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她們的坐的馬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唯一還算完好就是冷凌澈和雲曦的馬車了。
玄徵一手扛着寧華,一手將射進馬車的幾隻箭矢直接拔下。
寧華掛在玄徵肩上,被晃得頭暈眼花的,“玄徵!你幹什麼!你快放我下來啊!”
玄徵不爲所動,待拔下了馬車上的箭矢後,便一把掀開車簾,將寧華扔了進去。
所幸馬車裡面鋪着厚厚的毯子,寧華並沒有摔痛,卻也蹙起了眉,只覺得眼前的玄徵是如此陌生。
往日的玄徵總是慢條斯理的,做什麼都小心翼翼,彷彿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擾到他人。
他平日裡最是害羞靦腆,不論男女,與誰說話都會紅着一張臉,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可現在玄徵卻是目光冷戾,帶着冷酷的肅殺之氣,彷彿藐視一切生命,任何的美好都會在他那雙冰冷的手中消散。
“玄徵,你怎麼了?你今天怎麼看起來有些奇怪……”寧華向後面退了退,疑惑不解的看着緩緩逼近的玄徵。
玄徵一雙眸子冷若冰凌,帶着徹骨的冷意和殺氣,他與寧華的臉幾乎只有一指之隔,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而卻又沒有任何曖昧的氛圍。
兩人彼此凝視,玄徵的眸中滿是探查,寧華卻是滿臉的迷惘,半晌,玄徵直起了身子,隨意的坐在了一旁,只那雙冰冷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寧華的身上。
“玄徵,你今天是怎麼了?”
玄徵只冷冷的看着寧華,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容顏,可只因爲表情的不同,便讓玄徵看起來判若兩人。
以前的玄徵是因爲害羞而不敢多語,可此刻的玄徵卻似乎變得更加沉默了。
寧華想不通,一個人爲什麼會突然性情大變,而且還變得如此極端。
玄徵雙手環胸,冷冷的看着寧華,良久才動了動嘴角,冰冷的吐出幾個字眼,“這纔是真的我,以前的那個不是!”
寧華聞後更是不解,若是非說一個真假,她覺得那個溫柔的玄徵纔是真的,畢竟他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那個樣子。
寧華正想再詢問些什麼,玄徵的身子突然搖晃了一下,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他晃了晃頭,一拳砸在了車壁上,瞬間目眥欲咧,彷彿在嫉妒憎惡着什麼。
寧華見玄徵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樣,連忙關切的問道:“玄徵,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讓我看看……”
寧華剛想拉過玄徵的手腕爲他診脈,玄徵卻是雙手扣住了寧華的肩膀,那冰冷纖細的手讓寧華吃痛皺眉。
玄徵的一雙眼睛泛着淡淡的血色,他此時如同緊盯獵物的惡狼一般,狠狠的望着寧華。
有一股強烈的眩暈突然而至,玄徵的身子晃盪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住了,那個混蛋又要將他取而代之了!
他狠狠的咬了一下嘴脣,痛意讓他稍稍清醒,他看着眼前女子溫柔又緊張的容顏,眉頭鬆了一下。
他忽的貼近了寧華,他的雙手撐在馬車的內壁上,將寧華囚禁在自己懷裡。
寧華沒有羞怯也沒有畏懼,她只是無比的茫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怪異”的玄徵。
玄徵的嘴角輕輕一揚,笑容竟有些邪魅,他的聲音低沉而冷凝,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陰森,“女人,記住,我纔是真正的玄徵,那個廢物,他不是!你是我的,不是他的!”
寧華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玄徵突然身子一軟倒了下來,他的頭正好砸在了寧華的肩膀上。
“玄徵!玄徵!”
守在馬車外面的人一聽到寧華的呼喊聲便立刻掀開了車簾,玄宮和玄羽蓄勢待發,卻發現玄徵閉目倒在了寧華的懷裡。
“我沒事,是玄徵他暈過去了!”寧華將玄徵平放在馬車裡,拉過他的手腕爲他細細診脈。
見寧華沒事,衆人都鬆了一口氣,青玉看了玄徵一眼,轉頭問向玄宮兩人,“玄徵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今大家的命都是拴在一起的,你們還是不要隱瞞了吧!”
青玉之前雖然也去了潭州,但是她們並不知道玄徵的事情,此時玄徵性情大變,這絕不是意外!
玄宮和玄羽相視一眼,玄宮點了點頭,玄羽見此嘆了一口氣,將事情的原本娓娓道來……
……
而此時冷凌澈和雲曦兩人正望着茫茫的江面,冷凌澈知道一定會有人對他們下手,他不想讓雲曦和團團受到驚嚇,也不想在路上被那些人拖住手腳,所以半路上他們便抽身走了水路。
人多不好行動,所以此時小船上只有冷凌澈和雲曦,照顧團團的奶孃和被冷凌澈留在身邊的玄角。
看着那一望無際的江面,雲曦擔憂的蹙起了眉,“若是真有人想對我們不利,那安華她們會不會有危險?”
