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了滿月酒,雲兒向王爺請求回家看看,漢族有個風俗,出嫁的女兒生了孩子滿月後,要回孃家住幾天,王爺自然答應,但是孩子不能帶着。反正孩子也不吃雲兒的奶,相比來說,各方面條件還是府上的好些。福晉給雲兒帶了二百兩銀子,讓她買好吃的、好玩的。雲兒像出了籠子的鳥,帶着魚兒和水兒到處逛,當然是扮成男裝。王爺還派了侍衛田亮和納蘭東德每天去保護雲兒主僕。這期間,雲兒那個黑皮膚的朋友青兒來過,在雲兒家住了兩夜。她似乎也沒和雲兒過多地交談什麼,一個未婚姑娘對人家生孩子的事也不好打聽,盤桓了兩日就走了。魚兒和水兒兩個是丫鬟,自然就更不能問不該問的,她們就陪着主子逛琉璃廠的書攤、畫攤,給王爺和陳大人買些書,給陳夫人買了幾件衣服,給福晉買了首飾,雲兒自己則買些畫書、宣紙、筆墨顏料之類的東西。
看看在孃家住了二十來天了,王爺派車來接,就打道回府吧。
煊兒剛過百天,皇上就打發他的貼身太監吳公公來找王爺進宮,王爺回來說皇上御賜的新府第就要開工了,讓王爺自己去監工。打這開始,王爺就有事可做了。馬員外也被皇上從皇陵工地調了回來。馬平是建築專家,回來後根據皇上的初步打算畫了新王府具體的施工圖紙。
王爺很少回府了,工地很忙。可是福晉感覺王爺是在躲着雲兒,兩個人有一年沒有在一起住了,肯定很想親近。但是王爺很怕雲兒再懷孕,他實在不忍心讓雲兒受那個罪了。別說生孩子的時候要死要活的,就是整個懷孕過程都是在受罪!
煊兒越來越可愛,他很愛笑,笑起來咯咯的。相貌很象王爺,就是稍稍有一點吊眼梢,這一點象了雲兒。不但是魚兒水兒,就連福晉也感覺到雲兒對煊兒不是很親,喜歡的時候又啃又咬的,平時就不怎麼抱他。也許是年輕吧。福晉有把煊兒養在自己身邊的想法,反正是雲兒年輕,以後還會生。那個時代庶出的孩子由嫡母撫養是很正常的,尤其是無所出的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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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人們發現雲兒有些變化,脾氣時好時壞,臉上那可愛的笑容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苛刻、犀利的言辭。這還不算,把丫頭、嬤嬤們支使得腳不沾地,明明是洗衣房的事情,非要丫頭們給她、給煊兒洗衣服;說廚娘姜嬤嬤的飯菜做得不好吃,一日三餐都要房裡的丫頭們做。一會要蔘湯補身子,一會要蓮子羹敗火,好不容易熬好的銀耳粥端上來說不好喝倒了改熬綠豆粥了。丫頭、嬤嬤們不但要看孩子、做吃的,還要準備洗澡水,供應雲兒、煊兒每天不知道洗幾遍的澡,就連煊兒的尿片都要丫頭們洗。丫頭嬤嬤們不得片刻歇息,說不定沒做好還得挨頓訓或者是挨巴掌。最倒黴的是水兒,做什麼都不對,都不符合主子的要求,抱孩子的姿勢也不對,哼的動靜也難聽,弄得水兒無所適從,就是以前雲兒最尊重的林嬤嬤也捱了好幾回訓斥。這一房裡的丫頭、嬤嬤們可是水深火熱了。大家都盼着福晉能來,看出來情形一定會勸勸側福晉的,說不定會有轉機。
福晉來了,雲兒立刻風平浪靜,也不支使人了,也不挑毛病了。福晉一走,原形畢露,該收拾誰收拾誰。丫頭嬤嬤們真是愁雲慘淡了,她們奇怪的是,側福晉就是不挑奶孃蔣嬤嬤和魚兒的毛病。
這一日王爺回府,到雲兒房裡看了看,說幾句話,又抱了一會煊世子,轉身要出去了,被雲兒拉住。王爺問:“有事嗎?”雲兒點頭,把王爺拉進裡間,就解王爺的扣子。王爺推開她:“像不像話,這大白天的!等下次本王回來,好不好?工地上有不少事呢。”
王爺走了,雲兒氣得七竅生煙,也該着水兒倒黴,不知什麼事又做錯了,竟抄起一個小板凳朝水兒頭上砸來,魚兒一下子接住了,勸慰:道:“主子,有話好好說,別這樣,消消氣……”
魚兒的話還沒說完,雲兒手中的板凳就砸在魚兒的頭上了,魚兒叫都沒叫一聲就倒下了。這再不找福晉就要出人命了。水兒給奶孃使個眼色,奶孃趕快溜出去了。林嬤嬤和水兒扶起魚兒大叫着,魚兒的頭上開始流血。可能雲兒也知道惹禍了,轉身進了臥房。
福晉聞訊趕來,已經知道魚兒給打破了頭,忙讓帶了藥的鬟兒給魚兒上藥,自己進了雲兒的房間。雲兒氣呼呼地躺在牀上,福晉進來連動也沒動。這是以前所沒有的。福晉也沒挑她的禮,自己拿個凳子坐在雲兒身邊,和氣地說:“妹妹,咱們府上可從來不興打下人的。你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告訴姐姐,姐姐教導他們。”
雲兒說:“沒有不順心的,都是高興的。”
“那你現在是高興的樣子嗎?”
