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可是又頭痛了?”楚帝將宸妃攬在懷裡,雙手插進了宸妃的烏髮中,細細的爲宸妃揉捏起來。
“沒事,老毛病了,一會兒好了!”宸妃習以爲常的接受了帝王的服務,只閉上眼眸,靜靜的享受着。
“我已經奪了她的皇后之位,歐陽琴便是那般的性子,你切莫與她置氣傷了身子!”楚帝心疼的勸慰道。
宸妃坐起了身子,理了理長髮,擡眸看着楚帝,輕笑道:“其實你不用爲我做到如此地步,今日朝堂上只怕你過得很艱難吧?”
“哼!朕的決定何須外臣質疑!不過,凌衍倒是個懂事的孩子,沒有讓我難心……”楚帝感慨的說道。
宸妃眸色一凝,隨即笑着說道:“的確,太子不像歐陽琴,性子反是更像你!”
“你也這麼覺得吧?我也覺得這些兒子還是太子更像我,只是我現在還正直壯年,總是不好讓一個太子的權力過高!”
楚帝其實自己心裡清楚,若說他最放心將皇位交給誰,那便非冷凌衍莫屬了,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宸妃的眸子暗淡了下來,喃喃輕語道:“若是我們的兒子還在,他是像你還是像我呢?”
宸妃嘴角雖是微微揚起,眼中卻是有無限的悲傷和落寞,楚帝心中一緊,恨自己沒有留意宸妃的情緒。
宸妃揚脣笑了笑,倒在楚帝胸口道:“其實我真的沒有與歐陽琴生氣,因爲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縱觀歷史,沒有皇子傍身的寵妃哪有一個能壽終正寢的?可我覺得那也沒有什麼可值得同情的,畢竟那些寵妃前半生享受了太多的榮華不是嗎?”
“我若是有福氣,便會你在前面去世,那樣你還能幫我料理後事,定會十分隆重。
若是你先去了,我便隨着你一同去好了,至於屍體他們想如何處置,我也不在意了。
人都死了,還理會那些身外之物做什麼呢?可我放心不下清落啊,咱們走了,她該怎麼辦啊?”
楚帝心中痠痛難忍,昨日他偶然經過御花園,正碰見歐陽琴和宸妃在園中說話。
歐陽琴與宸妃的驕傲不同,她那簡直是囂張跋扈,她居然指着宸妃的鼻子罵道,說等他百年之後,這楚國的天下便是他們的。
那時候她一定會讓宸妃不得好死,甚至還說什麼要將宸妃做成人彘。
楚帝當時便勃然大怒,上前便抽了歐陽琴兩個巴掌,今日便直接廢了她的皇后之位。
此時聽宸妃已將後事都想好了,楚帝的心裡涌起了一抹濃濃的憂傷,若是他們的兒子還在,宸妃怎麼會面臨這般的境地?
看着楚帝愁苦的模樣,宸妃伸手掐了掐楚帝的臉,笑着說道:“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你要是想要我好好的,便長長久久的活着,這樣我們母女纔有保障不是嗎?
咱們到時候再爲清落好好選一個夫婿,等我們兩個撒手人寰,就讓他們帶着銀子遠走高飛,想來也不會過得太差!”
“婉和,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你……”
宸妃伸出手指擋在了楚帝的嘴脣上,溫柔的笑道:“咱們分開了十年,剩下的日子就不要再活在愧疚裡了!”
可宸妃越是這般,楚帝便越是痛心,若是左丞相府還在,哪怕她沒有皇子傍身,至少也還有一席之地。
是他將她所有的路全都堵上了,是他讓她孤獨無依,他不敢等想他百年之後她會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後宮女人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該怎麼辦?
楚帝突然想到了什麼,溫柔的安撫道:“你不要說什麼殉情的傻話,雖然我們的兒子夭折了,可凌澈和雲曦是好孩子,他們會照顧你的!”
整個楚國,她如今只有那一點血緣之親了,錦安王府根深蒂固,以後自是能護得宸妃。
宸妃終於聽到了她想聽的話,面上卻不露分毫,輕輕倚靠在楚帝的肩上,柔聲開口道:“怎麼樣都好,以後的日子我只想陪着你這麼過下去……”
楚帝攬住了宸妃的肩膀,宸妃則是垂下了眸子,曾經她給了他一顆真心,可他卻視若無物,如今她對他虛情假意,他卻歡喜不已。
帝王,果然是世間最無情又最愚蠢之人!
