魚兒說:“娘,這是真的,公公、婆婆待魚兒的情分已經超過了女兒,不管是吃的、住的、穿的、戴的,都和姑娘是一樣的。和姑娘走在街上,沒人說我們是主僕兩個,都說這姐妹兩個。娘您知道嗎?女兒的女兒蕊兒就是公公婆婆給照顧大的……”
“讓奴婢說一聲感謝的話吧,這些年多虧了你們的呵護,魚兒才這麼出色。”
“親家母,請你再不要自稱是奴婢了,我們對魚兒好是應該的,這些年也多虧了她陪伴着我們的女兒。當時,我們就只有雲兒這麼一個女兒,形影單隻的,從開封老家來到京城,親戚極少,多虧了魚兒,和雲兒形影不離。”
“真的是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能認回女兒。請接受我們母女的跪拜和感謝!說着又給先生和夫人磕頭。
陳先生說話了:“親家母實在是見外了,說什麼感謝,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魚兒是個好孩子,聽話、懂事,也是我們的緣分,趕快坐着吧,中午在這裡吃頓便飯。”
“這不是太叨擾了老爺和夫人嗎?”
“自家人不許說外家的話。合該你們母女相認、團圓了。慧格格還是爲你們穿針引線的人呢。”
“聽魚兒說,你們也是新近找到兒子的?這可是大喜事啊?你們的兒子就是、是我女兒的夫婿?他是做什麼的?”
先生說:“他在王爺身邊當侍衛。”
“這可太好了!王爺身邊的人都是有出息的。”
陳夫人對蘇嬤嬤說:“我家老爺一貫是這樣,其實我們兒子現在已經是王府總管了,新近提拔的。”陳夫人怎麼能埋沒自己的兒子呢?驕傲還來不及。
陳先生心裡嘆了口氣:“夫人平時很低調的,一提兒子就飛起來了。”
“姑爺他已經是王府總管了?這可太不容易了!不知他多大年紀?”在蘇嬤嬤的印象裡,能當上總管的人怎麼也得在四十歲左右。
陳夫人說:“我們亮子今年二十六歲。”
“可了不得啊,二十六歲就當了王府總管,想是年輕有爲啊。”
這麼說陳夫人就不好接茬了,總不能說:“我兒子就是年輕有爲。”太不謙虛了。就對丫鬟柳兒說:“柳兒姑娘,你去找找少爺,告訴他他岳母來了。”
“是,奴婢遵命。”柳兒領命而去,楊兒續上茶點。
這時慧兒逛完園子回來了,到了西廂房不見了蘇嬤嬤,對面屋的封嬤嬤說:“慧格格,蘇嬤嬤在樓上呢,已經認了女兒,周嬤嬤就是蘇嬤嬤丟了多年的女兒。”
“啊?這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蘇嬤嬤的女兒找到了,慧兒有了姐姐,他們在樓上啊,我去看看。鈴兒你磨蹭什麼呢?咱們去看看。”
到了樓上,陳先生、陳夫人和蘇嬤嬤正在親熱地交談着。慧兒進來給陳先生和陳夫人福了一禮說:“慧兒是把蘇嬤嬤當成自己孃親的,現在找到了女兒,慧兒就有了姐姐,魚兒姐姐,請受妹妹一拜!”
“格格不可!您是身份高貴的人,是御封的格格,奴婢哪能接受您的禮呢?”魚兒誠惶誠恐地給慧兒行了蹲安禮,被慧兒拉住
“慧兒還沒給陳長史和長史夫人行禮呢。說着就給先生和夫人行了一個蹲安禮。”
“折煞我們了!您是尊貴的格格,哪能……真是的,格格快請坐吧。楊兒,趕快上茶點。”
“蘇嬤嬤,現在您認了女兒,是不是要在女兒家住幾天呢?慧兒要借您的光兒再玩幾天,好不好?”
“好好好,嬤嬤就在女兒這裡住幾天,格格也再瘋幾天。”
“您這麼說,慧兒不依!”慧兒撒起嬌來。
就在這時,田亮回來用中膳了,聽見屋裡好像有不少人說話,進來一看除了安王府的慧格格和她的小丫鬟,還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陳夫人趕緊拉過兒子:“亮子你知道嗎?魚兒找到她娘了,這就是你的岳母,還不拜見?”
田亮一聽是魚兒的母親,那還猶豫什麼?跪下來給蘇嬤嬤磕了一個頭:“小婿拜見岳母大人。”
“哦呀,我們魚兒的夫婿這麼出色!”蘇嬤嬤覺得自己的心象開了兩扇門似的那麼亮堂。當老人的就盼着兒女的親事遂心如意,魚兒有這樣的夫婿還不遂心如意嗎?趕快攙起了女婿:“快起來、快起來,也不知道今天能認了女兒、女婿,連個紅包也沒帶。”
田亮紅了臉:“看岳母說的,我們都多大了,還要紅包?”
“多大也是孩子,這個紅包回頭再補。外孫女呢?”
“蕊兒去了樓上和世子玩去了,有勞柳兒姑娘把蕊兒給找來。”
柳兒答應着去了,少時就把蕊兒找來了。
“大孫女,這是你的姥姥,是你孃的娘。過來見姥姥。”
“先前您不就是姥姥嗎?”
