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貴挑着貨郎擔出了家門,搖着撥浪鼓往前走,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湊。不遠就有一條有商鋪的街道,那裡人多,可以擺一個固定的攤位。貨郎在大清的社會地位,恐怕是草根階層中最低的了。但是東貴沒有這方面的自卑心理,他就是賺錢養家。
東貴家是這一帶的老戶,認識的街坊鄰居很多,邊走邊和熟人打招呼,就來到了比較繁華的一條街上,找了一個不妨礙店鋪經營、路過的人又很多的最佳位置,把貨郎擔放好,就準備迎接客人了。
“哎喲喂!二姐、三嫂你們來看哪,那個貨郎擔上都是什麼東西啊,那麼好看?人家的香囊太好看了!”東貴耳邊響起一個尖銳的、高亢的、驚喜的女高音。
“貨郎小哥,你擔子上的這些香囊好看的緊,我多想買幾個,不知道是個什麼價錢,還有這個紙葫蘆從來沒見過,你給說說?”
“好啊,先說這個紙葫蘆,這個不是咱們大清的出產,你們看這葫蘆的形狀、做工怎麼樣?層層疊疊的,這麼鮮豔,這個是五文錢一個;還有這種新樣的香囊叫做燒賣包,樣子很象一個燒賣吧?這個是五文錢;這個脊背上鑲着明黃色牙子的叫麻袋包,十文一個;還有這個鯉魚包和石榴包,多精緻?做工也麻煩,十五文一個。”
“不貴、不貴。這個燒賣包我買四個可以嗎?”
“可以、可以,您就挑兩對好了,不拘什麼顏色。”
“請問貨郎小哥,你這個燒賣包裡的香料好像不是香草的味道。”
“這位姐姐說對了,裡面的香料確實不是香草,是各種花卉的花瓣曬乾了當做香料的。還拌了一種叫做防腐劑的藥粉,這樣就能使花瓣的香味半年以上都不會消散,花瓣也不會腐爛。花瓣不是常年都有的,防腐劑也不是咱們大清的,就連做這個燒賣包的紗料也不是咱們大清的,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這可太好了,什麼花瓣能半年不爛呢?可是這麼說,你的這個價格不是很虧了嗎?”
“一看這位姐姐就是個善良之人。我們東家是信佛的,不想謀取暴利,平民百姓的生活都不是太富裕,能賺一點就行了。”
“頭一次見到這麼做生意的,碰見好人了。我們都想買你的貨,可以挑一挑嗎?”
“可以、當然可以,您不就是想多挑幾個顏色嗎?隨意好了。”
“多謝、多謝,這位小哥的脾氣真好。我們碰見過一個貨郎,多問一句就惱了。我挑了兩對燒賣包,還想買幾個麻袋包和鯉魚包,可以嗎?”
“可以呀。”
“太好了、太好了!三嫂你仔細看,這個上面的針線好着呢,拿着就覺得結實。”
三個女人,每人買了十二個香包,幾個紙葫蘆,拎了一串,付了錢,樂顛顛地走了。剛走不遠就給路上的幾個女人看見了,向她們打聽從哪兒買的。叫三嫂那個小媳婦往東貴這個方向指點着,幾個女人就圍了過來。還有陸續來的,還有看熱鬧的。因爲是要過端午節了,很多人都想買幾個香囊、荷包、葫蘆的帶回去。圍觀的人就越來越多。
這種情況東貴見的多了,他可不受人多、問話雜亂的影響,一直大腦清醒、一絲不亂地打發着每一位顧客。
“這位兄弟,我想問一下,這個你叫燒賣包香囊外面的紗料是從什麼地方買的?”
東貴一聽就知道這位是個經商的,看到了商機。笑着回答說:“這位大姐,在下的香囊是替別人賣的,實在是不知道紗料從哪裡來的。”
“好像不是咱們大清出產的。我明白了,一定是你的東家不讓你說,我還第一次見到這麼硬挺的紗料,貨郎小哥你就告訴我吧。”
“對不住了這位大姐,我是真不知道,好像是東家從很遠的地方帶回來的。”
“那是南邊吧?南邊出產這些,我家那口子在綢緞莊當夥計,我也認得綢緞、紗料,你不會說是外國的吧?咱們大清有的是紗料,稀罕從外國買?”