……
“宸妃果然是厲害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廢了歐陽琴的後位!不過也要怪那歐陽琴太傻,竟是輕易就中了圈套!”
貴妃榻上,湘妃倚在榻上,柔美的五官露出了陰冷的表情,隨即她又揚脣一笑,不無歡喜的說道:“可此事我們還真是要好好感激玉婉和一番,她此舉倒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如今皇后被廢,太子和十殿下的身份便是一樣的了,以後那些老東西就別想在嫡庶的問題上做文章了!”
“娘娘說的是,宸妃此舉的確是爲我們帶來了天大的好處。無論宸妃如何受寵,她膝下無子,終究走不了太遠。
娘娘也無需與宸妃爲難,咱們還是要向前看的!”說話之人正是韋喜德,他一張陰柔的臉上笑意森森,讓人看着便覺得很不舒服。
“本宮纔不像歐陽琴那麼傻,非要與宸妃爭一時長短,本宮要的是這大楚的江山!”湘妃的眼中閃着勢在必得的光芒,與她溫婉的外表截然不同。
“娘娘胸懷大志,奴才願爲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韋喜德微微頷首,以示忠心。
“能得公公相助,是洄兒的福氣,若是洄兒以後坐享天下,自是不會虧待公公!
只是,太子不是個好糊弄的,你行事務必要小心謹慎!”湘妃正色說道,冷凌衍心機深沉,湘妃不敢情敵。
“娘娘放心便好,奴才自是省的!”韋喜德自信的勾起嘴角,笑意盈盈。
“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陛下疑心很重,免得他懷疑了你!”
韋喜德躬身退出,穿過長長的迴廊,走過一間又一間宮殿,最後才轉身邁進一個偏僻的院子。
“怎麼這麼晚纔來?”男子聲音低沉,顯然十分不悅。
韋喜德恭敬的低下頭,如實道來:“太子恕罪,奴才剛纔去了湘妃娘娘處,這才晚來了些……”
暗處的人影緩緩走出,正是一身暗黃色錦衣的冷凌衍,他長眉一挑,冷笑道:“那個女人定是在幸災樂禍吧?”
“太子英明!”韋喜德深深的埋着頭,不敢擡頭直視面前的儲君。
冷凌衍要比楚帝更有帝王氣勢,神情也更爲冷戾,“那女人可有什麼打算?”
“現在未有,只是湘妃已經打算讓十殿下參與奪嫡了!”
“哼!就憑老十也想與本宮爭?還真是癡心妄想!你先穩住湘妃那邊,若是有什麼情況再與本宮稟報!”
冷凌衍不屑的冷笑,不過一個小毛孩子,居然也想動搖他的地位,不過這宮裡熱鬧一些的確不錯。
“對了,你告訴王府的那人切不可輕舉妄動,最近便不要再生事端了,若是本宮有需要自會找他!”