“這位纔是你的真姥姥,我是你奶奶。快過來給姥姥磕頭。”
蕊兒很聽話,跪下就磕頭:“姥姥在上,蕊兒給姥姥磕頭了。”
蘇嬤嬤慌了,趕緊扶住蕊兒,想給蕊兒一點見面禮,可是一點準備也沒有。慧兒悄悄把自己頭上的一個玉釵偷偷遞到蘇嬤嬤手上,蘇嬤嬤有點猶豫,這是慧兒唯一可以拿得出的首飾。
“蘇嬤嬤,見了女兒女婿可以不給紅包,他們都是大人了。可是蕊兒小姐是您的外孫女,總得有個表示吧?”
蘇嬤嬤趕緊把玉釵遞到蕊兒的手上,蕊兒不敢接,看着爺爺奶奶。這個時候就不能推辭了,陳先生點點頭:“還不謝過姥姥?”
“蕊兒謝過姥姥。”
“哎喲,我的外孫女,怎麼長的這麼水靈。姥姥抱抱。”說着把蕊兒抱了起來,親了一下。
慧格格住在府上居然不想走了!越來越覺得瑞王府比安王府有親情、有溫暖,從主子到下人都是那麼和氣親切。這裡有好多吸引她的東西,比方那些布藝品。魚兒姐姐居然是府上的總管夫人,還是八大教習嬤嬤之一。
慧格格非常喜歡做布藝,經常帶着丫鬟鈴兒到街上買好看的小玩意兒回到府上照做。她和鈴兒還到過納蘭東貴的百貨店和陳瑞謙的玉龍布莊買過荷包、香囊和手袋,現在居然見到瑞王府的總教習側福晉雲主子了!那就在這裡學幾樣再回去吧。
平時的時候慧格格也是做針線的,手很巧,趕上這麼好的學習機會還不學?就留在這裡做開了布藝品,從最簡單的燒賣包開始做起學了一樣又一樣,根本不想回家了。
可能是性格的相近,潑辣直爽的慧格格特別喜歡雲主子。這位雲主子和自家府上的某些側福晉根本就不一樣,一點都沒有媚惑人的那種裝腔作勢,非常自然、清新、爽利。
可是不能永遠不回家呀,戀戀不捨中帶着小伯母給的做活材料跟着蘇嬤嬤和鈴兒回了安王府。
臨走的時候蘇嬤嬤對魚兒說:“你生產的時候娘來侍候你坐月子。”
“多謝娘。”魚兒的心裡好溫暖。
回到安王府之後,安王爺剛從府衙回來,慧兒眉飛色舞地就把蘇嬤嬤找到丟失十幾年的女兒之事告訴了阿瑪。安王爺也爲蘇嬤嬤高興,特地派了一名侍衛到莊子上的磚窯把蘇嬤嬤的兒子周虎給找回來,親自帶着母子二人到瑞王府去認親。魚兒看到和父親幾乎一模一樣的弟弟悲喜交集,一家人終於團圓了。魚兒還擔心弟弟因爲母親改嫁過,心裡有過節,將來對母親不孝順。可是弟弟不等魚兒提起就說了:“姐姐和母親的遭遇是伯父造成的,要恨、要瞧不起的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人的,明知道那裡是火坑也把你們推進去。姐姐你放心,我會對娘好的,她吃了太多的苦。”
魚兒聽娘說,弟弟腦子很聰明,就問他想不想走科考之路,如果想,所有的費用都由她來負責。魚兒覺得弟弟也沒少吃苦,跟着舅舅討飯,然後在安王府也是從小廝開始做起,很希望他有出息。弟弟卻說他不想當官,有的人不當官還是個好人,當了官就黑了心,就象大伯父,據說他在年輕的時候人還不錯,可是後來完全是個心腸歹毒的人了。二伯父也好不了多少。就是三伯父沒當官,心眼倒是比他的兩個哥哥好多了,起碼沒有助紂爲虐,沒有參與賣人的事情。弟弟的理想就是好好做事,平平安安,將來娶一個賢惠的媳婦,贍養吃了大半輩子苦的老孃。這樣也好,平安既是福。
陳先生夫妻對魚兒的母親和弟弟都很好,並沒有因爲他們出身低微而嫌棄他們。母子在府上住了好幾天,都是在慧格格先前養病的那個東廂房住的,還派了丫鬟楊兒去服侍。
蘇嬤嬤母子和魚兒親不夠,天天都會聊天很久。說的基本上都是分開這十幾年各自的遭遇。蘇嬤嬤第一次見到女婿田亮的時候,驚喜極了。沒想到女兒的夫婿這麼出色,現在還是王府的總管,是正三品的官職,很有些自慚形穢。魚兒也很爲難,老孃的家庭出身並不是很低,雖然沒有做官的,家裡也有些田產,所以她出嫁的時候嫁妝還是很豐厚的,可是丈夫在家族裡受欺負、被排擠,就連生病都沒人給請郎中,都是蘇嬤嬤變賣了嫁妝給丈夫尋醫問藥的。蘇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子弟們都是讀書的,守着祖宗的產業過日子。只是蘇嬤嬤改嫁了屠戶,身份就一落到底,成了屠夫娘子,社會最底層的人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