“是不是外國的我說不好,確實是東家從很遠的地方帶回來的。您說的不錯,咱們大清有的是紗料,咱們中原大國一向是被稱爲絲綢之國的。但是呢,這種紗料不是蠶絲織成的,是叫那個、那個石油的材料織成的。”
“你這後生越說越玄了,石頭裡面還有油?”這位,顯然是個棒槌,顧名思義地亂猜。
“這是東家的人說的,我也沒見着,我的意思就是和咱們大清的材料不一樣。”
“這也罷了,你就說說價兒吧。”
“好吧,這個燒賣包是……”
東貴的價錢剛報完,貨架上的燒賣包、麻袋包、石榴包、紙葫蘆就沒貨了。想不到地順當!還有沒買到貨物的大姑娘、小媳婦圍着納蘭不肯走,納蘭只好把貨匣子裡的預備貨拿出來,剛打開貨匣子,裡面的髮卡子、小鏡子等東西就給各位看到了,尖叫聲此起彼伏,吵得東貴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跑了。心說這些女人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這位貨郎小哥,你手裡有更好的東西爲什麼不擺出來賣?做生意不就是爲了賣錢嗎?摟着護着的幹嘛?”
“瞧您說的,我爲什麼摟着護着的?是方纔那些姐姐們一直在買香囊,我又沒有分身術,這不是正要拿出來嗎?”
“那你快一點啊,我們從來沒見過,太漂亮了!”
東貴的手腳是很麻利的,迅速地把能掛的都掛上了。他用身體擋住了周圍伸過來的手,對衆位女士說:“各位別搶、別搶啊!我有兩個要求,一個是請各位站成一排,一個是等我報完價碼再選貨。”
東貴的話音剛落,一列隊伍就排好了。
沒用半個時辰,東貴的貨物就銷售得所剩無幾了。看着貨單,對照貨款,基本相符,揣進懷裡,挑起空擔,轉身往回走。他要把這好消息告訴二哥二嫂!
“納蘭小哥,請停一下。”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呼**聲。東貴放下擔子,轉身去瞧,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正追過來。東貴覺得有些眼熟,一時沒想起來。
於是笑着說:“這位大嬸,看着面善,您這是……”
“啪!”大嬸給了東貴一巴掌,當然不是打在臉上而是後背,不是生氣而是笑:“你有好東西怎麼不想着嬸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是前面巷子里程大人家的管事嬤嬤,在你的擔子上買了好幾次東西,就忘了?”
東貴想起來了:“您是由嬤嬤?您怎麼知道我有新貨了?”
“剛剛在路上看見的嘛!那個小媳婦子一邊走一邊大聲顯擺,生怕人家不知道。不過她買的那幾樣東西實在是太好了,還有沒有了?”
“賣完了。”
“我不信!讓我看看你的匣子。”由嬤嬤真的翻找起來。
東貴哭笑不得地說:“我是賣貨賺錢的,藏起來幹嘛?明天,明天我一準還在這個地方等您?”
“不行!我跟了你家去。”
“嬤嬤!這樣不好,哪有這麼買貨的?又不是買救急的藥,忙什麼?”
“你小子少和嬤嬤耍貧嘴,明天還得十二個時辰呢。嬤嬤是急性子,等不得。我們府上三小姐要出嫁,非得買些別人沒有的新樣頭面,說是在婆家有面子。首飾還能有什麼新樣兒的?不是簪子就是耳環、手鐲、項鍊這類東西嗎?就是看打造得精不精緻,無外乎金的銀的、珍珠翡翠的。路上碰見的幾個人拿的還真都是大清沒有的,你說,我能放過你嗎?這半個月我就跑漏了三雙鞋,再找不到就要砸飯碗了!”
“那您在這裡等着,我回家看看還有沒有,客人跟到家是犯忌諱的。”
“嘿!我是訛人的?好吧好吧你趕快回去,把擔子放這兒我給你看着。看什麼看,我還能挑跑了?趕快,我多給你錢還不行嗎?爺們家家的,心眼和蟣子那麼大。”
東貴算是碰上狗皮膏藥了,好在是買東西的不是搗亂的。趕緊回家,匆忙和額娘說了情況,水兒正在洗衣服,趕緊幫着小叔挑選和嫁妝有關的商品。遞給東貴。東貴已經把價格記得差不多,趕緊返回。東西還沒拿完就聽到由嬤嬤的低聲驚呼了,驚呼的聲音又招來七八個年輕女人。把東貴剛剛掛上去的商品都拿在她們手裡,好嘛,搶購了。
“嘿!各位夠綠林的了啊。”意思是強盜一樣。
“少廢話,把東西拿都出來好多着呢。看什麼看,嬤嬤不會不給銀子。”由嬤嬤站在搶購最前沿。
“那也得一件一件地買吧?您拎了一大串,我怎麼算賬?各位別擠,我得一件一件數清楚了,丟了可得找你們賠錢。”
對於東貴的威脅沒人在意,女人們圍着東貴的擔子就象不要錢一樣,一臉的貪婪相。
“我看看,呀!這個首飾也太精緻了吧?這是什麼材料的?多少銀子?”由嬤嬤心花怒放地說。
“這是合金的,價錢嘛,你稍等,我看看單子。”
“合金的?好幾種金子都有?”由嬤嬤的眼睛好像要瞪出眼眶了。
“對不起,合金不是金子,我可是童叟無欺啊,你當金子買我不賣。但是這個首飾做工精良,比金子也不差哪裡。”
“你說個價兒啊。”
“五百文。”
“五百文?是五百文嗎?”由嬤嬤的小眼睛再次瞪大。
“您想吃人嗎?您覺得便宜了就再給十兩,少了五百文不賣。”
“嬤嬤問你,這種首飾還有嗎?嬤嬤想多買幾件。”
“倒把呀?有您倒的我不會自己多賣點嗎?東家規定,每個人最多隻能買兩件。都讓您買了,別人還買不買?”