冷凌衍冷冷撂下一句話,便拂袖離開,韋喜德直了直身子,待冷凌衍的身影徹底消失,才小心翼翼的掩去了屋內的痕跡,擡步離開。
……
雲曦聽聞宮中之事後,對宸妃更是欽佩不已,雖然冷凌澈與她說過這個想法,可畢竟後位牽連前朝後宮,豈是那般容易就能做到的。
可宸妃未廢一兵一卒,竟是在這般快的時間內就做成了此事,這般雷厲風行的速度讓雲曦簡直歎爲觀止。
“姨母算是最瞭解陛下的人了,她清楚陛下的軟肋和弱點,以前她是被所謂的情愛矇住了雙眼,如今的她自是清楚該如何利用陛下軟處……”
雲曦點點頭,或許在深宮之中,只有心中無愛的人才能走到最後,曾經的那些幻想和期待終究會在宮中被一點點磨滅。
“不過最近再也沒有事端了,我們也可以輕鬆一陣子了!”雲曦攬過冷凌澈的脖頸,撒嬌着笑道。
看着雲曦那日漸變大的肚子,冷凌澈的眼中卻是有着點點愁緒,看來他又要忌葷了……
“夫君,皇祖母說不想大肆操辦壽宴了,只有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雲曦覺得這樣很好,不用接受那些虛假的祝福,只和親近的人在一起享受靜逸的時光。
“一家人嗎……”
冷凌澈兀自喃喃輕語,一家人,若是他的母妃還在……
……
殷太后和楚帝的壽辰只差十天,殷太后以不想勞民傷財爲由,拒絕了宮宴,只在德彰宮內安排了一桌家宴。
百官很會看臉色,自是將殷太后的功德好好的歌頌了一番,直到聽得楚帝滿意了纔算爲止。
這日楚帝早早的宣告下朝,留下了錦安王和冷凌澈,三人一路行到德彰宮,在院內便聽到殿內傳來了歡悅的笑聲。
今日殷太后只找了宸妃和瑾妃,孫輩的也只有冷凌澈、雲曦和冷清落,本是想讓四公主一同來的,可奈何四公主這一胎折騰的很,便告罪留在了張府。
其實楚帝的意思是希望更熱鬧一些,沒有準備宮宴楚帝的心裡便已經很不是滋味了,自是希望兒孫滿堂給殷太后賀壽。
可殷太后只一句“見不得那些不省心的”,便嚴詞拒絕了。
畢竟是殷太后的壽辰,楚帝也不敢給她找不自在,便索性不管了,一切依照殷太后自己的意思來。
殷太后很喜歡嶽綺夢的性子,今日人也不多,便將嶽綺夢一同喚了來。
嶽綺夢講起江湖樂事是繪聲繪色,比起說書先生都不差上半點,殷太后和宸妃她們一輩子都待在深宮裡,對外面的世界自然很嚮往,都聽得興致勃勃。
聽衆給力,嶽綺夢講的也就更加賣力了,殿內其樂融融,笑聲不斷,直到楚帝幾人進殿,衆人才連忙起身行禮。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殷太后冷冷的掃了楚帝和錦安王一眼,冷哼道:“早知道就連你們兩個都不要來了,省的這般麻煩!”
楚帝和錦安王相視一眼,兩人只能無奈賠笑。
楚帝看見了嶽綺夢,不免有些好奇,便問道:“你便是那日和陸流君一同進宮的,叫……”
“民女嶽綺夢,見過陛下!”嶽綺夢大大方方的見了禮,楚帝見此點頭笑了笑。
“不愧是江湖兒女,就是英姿颯颯,不拘小節!”楚帝看得出殷太后很喜歡她,便也多誇了兩句,全當讓殷太后開心了。
殷太后果然滿意的笑了笑,楚帝見此再接再厲,開口問道:“你家裡都有哪些人,可有在朝中任職的?”
“回陛下,民女家中父母具在,還有一個哥哥,但都是江湖中人,未有官職!”嶽綺夢清清脆脆的應道。
“如此倒是可惜了,你父兄的身手應是不錯的,若是願意,朕可以讓他們在軍中任職……”
嶽綺夢尷尬的笑了笑,她父兄纔不稀罕呢,做官哪有做閣主好?
“行了!你以爲誰都願意做官呢?人家在江湖上無拘無束,誰願意到你手底下討生活!”殷太后冷聲叱道,一點面子都不給楚帝。
楚帝見自己討好失敗,只好無奈的解釋道:“母后,兒臣這不也是看嶽姑娘有功,想賞賜她一番嘛!”
“要賞也要賞些有誠意的,至少也要問問人家願不願意!”殷太后說完看了嶽綺夢一眼,心裡也打起了主意。
上次雲曦的事情嶽綺夢立了大功,殷太后早就想賞賜嶽綺夢了,可是江湖中人本就不愛金銀,殷太后一時還真是想不出來。
之前清落與她說,那右丞相府的陸流君對嶽綺夢似乎有些意思,殷太后眯了眯眼睛,右丞相府世代簪纓,若是想嫁進陸府的確需要一個身份。
這般想着,殷太后瞥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錦安王一眼,開口道:“錦安王,哀家看你便認綺夢做乾女兒吧!”
“啊?”