雖說那些侍衛都是跟着錦安王在戰場上殺敵的士兵,可若是對方人手多,他們會不會吃虧呢?
“夫君,玄宮和玄羽縱使武藝高強,可是他們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安華她們,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啊?”
他們雖是安全了,卻將安華她們留在危險之中,雲曦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你放心便好,即便玄宮和玄羽顧及不到,還有樂華和青玉在……”
“即便這樣,她們也只能勉強自保,我們留下她們做誘餌,卻自己逃離,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們……”愧疚和擔憂讓雲曦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
冷凌澈見此,只好柔聲勸道:“如今我們還有團團,我們若是留下反是礙手礙腳,她們還要分心照顧你和團團。
而且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你忘了她們中間還有一個玄徵嗎?”
“玄徵?”雲曦聞後更是震驚,她可還記得玄徵發瘋之後的手段。
“雖然玄徵可以以一敵百,可他會失去理智不辨敵友的啊!”若是玄徵真的發瘋了,他纔是最可怕的對手。
冷凌澈搖了搖頭,笑得輕鬆淡然,“這世上只有一個玄徵,不管是那個膽小的他還是弒殺的他,他們從來都是一個人!
他們所用的是一顆心臟,是一個大腦,他們的愛憎是一樣的。
玄徵飲酒後的確會性情大變,他會弒殺會變得殘忍,可實際上他並非失了理智,更不會對他喜歡的人出手……”
“喜歡的人?”
看着雲曦那疑惑不解的表情,冷凌澈揚脣笑了笑,抿脣輕語道:“這是玄徵的秘密……”
人人都以爲玄徵靦腆,可其實有時越是靦腆的人,他表達的方式越是會直接。
玄徵之前便與冷凌澈說過,他喜歡寧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冷凌澈自是沒有耐心教別人如何追妻,不過說了一些雲裡霧裡的話讓玄徵自己去悟。
玄徵這種人,不管是愛是憎,都一定會埋在心裡難以改變。
所以當他們決定這次出行後,冷凌澈便與玄徵深夜徹談了一番,讓他自己保護好自己女人的安危。
可平日裡的玄徵自然不行,玄徵爲了那句“守護好自己的女人”,便連夜做了一些藥丸,這些藥丸裡雖有酒的成分,卻又可以在一定時間內失去藥效,麻痹他的全身,這樣就不會引發難以控制的場面。
雲曦沒想到冷凌澈竟然想的這般周到,頓時便放下了心,若是玄徵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們那邊反倒是要更安全了。
雲曦恍然大悟,看着冷凌澈說道:“所以你單單帶了玄角,就是爲了防止玄徵見他會失去控制?”
冷凌澈點了點頭,上一次玄宮雖然也受了傷,但是可以看出玄徵一開始並未對他真正的出殺招,但他對玄角卻是招招致命。
爲了以防萬一,冷凌澈只好將玄角帶在身邊,爲此玄角沾沾自喜了好久,還與玄宮兩人不停炫耀,只怕他若是知道了真相會欲哭無淚吧!
天色漸晚,江面被夕陽染上了一層薄紅,看起來雖美卻又難掩悲慼,雲曦倚在冷凌澈的懷裡,蹙眉輕語道:“夫君,我們還來得及對嗎?外祖母會沒事的對嗎?”
“嗯,會的……”冷凌澈雖是如此勸慰,可實則他也無法確信,畢竟楚夏兩國相距很遠,傳信便會耽擱一些時間。
而且如果國公夫人沒有病入膏肓,夏國也不會千里迢迢傳信而來。
他們能算人心時局,可他們再聰明也不是神,在生死麪前他們一樣的渺小卑微!
冷凌澈緊緊的攬住了雲曦,望着粼粼江面,只更加心疼的擁着她,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
另一邊,玄羽將玄徵的身世如實的與衆人講了,正如青玉所說,他們現在的的安危都綁在一起,他們若是隱藏只會讓安華她們更加不安。
衆人聽聞之後都沉默了,寧華捂着嘴,眼中已經噙滿了淚珠。
她搖着頭,一臉的不可置信,在她的心中,醫者是世上最值得敬重的人。
因爲她們的職責便是救死扶傷,便是讓世間少一些痛苦,少一些離散。
可玄徵的師傅竟是爲了一己之私,如此殘忍的對待一個幼小的孩子,他不是神醫,而是個惡魔!
