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徵搖頭的瞬間,一直冷靜到近乎無情的冷凌澈竟是腳步微晃,只覺得大腦一片眩暈。
心口的某個地方似乎被人狠狠的撞擊了一下,讓他的心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他甚至不敢上前去看,更不敢想象雲曦見到這一幕後,他還能用怎麼樣蒼白的語言去勸慰。
他尚且都難以面對,若是雲曦,她會怎樣?
雲澤旁邊跪着兩個一身黑衣的男子,他們也不可置信的看着雲澤,臉上全是震驚。
“怎麼回事?你們就是這樣保護他的?”冷凌澈有些站不穩,他的聲音冷中帶着顫抖,那是玄商他們都沒有聽過的恐慌。
“世子!太子殿下聽聞世子妃來了,便執意要去國公府見世子妃,屬下們一直緊緊跟隨。
可沒想到太子竟是突然便落入湖中,可是屬下發誓,太子剛剛落水,我們便將太子救了上來,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剩下的話他們無法再說出口,他們敢保證雲澤還沒有嗆一口水,他們便撈出了雲澤,他怎麼會……死?
“你們是誰?”
夏帝看着那兩個黑衣人,蹙起了眉,他的夏宮裡怎麼會有這些身份不明的之人?
若是他們想要行刺,他豈不是危險?
沒有人理會夏帝,冷凌澈閉了閉眼睛,雙手緊握成拳,“一定是你弄錯了!玄徵,救醒他!”
玄徵難過的哭了起來,夏帝不明所以,這時安頓好奶孃和團團的喜華她們一路趕來。
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青玉心裡咯噔了一下,寧華見雲澤躺在地上,立刻跑了過去,可當她將手搭在雲澤的脈搏上時,她的表情瞬間僵住了。
她求助似的望向了玄徵,玄徵卻是流着淚避開了眼神。
“不!不會的!太子,太子你醒醒啊,公主來了,公主來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太子,奴婢求你了,不要與我們開玩笑,公主還在等你,太子,太子!”
寧華撕心裂肺的哭訴聲讓喜華幾人都如遭雷擊,喜華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去,顫抖着聲音問道:“寧華,太子他怎麼了,他是不是暈過去了?
你和玄徵這麼厲害,肯定能馬上讓太子清醒過來的對不對?寧華,你告訴我對不對……”
“太子……太子他……”寧華撲在雲澤小小的身體上哀嚎不止,玄徵看着寧華那傷心欲絕的模樣,心裡只能隨着她一起疼,隨着她一起流淚,卻無法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這怎麼可能,太子他一向福澤深厚,怎麼會……怎麼會死?”那最後一個“死”字,喜華說的聲細如蚊,彷彿那是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忌。
“你們說什麼?雲澤他怎麼了?”
夏帝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只以爲雲澤不是小孩子了,落一下水也是不要緊的,可他難道就這麼……
夏帝是不喜歡雲澤,可他已經認命了,如今也只有雲澤能做儲君,怎麼會……
“來人!去傳御醫!快!”
就算他不看重這個兒子,可他不能讓夏國沒有儲君!
“你們在做什麼?”
就在衆人亂成一團時,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道清冷柔軟的女聲,可就是這道女聲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不論他們是悲傷是痛苦,在這一瞬間,他們的心中只剩下了恐懼。
陰沉的天似乎終於被撕破了一道口子,淅淅瀝瀝的小雨紛紛落下,打溼了人的衣衫髮絲。
雲曦一襲素白色的衣裙,她的臉頰因爲連日的奔波有一絲病態的白,只額間那抹殷紅鮮豔奪目,在此時更是紅的刺眼,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喜華和寧華停止了哭聲,只無助的望着不遠處那道白色的身影,她是那般的清瘦,是那般的柔弱,那般的讓人不忍傷害。
她們此時的痛心怎及她的萬一,當她看見這一幕時,她又怎能面對?
雲澤身前圍了不少的人,雲曦看不清前面,可是每個人望着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莫名的心慌。
司辰就站在雲曦身後,他身子修長,透過層層人羣,他看見了那個倒在地上的小小少年,看到了他那張慘白無色的臉,更看到了冷凌澈眼中的光。
他晃了晃身子,不敢再去思考,更不敢印證他的猜測,若真是如此,雲曦她該怎麼辦?
雨漸漸的大了起來,雨滴打在人的臉上有些輕微的疼,雲曦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她垂下了頭,讓人再也看不清她的容顏。
她邁步向前,司辰卻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儘量放平聲音的開口道:“雲曦,你不是要見太子嗎,我陪你去太子的寢殿好不好?”