衆人都是一驚,不過隨即雲曦和冷清落相視一眼,兩人都瞬間明白了。
做錦安王的乾女兒,這身份一下子就提上去了,就算以後和陸流君在一起,也不算是高攀了陸家!
嶽綺夢有些懵懵的,她這次出來是想給父母帶個女婿回家,若是多了個乾爹……
嶽綺夢打了一個寒顫,不敢想自己親爹那陰沉的臉色,正想開口拒絕,冷清落卻是上前挽住嶽綺夢了手臂,開口道:“這就太好了,以後你就能隨意進宮找我了,更是可以大大方方的留在錦安王府,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可是……”
嶽綺夢仍然有些猶豫,冷清落見此抿嘴一樂,湊在嶽綺夢耳邊小聲說道:“這樣以後你就能隨意欺負陸流君了,你身份比他高,你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的……”
嶽綺夢臉一紅,可隨即又覺得這樣似乎真的很不錯。
錦安王咳了一聲,不悅的看着冷清落,他還沒答應呢好不好?
“母后,這樣不好吧,她父母不在金陵,這種事總不好我們私自決定……”他纔不想認這個乾女兒,那豈不是給了冷凌澈和雲曦天大的面子?
若是他們來求他,或許他還會答應!
錦安王正暗暗想着該如何擺一擺架子,殷太后瞄了他一眼,冷言冷語道:“你若是不願意人,那哀家認!”
楚帝和錦安王都一驚,殷太后認她,那他們不就多了一個妹妹嗎?
“咳咳!皇弟啊,朕看母后的提議甚好,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吧!”
楚帝可不想憑空多出一個年歲這麼小的妹妹,自是直接將事情甩給了錦安王。
錦安王雖是不甘心就這麼認了,可一想到他若是不肯,以後王府裡天天有個比他兒子還小的姑娘叫他皇兄,這確實太詭異了!
錦安王無奈,只好認下,殷太后拉着嶽綺夢的手滿意笑道:“你的名字便很好聽,郡主的封號便也叫綺夢吧!”
楚帝和錦安王更是驚了,因爲只有王爺的嫡親女兒才能是郡主,其他的庶女除非得到冊封纔可。
宸妃抿嘴一笑,斜眸看着錦安王說道:“真是恭喜王爺了,白白得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不過說來也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比你後院的那幾個要強得多!”
“你……”
錦安王這輩子的剋星非宸妃莫屬了,這要是換個人,別管男人女人他都絕不會放過。
“好了好了,今日是母后的壽辰,咱們說點母后喜歡聽的!”錦安王背了鍋,楚帝不好再讓宸妃擠兌錦安王,便笑着掀過此事。
宸妃冷哼一聲,瞪了錦安王一眼,轉而與瑾妃聊起了其他。
錦安王心情沉重,想轉身看看自己的兒子,卻發現站在他身邊的冷凌澈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雲曦身邊,兩人正在眉目傳情,看的他更是鬱悶,徑自喝起了悶酒。
很快,御膳房便端着豐盛的菜餚來了德彰宮,楚帝不記得多久沒有與家人同席過,看着殷太后和錦安王,思緒不由得飄到了許久以前。
那時母后還是皇后,他們三人每日都在一處用膳,他曾覺得那樣的生活是最正常不過的,可現在看來那都是一種奢求了。
楚帝很有感觸,先行敬了殷太后一杯,他沒有像往日宮宴那樣說一些套詞,而是動容的說道:“母后,一直以來,兒子們都讓您操心了!是我們不孝,兒子先敬母后一杯!”
楚帝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殷太后嘴角牽動幾許,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伸手拿過酒盞,擡頭飲盡。
其實錦安王覺得自己是個十分合格的兒子,他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孝的地方,可楚帝帶上了他,他便也只好學着楚帝的樣子敬了殷太后一杯。
衆人都安安靜靜的用膳,可楚帝今日的興致卻是頗高,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殷太后心裡的動容最後也變成了不耐,撂下筷子道:“你們男人給哀家去外間喝酒去,省着吵到我們!”
楚帝酒意正濃,也覺得在女眷面前放不開,便拉着錦安王去了外間,錦安王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給雲曦夾菜的冷凌澈,開口問道:“你還不出來?”