“兩件八百文?”這位,明明知道已經低到不能低了,還想找便宜。
“您再講價兩件就七兩。”東貴寸步不讓。
“臭東西!就一兩。先把銀子給了你,省得亂套。這個珍珠髮卡太別緻了,多少銀子?”
“我可先告訴您一聲,這個不是珍珠的啊,您掂一掂分量,這是塑料的。比珍珠還好看。珍珠只有白的、月白的和黑的,我這裡粉的、綠的、藍的黃的都有。”
“那就一樣買一對。”
“看在您給主子選嫁妝的份兒上,就多賣給您幾個。”
“這纔是好孩子。”
“還有這個梳妝用的鏡子,限數兒嗎?”
“限購一面。”
“你就多賣給我們一面好吧?嫁妝裡的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
“成,就賣給您兩面。”
“這個小圓盤是什麼?
東貴“咕咕”地笑起來:“由嬤嬤,真有您的,做了半輩子針線,竟不認識鋼針。”
“哦,在盒子裡裝着呢,嬤嬤光看盒子了。真不錯,大針小針都全了。哎呦喂,這是什麼這麼好看哪?”
“您能不能不蠍蠍螫螫的?還管事嬤嬤呢。您說這個口袋裡的這個,是綢緞做的小花,釘在香囊的身上或者是小姐的衣服上,絕對好看。”
“我買一千朵。”
“您瘋了?這個限購一口袋,五十朵。”
“我說大侄子,你就通融通融好不好?哪怕再賣我一口袋?”
“那行吧,就再賣您一口袋,這嬤嬤,打劫一樣。”
倆人一起笑起來。
由嬤嬤說她是急性子,其實是個典型的慢性子,很有耐力,挑選貨物一絲不苟,認真負責。思路清晰,心中有數。東貴覺得自己的大脖筋都快累斷了,數了八百遍、算了兩千遍,由嬤嬤還生怕給算多了,一雙冒光的小眼睛盯着東貴的算盤。
合金首飾、珍珠髮卡、木珠項鍊、瑪瑙手鍊、不鏽鋼耳環、水晶玻璃簪子、塑料邊小鏡子、綢花、綵線……加在一起整整三十兩銀子。
由嬤嬤付過銀子,把東西放進包袱裡包上,然後東張西望的不着急走。東貴哪裡有時間搭理她了,身邊還圍着七八個女人,問價的、問貨的,都聽不出個兒來了。好在是被由嬤嬤洗劫之後,剩下的貨物就不多了,很快賣完。東貴還想再出來一趟,就挑着擔子往回走了。
到家以後跟二哥二嫂一說,納蘭侍衛和水兒很高興,幫着東貴把其它的貨物往貨郎擔上掛。東貴有點累,還不停地說話,就趁這會喝茶、吃點心。納蘭給弟弟啓開一個易拉罐飲料,東貴喝了。正準備跟二哥二嫂說說賣貨的情況,大門被拍得山響,嚇了東貴一大跳。納蘭說:“沒事我去開門,這誰呢?”
打開大門他也嚇了一跳,“呼啦”一下,進來十來個女孩,大的有十**歲,小的六七歲。
“各位小姐、各位姑娘,你們這是幹嘛?是不是走錯門了?”納蘭擠住門,不讓她們進來。
其中一個梳着髮髻的女子說話了:“您這裡是納蘭小哥的家吧?我們是巷子里程大人家裡的丫鬟,由嬤嬤告訴我們納蘭小哥在這裡住。您別誤會,我們就是來看看還有沒有新奇的貨物了。我們府上的三小姐要出嫁,就想買一點新樣的首飾,剛好由嬤嬤碰到了。”
“由嬤嬤怎麼沒來?”
“她給老夫人關起來了。老夫人怪她買得太少。您是納蘭小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