安華她們也都心情鬱悶,她們一直以爲玄徵的靦腆是天性所致,如今看來他性格上的缺失更可能是因爲幼時的遭遇。
想到玄徵那敏感脆弱的模樣,衆人的心中都彷彿被壓上了一塊石頭。
這時玄徵緩緩睜開了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寧華的那張滿是淚光的臉。
玄徵猛的坐了起來,他惶恐無措的看着寧華,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寧華……我傷到你了嗎?”
寧華搖着頭,她咬着嘴脣不讓眼淚落下,眸中卻全是憐惜,“你沒有傷害我,是你救了我,玄徵,你是英雄!”
玄徵卻並沒有露出開心的表情,只在聽到自己沒有傷害寧華時眉頭放鬆了一些。
他深深的埋下了頭,用輕細的聲音喃喃說道:“不是我救的你,我也不是英雄,我只是個廢物……”
“不!”
寧華抓住了玄徵的手,玄徵怔愣的擡起頭,對上的是寧華那堅定的眼神。
“救我的就是你!如果沒有你,那支箭矢便會刺入我的身體!玄徵不是廢物,而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當時玄徵飛撲而至,他那時並沒有失了理智,他就是那個溫柔膽小的玄徵,可他卻能爲了她不惜捨棄自己的性命。
對於她來說,玄徵就是個真正的英雄!
玄徵慌張不已,甚至都不知道該看向哪裡,他低頭看着握在自己手上的那雙纖纖玉手,臉色瞬間漲的通紅,他低着頭,小聲嘟囔道:“我沒有那麼好……”
“不!你有!玄徵,不要急着否定自己,你不比任何人差,你還有我們這些朋友在,不管是難過還是開心,你都可以與我們分享,不要讓自己陷入孤獨之中!”
寧華覺得玄徵性格上的缺失已經可以算是一種心病,若是他始終無法釋懷當年的事情,始終將自己困在牢籠之中,那麼他就永遠不可能走出來,永遠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玄徵擡頭看了看周圍那麼多關切的目光,紅着臉點了點頭。
玄羽見此長舒了一口氣,本以爲玄徵瘋起來會要他們半條命,沒想到反倒是成了得力助手。
“那個,你們兩個若是談完了,能不能給他們配些解藥……”玄羽雖然不想打擾這溫馨融洽的氛圍,可是王府的侍衛們還在地上躺着呢,他們兩個若是再不配解藥這天都要黑了!
寧華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在握着玄徵的手,她剛纔只是想安慰玄徵,給他力量,此時才覺得不妥,連忙抽回了手,臉頰微微泛紅,柔聲開口道:“我這便去看看……”
“我也去!”玄徵也連忙起身,跟着寧華跳下了馬車。
喜華突然揚脣笑了起來,一臉看破天機的模樣,她託着下巴看着那忙碌的兩人,笑得意味深長!
“你又在想什麼?”青玉瞥見了喜華不懷好意的笑,便開口問道。
喜華挑了挑眉,衝着玄徵和寧華的方向挑了一下下巴,笑眯眯的說道:“等着看吧,我們芙蓉閣只怕又要成了一對!”
“好了!別又胡思亂想了,快去幫忙,我們也能早些出發!”安華拍了一下喜華的頭,指揮着衆人去幫忙。
雲曦和冷凌澈走的是水路,雖說有些繞遠,但是路途平順,他們路上難免有些耽擱,還是動作快一些的好。
國公夫人年紀大了,身子又不算太康健,若真是……屆時只怕雲曦一時難以接受。
安華只想着就算她們改變不了什麼,至少也能陪在雲曦身邊,只要能讓她好過一些便好!
一行人不論是水路還是陸路,幾乎都是不曾歇息的一路趕往長安。
因爲冷凌澈和雲曦在水路,所以長安的消息一時無法傳給他們,兩人只能竭盡全力與時間賽跑,希望一切都還能來得及。
剛剛駛近長安,雲曦的心裡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看着周圍那麼多熟悉的建築,雲曦的心裡不但沒有回家的喜悅,反而越發的不安。
遠遠有馬蹄聲傳來,冷凌澈掀開車簾,只見是玄商。
聽到玄商的聲音,雲曦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了冷凌澈的手腕,緊張的閉上了眼睛。
冷凌澈反握住雲曦的手,滿臉的心疼和憐惜,可這個時候便是勸慰都是蒼白的。
玄商策馬行至馬車旁,他看了冷凌澈一眼,垂眸搖了搖頭。
冷凌澈的手驟然握緊,雲曦感覺到了冷凌澈的變化,有一股寒意瞬間蔓延了她的全身。
雲曦推開冷凌澈,看着低垂眼眸的玄商,聲音顫抖的問道:“我外祖母如何了?”
玄商動了動嘴角,他一擡頭便看見雲曦那泛光的眸子,心中也是不忍,只低聲輕語道:“國公夫人已於……昨日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