雲曦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一點點挪動着腳步,雪一樣白的繡鞋踩在溼漉漉的青石上,在青石板上積起的小小水窪中蕩起了顫抖的漣漪。
“曦兒,隨我回去,好嗎?”冷凌澈抱住了雲曦,卻有清冽的淚從他的眼中滾落。
他的身體有些顫抖,幽黑的瞳孔泛着猩紅的血色,他發現他懷裡的身體是如此的冰冷,彷彿是一尊用冰雕刻的人像,沒有感情也沒有溫度。
“曦兒,求你……”
冷凌澈臉上的淚水混着雨滴落下,他近乎懇求的抱着雲曦,不想再讓她向前一步。
因爲他知道,再向前一步便是無底的深淵,那是一個沒有陽光,幾乎永遠不可能再走出的深淵。
在那裡他走了十年,若不是有云曦,只怕他現在還要徘徊在那裡。
他不想讓雲曦去嘗試他的過去,不想讓她再走一次那條佈滿荊棘的路。
“讓開!”
她冷冷開口,語氣沒有一絲的情感,彷彿面前的男人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之間的那些過往彷彿只存在他一個人的腦海中。
彷彿她還是那個沒有情慾的長公主,而他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人,與她毫無瓜葛。
冷凌澈身子一顫,卻是更加用力的抱着她,他們已經糾纏在一起了,他不會允許她再將他推開!
“曦兒……”
“讓開!”還是一樣冰冷的語氣,甚至還有一絲壓抑的不耐。
冷凌澈不敢讓開,他害怕他會就此失去她,他害怕那個驕傲快樂的她會就此消失。
“你聽到沒有!我叫你讓開!”
突然,雲曦將冷凌澈猛的推開,她用盡所有的力氣,而她也因爲這股力量向後退了兩步。
她踉蹌的站住了身子,她的氣息有些不勻,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似乎那裡壓抑的讓她無法呼吸,她深吸了兩口氣仍舊一步步向前走去。
冷凌澈握了握拳,他的臉上已經溼漉一片,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他讓開了身子,不再阻攔雲曦的腳步,只用一雙悲痛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她。
衆人都紛紛讓開了一條路,都用一種憐惜和不忍的目光看着雲曦,可就是這種眼神讓雲曦深惡痛絕。
她有什麼讓別人同情的地方?
她馬上就要見到澤兒了,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們憑什麼這麼看她?
這時御醫趕了過來,夏帝擡了擡手,示意讓他們去診治雲澤。
上官鸞也款款走來,她爲夏帝撐起一把傘,擔憂焦急的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夏帝沒有答話,只盯着雲澤的方向,上官鸞順勢望去,臉上露出一副憂愁的模樣,實則心中卻在冷笑,時間剛剛好!
雲曦止住了腳步,她看着一個又一個御醫給雲澤探脈,然後一個又一個人悲憫的搖頭。
直到最後一個御醫診過脈,他們才動動嘴,似乎與她說了一句“節哀!”
上官鸞捂住了嘴巴,眼圈泛紅,不可置信的說道:“怎麼會?太子殿下好好的怎麼會……歿了?”
“住口!住口!住口!”
雲曦緊握雙拳,憤怒的吼叫出聲,她近乎瘋癲的看着上官鸞他們,一字一頓卻又堅決的說道:“澤兒只是睡着了,你們誰若是再敢詛咒儲君,本宮定會殺了你們!”
上官鸞被嚇得跌進了夏帝的懷裡,夏帝看了一眼雲曦,又瞥了一眼雲澤,雖然他也不願,可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辦法?
“擺駕回宮!”
夏帝沒有露出任何的悲傷和不捨,只默然的轉過身子,上官鸞看了雲曦一眼,轉頭的瞬間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歡喜笑意。
宋青回頭看着雲曦,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擡步去追夏帝。
御醫們彼此望了一眼,也都揹着藥箱紛紛離去。
天空終於被徹底撕裂,烏雲之中似乎蘊藏壓抑了太多的悲傷,此時化作傾盆大雨肆意宣泄。
天地變得一片蒼茫,讓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雲曦終於走到了雲澤身邊,她輕輕蹲下身子,用手帕擦着雲澤臉上的雨水,可是她怎麼擦都擦不幹,她只好將雲澤抱在了懷裡,嘴角揚着寵溺溫柔的笑。
“澤兒,你怎麼又淘氣了,我不是與你說過不準淋雨嗎?
你這樣真的讓我生氣了,你不知道淋雨會生病嗎,你不知道你生病姐姐會心痛嗎?”
安華捂着臉無聲的哭了起來,玄商將她那顫抖不停的身子攬在懷裡,可他們所有人都只能無能爲力的看着那個沒有哭,卻比別人痛上千倍萬倍的女子。
雲曦仍然笑着,只是她的笑在暴雨之中顯得如此虛無。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能隨便就睡了呢?這樣好不好,你睜開眼睛看看姐姐,姐姐就不生氣了,也不會再罵你了好不好?