“高興還得有個樣兒?雲兒也不會一天價甜西西地粘着男人呀。”
福晉當時氣得臉煞白,呼地站了起來:“雲兒,你在說誰呢?誰甜西西地粘着男人了?這一天捧着哄着的還來毛病了!”說着轉身出去了,對外間的丫頭鬟兒說:“走!回去!”
路上,鬟兒就說了:“奴婢覺得一定會有今天。”
福晉站住了,喝問道:“你在說什麼?”
“對不起啊,奴婢是無意的。”
“如果你再胡說八道的就回宮裡去!”
鬟兒嚇得趕緊跪下,給福晉磕頭:“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下次不敢了。”
“下不爲例!起來吧。”說着自己先走了。
鬟兒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有些幸災樂禍地想:“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您的‘好日子’剛開頭呢。
魚兒頭上扎着紗布強挺着做事,她十分奇怪,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怎麼變成這樣了?姑娘對自己的這個丫鬟姐姐一直很好,和親姐姐沒有任何區別,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更別說動手打她了。魚兒很奇怪自家的姑娘是怎麼了,從孃家回府就變了。說是生了個世子有了本錢就驕傲了還不大像,因爲她對世子根本就不親。和王爺夫妻間鬧什麼矛盾了也不可能,王爺對她多好啊。魚兒一直琢磨這個事,陳夫人雖然心直口快,絕對沒有挑唆過姑娘什麼,她也是知書達理的人,心地很善。
魚兒就和年紀稍大一點的林嬤嬤請教,林嬤嬤一時也弄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毛病,安慰魚兒道:“咱們四估量是懂得道理的,不是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嗎?’現在的情況還不清楚,別害怕,慢慢觀察。”
忽然,世子不是好動靜了,魚兒闖進房間見小姐正按着他在那兒胳肢呢。世子纔多大呀,他能受的了嗎?魚兒搶過世子就跑,雲兒在後邊追,水兒攔住了雲兒,雲兒抓住水兒就打,小丫頭蘭兒和蕙兒、林嬤嬤、還有那兩個歲數大的粗使嬤嬤拉着,撕掠在一起。
魚兒只能把世子交給福晉,跟她說明了情況,福晉把世子交給跟來的蔣奶孃,讓她以後就在自己的房裡照顧世子了,然後隨着魚兒來到雲兒的住處,沉下臉來問雲兒:“你到底想怎麼着,說話!那麼小的孩子你作踐他幹什麼?”
“我作踐他什麼了?不過是玩玩。您心疼個什麼嘛,不但把男人霸住了不放手,還要把人家的孩子給霸去了,不就是臉蛋子好看一點嗎?”
“你!”福晉氣得直哆嗦,說:“好,好,我不霸着,都給你,都給你!”說完一甩門簾子出去了。雲兒在後邊還追着說:“粘了快二十年也沒粘出個什麼!哈哈哈……”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怎麼能和福晉這麼說話呢?”魚兒擔心地勸着。
“她是你什麼人哪?你替她說話!吃裡爬外的東西!”雲兒對魚兒很不客氣。
魚兒也不敢搭腔兒,心裡說:“王爺呀,您快回來吧,府裡亂套了!”
福晉的貼身丫鬟鬟兒、髻兒見福晉進了房間,也沒敢跟進去,心想可能福晉想哭一哭發泄一下可能會好一點,就門口聽着動靜。開始的時候聽見福晉摔了一個茶碗,就沒動靜了,這下可嚇壞了她們,呼地推門進去,愣住了:房裡沒人!倆人都懵了,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福晉不見了!”
“怎麼了、怎麼了?”這幾天一直侍候兒媳坐月子的鄭嬤嬤來了,看情形不對,問道。
“福晉不見了!”髻兒帶着哭腔,跺着腳說道。
還是鄭嬤嬤年歲大,沉着些:“別急!咱們分開找!你去找莽格侍衛和那總管,別大叫大嚷的,快!”
滿府都找遍了也不見福晉的影子,那總管可慌了:“莽格侍衛您快去工地稟告王爺吧!”
鄭嬤嬤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髻兒說:“光哭!快去房裡看看福晉留下字條什麼的沒有?”