“澈兒還是個孩子,你們兩個自己出去吧!”殷太后一記眼刀飛過,錦安王不敢質疑,只抽了抽嘴角。
都要做父親的人還算是個孩子?
隔輩的偏疼果然不講道理!
楚帝和錦安王離開後,殿內的氣氛又恢復了熱絡,衆人今日心情大好,也都不顧及什麼食不言寢不語,整個殿內都是歡聲笑語。
雲曦看着周圍人歡喜言笑的模樣,一時有些恍惚,若是世間沒有那麼多的爭鬥,一家人可以每日這樣其樂融融的在一起該多好啊……
殷太后的壽宴,結果最激動的反而是楚帝,楚帝喝了很多的酒,時而哭時而笑,最後喝的實在多了,便攬着錦安王的肩膀哭道:“冷奕,是皇兄對不起你啊,是皇兄不對啊……”
錦安王眼眶通紅,似有淚光泛起,他飲了一杯烈酒,那烈酒鑽入他的喉嚨,將他的心都灼燒了起來。
他爲了他們的兄弟之情可以縱橫沙場,無懼生死,只要能鞏固兄長的帝位,多麼艱險的事他都敢做!
爲了兄長他可以出生入死,什麼都能捨棄,可最後他得到的卻是忌憚。
他曾經幻想着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足以抵擋那些猜疑,可現在他不敢再信了,即便今日他的皇兄抱着他嘶聲痛哭,與他說着愧疚和歉意。
可明日上了早朝,他還是那個懷疑一切的帝王,他們之間不可能再有那種毫無猜疑的兄弟之情了。
皇兄不信他,他也不會再相信帝王了……
有些傷害,有些悲痛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彌補的,他失去的東西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楚帝最後喝的酩酊大醉,再也爬不起來了,宮人便將楚帝送回了寢宮。
殿內衆人也用完了壽宴,殷太后今日雖是高興,可她年紀大了,身子也乏了,喝了杯茶,便讓衆人各自回去歇着了。
宸妃想與雲曦單獨說兩句話,冷凌澈幫雲曦戴上了披風,就去了不遠處等着。
“澈兒對你真好,看着你們幸福美滿,我想婉清也一定會開心的……”
宸妃擡頭看着頭頂那閃亮的星辰,卻有更閃亮的光從她眸中流出。
“宸妃……姨母……”雲曦改了稱呼,看着這樣的宸妃她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悶。
宸妃笑着擦乾了臉頰的淚痕,握着雲曦的手說道:“好孩子,如今陛下已經暫時放下了對你們的防備,可這場奪嫡之爭纔剛剛開始!
陛下看起來對我寵愛異常,實則他是一個永遠不會失去理智的人,若是他真的一心在意我,這宮裡的大權早就該交給我了……”
宸妃自嘲的笑了笑,隨即輕輕拍着雲曦的手背,感慨道:“我們這一輩想想真的很蠢,雲曦,你和澈兒要好好的走下去,看着你們幸福,我們才覺得人生也不算遺憾……”
告別了宸妃,雲曦的心裡沉甸甸的,宸妃也好,母妃也罷,她們都有着各自不完美的人生。
轉彎間,雲曦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見了那道俊逸的白色身影,她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柔夷被冷凌澈自然的握在手心,溫軟而堅定,“走吧,我們回家……”
初冬的天很冷,夜晚的風很涼,兩人緊握着彼此的手,不管前路多麼昏暗,他們都會一直這樣走下去,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
嶽綺夢被封爲“綺夢郡主”一事在金陵引起了不小的響動,誰也沒想到這個江湖女子竟是一躍成了錦安王的義女,還是目前錦安王府唯一的郡主。
衆人都紛紛感嘆嶽綺夢好命,這種機會實在太難得了,能成了錦安王府的義女,身價自是瞬間暴漲。
即便這個郡主與皇家沒有血脈關聯,但是能與錦安王府攀上親,也是衆人求之不得的。
是以綺夢郡主瞬間成了金陵貴公子最想要結識的對象,只可惜他們不敢接近錦安王府,只暗暗想着該如何才能結識一番。
陸流君聞後只揚了揚嘴角,似笑非笑的嘆道:“郡主嗎?似乎也不錯……”
而嶽綺夢也在暗中苦惱,等下次見到陸流君,她該怎麼指使他呢?