姐姐回來了啊,你不是很想我嗎,從今以後姐姐再也不走了,再也不離開澤兒了,好不好?”
可是她懷裡的少年始終沒有再睜眼看她一眼,她一遍一遍的親吻着他冰冷的額頭,悲傷的祈求道:“澤兒,我知道,你是在生姐姐的氣對嗎?
你是故意嚇我的對吧?是姐姐錯了,姐姐不該離開你,姐姐不會了,只要你睜開眼睛,姐姐就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澤兒,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看看姐姐啊,你看看我啊!
你不是說以後不會讓姐姐哭嗎,那你就睜開眼睛啊,澤兒,我的澤兒……”
她緊緊的抱着雲澤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撫摸着他冰冷的臉,“你的身子怎麼這麼冷?澤兒不怕,姐姐這便將衣服脫給你……”
雲曦說完便要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裳,安華終於看不下去了,她跪在雲曦身邊,一把抱住了雲曦,懇求的哭道:“公主,我求你不要這樣了!太子走了,你讓他安心去吧!”
雲曦卻是一把推開安華,狠狠的瞪着她,臉上是安華她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猙獰神情。
“閉嘴!澤兒他沒有死,他只是在與我開玩笑,我不准你們再說那個字,不準!”
雲曦那雙怒睜的眼中流出了清淚,她卻立刻用手抹去,彷彿她不哭,雲澤便沒有死。
“曦兒!夠了!真的夠了!我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嗎,我們帶着澤兒回去吧……”
冷凌澈的身上已經溼透了,有雨水順着他額前的髮絲流過,他想摸一摸雲曦的臉,卻被雲曦一把拍開。
冷凌澈怔愣的看着雲曦,可他面對的竟是一雙充滿了仇恨的眼睛,眼中的絕情和恨意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刺入了冷凌澈的心中。
雲曦突然上前抓住了冷凌澈的衣襟,衆人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的一驚。
只見雲曦彷彿是在面對一個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她的眼睛泛着紅光,她逼視着冷凌澈,滿是恨意的咬牙道:“你當初是如何承諾我的?
你說你會保護好澤兒,你不會讓他受一點傷害,可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你害死了我的澤兒,是你害死了他!”
“雲曦,你別這樣,冷世子也無法預料到所有的事情,你冷靜一些好不好……”
司辰試圖勸慰,雲曦紅着一雙眼睛,突然瘋癲的笑了起來,她指着司辰,目眥欲咧道:“還有你!你不是說你會替我守着他嗎?
他出事的時候你怎麼不在?你怎麼沒有保護好他?你說啊!”
雲曦揚起嘴角肆意的笑着,卻有清冽的液體不停的落入了她的嘴裡,“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都在騙我!是你們害死了澤兒,是你們!”
冷凌澈和司辰都是沉默不語,若是雲曦能將此事遷怒到他們身上反是最好的結果,可他們怕的是……
果然,雲曦近乎癲狂的笑了一會兒便跌坐在了地上,她跪爬到雲澤身邊,終是撕心裂肺的哭出了聲音。
“澤兒,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該去嘗試追求什麼所謂的幸福,我不該那麼自私自利,我不該將你一個人丟下!
澤兒,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我纔是那個罪魁禍首,我是壞人,我是世上最大的惡人,我不配做你的姐姐,我不配!”
雲曦仰天嘶吼了一聲,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冰冷刺骨的雨水和劃過天際的刺目閃電。
“母后!我對不起您,我沒能守住澤兒,我真是該死!
澤兒!姐姐錯了,姐姐不該離開你,死的不應該是你,應該是我纔對!”
雲曦嘗試着將雲澤的身體抱起來,可雲澤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早已哭得筋疲力盡的雲曦根本就沒有辦法將他抱起。
她嘗試了幾次,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弱小無力。
“呵呵,我還真是一個沒用的姐姐……”
雲曦踉蹌的站了起來,她的衣裙已經溼透,此時緊緊的貼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她消瘦柔弱。
她低頭看着閉目不醒的雲澤,嘴角突然一揚,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澤兒,別怕,姐姐不會再離開你了,姐姐這便去找你……”
雲曦說完便朝着橋邊躍下,衆人都被這一幕驚得心臟停跳。
“公主!”
“雲曦!”
在衆人的嘶喊聲中,一直緊盯着雲曦的冷凌澈大步一邁,一掌打在了雲曦的後頸上。
雲曦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只在隱約中看見了一個小小少年朝着她歡快跑來,他歡快的揮動着手臂,甜甜的喚着“阿姐,阿姐……”
雲曦嘴角一揚,露出了歡喜的笑,可就在她要觸碰到那個少年時,她的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漆黑。
“澤兒,不要走,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