鬟兒、髻兒一起衝進房裡,翻找起來。能找的地方全都翻了一個過兒,終於在茶壺底下找到一張紙,上面只有四個字:“阿彌陀佛。”什麼意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還是鬟兒腦子反應快:“福晉上廟了!出家去了!上回和側福晉生氣就說過這樣的話。”
那總管一聽福晉有着落了,便說:“我去備車,你們給福晉帶件衣服,咱們馬上去找!附近有兩個庵堂,走!”
將軍府的馬車像離了弦的箭一樣衝出城門,向最近的一個佛庵淨心庵奔去。侍衛莽格駕車,鞭子掄得啪啪響。
到了山門,莽格飛身躍下馬車,幾步就上了臺階,進了庵,馬上出來說:“不在!快!到那個去!”
一路狂奔,又到了雲泉庵,還是莽格先進去,在裡邊大聲喊:“在這裡!”於是大家蜂擁而入。廳堂上,面對佛像盤腿而坐的福晉頭髮已經披散開,身邊一位約莫五六十歲的住持師太正要爲福晉剃度。那總管一步衝上去,擰住師太的腕子:“你敢!這位是瑞王爺的福晉,沒有王爺的允許……”
師太慌了:“這位居士並未說明,老尼……”
“各位施主休要喧譁,這裡是佛門淨地。你們回去吧,已經沒有你們要找的什麼福晉了,貧尼法號淨泉,此處就是貧尼的安身之處了!你們回去轉告王爺,好好過日子吧。”
“繡兒!你要幹什麼?”王爺來了,分開衆人,“繡兒,走,跟二哥回府,有話好說。”
“施主,您認錯人了,這裡沒有什麼繡兒,只有新來的尼姑淨泉,您回去吧。”
“繡兒,你忘了我們二十年的恩愛了嗎?我們是結髮的夫妻啊,我們患難與共,相濡以沫,難道你忘了嗎?二哥求你了!”王爺哽咽着在福晉面前單腿跪了下來,抱住她:“二哥知道你心裡很苦,二哥知道!但是,你不能這樣!我們回去,有事慢慢商量,好不好?二哥求你了!”
“王爺!”福晉在王爺懷裡嚎啕大哭。“臣妾,跟您回去!”
大家都哭了。
王爺把福晉安頓好了在牀上躺下,吩咐鄭嬤嬤、劉嬤嬤、髻兒、鬟兒好生照顧着,轉身往外走,被福晉一把拉住,她知道王爺肯定是找雲兒“算帳”去的:“王爺,您算了吧,她還是個孩子!臣妾已經不生氣了,以後各過各的,不來往就是了。”
“不行,有些話得說了,老慣着就要上天了!”說完掙脫福晉的手出去了。
雲兒正躺在牀上想心事:“這個福晉她爲什麼就長得那麼美呢?都快四十歲了,還讓王爺那麼迷戀?找了小老婆怎麼着也得新鮮一個月吧?他倒好,成親第二天就跑回去了,氣不氣人?這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都是正藍旗的漢人,自己就是老百姓,他家就是統領,都是女人,她就是福晉,自己卻加上個‘側’字,靠邊站的意思……”
正想着,聽到王爺的腳步聲,趕忙坐起來。只見王爺黑着臉看着自己。雲兒心裡發毛:“王爺……”
“跪下!”王爺喝道。
雲兒忙跪下了:“王爺,雲兒知錯了!”
“知錯了?好快呀!那你說說,爲什麼欺負福晉!她待你不薄啊,你就衝着她跟你孃的歲數差不多也該尊重她一些吧?你不是讀了很多的書嗎?尊卑長幼該懂吧?你很了不起啊,生個兒子就要上天了,爺我不稀罕!帶着你的兒子回家去,聽見沒有?備車!”
“王爺!雲兒知錯了!您不要趕雲兒回家,雲兒無顏見父母,王爺!”雲兒跪行幾步,抱住了王爺的腿:“王爺,原諒雲兒的年輕不懂事,好嗎?”雲兒聲淚俱下,可憐兮兮。
魚兒水兒和林嬤嬤跪在雲兒身邊,不住地磕頭,不住地爲雲兒求情:“王爺,您就饒了主子這一次吧!您饒她一次好嗎?”
王爺原本就是一個善良的人,哪受得了衆人這樣的哀求?想起雲兒那瀟灑俊逸的龍少爺的模樣,想起雲兒生產時的慘烈嘶喊,王爺一下子心就軟了。可是想到福晉對自己的情意,王爺說道:“雲兒,你記住了,福晉不是你可以欺負的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魚兒,你陪着你家小姐,到‘醒吾廬’裡去住幾天,面壁自省,下不爲例!”
“是!是是!”魚兒趕緊磕頭,“主子您聽見了嗎?快謝王爺呀!”
雲兒也磕了一個頭:“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