嶽綺夢獲封郡主的事情也傳到了死裡脫生的秦盼兮耳中,秦府與湘妃達成了協議,湘妃與楚帝說盡了好話,只說秦盼兮纔剛入二皇子府,就連府中的中饋也沒碰一下,着實是無辜。
楚帝對湘妃也是有情,想到湘妃也從沒有求過他什麼,便答應了湘妃的請求,只想着秦盼兮不過一介女子,無關痛癢。
湘妃找了個死囚頂替了秦盼兮,偷偷將秦盼兮放出了大理寺。
秦夫人滿臉的淚痕的擁住失而復得的女兒,只要活着就好,剩下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秦盼兮經此大難人有些恍惚,不復往日那般靈動的光彩。秦夫人雖然心疼女兒,可秦盼兮這個人早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再留在金陵了。
秦夫人連夜收拾行李,將秦盼兮所有的衣裙首飾都仔細裝好,才抹着眼淚說道:“盼兮,待朝中時局安穩之前,你不能再會金陵了。
你先去外面的莊子住着,有人問起你便說是秦府的親戚,雖說莊子苦了一些,但是娘只要你活着啊……”
秦夫人真是後悔,她當初就不該答應秦盼兮的要求,好好的主母不做,卻入了二皇子府,結果還被牽連的險些丟掉了性命。
秦盼兮只坐在椅上,也不知道聽沒聽到秦夫人的囑託,過了半晌才神情呆滯的問道:“母親,嶽綺夢被封爲了郡主是嗎?”
秦夫人一怔,似是沒想到秦盼兮會問這個問題,嶽綺夢是因爲幫雲曦洗脫冤屈一事才被封爲郡主,從這個角度來說也算是秦府的仇人。
秦夫人冷聲狠狠道:“不過一個山野女子,就算封了郡主又能如何?還真以爲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金陵的那些貴胄,誰家的嫡子都不可能娶一個這樣粗俗不堪的女子,不過是那些庶子爭相討好的對象而已!”
秦盼兮靜靜的聽着,眼淚卻奪出了眼眶,沒有人願意娶她嗎?
可有一個人卻是甘之如飴呢!
她落魄而逃,嶽綺夢卻是一躍成了尊貴的郡主,還是是她輸了,輸的徹徹底底、狼狽不堪!
“盼兮,你別哭,娘會經常去看你的,等湘妃成事後,你還是咱們寧平侯府最尊貴的小姐,一切都會恢復如初的!”
秦夫人只以爲秦盼兮是捨不得離開家,抱着秦盼兮便柔聲安撫着。
秦盼兮抱着秦夫人,身體顫抖不已,淚如泉涌,不會了,再也不會回到當初了,再也不會了……
……
冬日已到,金陵城飄起了細碎的飛雪,尚在長安時雲曦便十分怕冷,而金陵顯然要比長安冷上許多。
雲曦的身孕已經有六個多月了,她也越發的懶了,整日縮在被子裡,就像一隻慵懶的小貓。
與南國和親的日子到了,雲曦身子沉了,並沒有出席,嚴映秋的身子還不如雲曦,自是也動彈不了。
最後這個任務自是就只能交給新郡主嶽綺夢,讓她代替王府的女眷出席。
聽聞冷清熒出嫁時哭的那是一個肝腸寸斷,弄得喜娘瞪着一雙眼睛硬是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來。
甚至就連宮內的喜樂之聲都壓不住冷清熒那嘶聲裂肺的哭喊,氣得楚帝的臉色難看至極。
自古以來公主都不喜歡和親,畢竟嫁到別國後,她尊貴的身份就失去了優勢。
其實雲曦還有些同情冷清熒,並不是因爲她遠嫁南國,而是因爲那邊還有一個強勁的對手等着她呢!
她那個四妹妹雲婕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也不知道她執意選擇的夫君對她可好?
雲曦正神遊物外,冷凌澈回來時正看到雲曦縮在被子裡,除了頭以外任何的地方都藏起了起來。
冷凌澈見此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寵溺的說道:“這纔剛入冬不久你就這樣畏寒,等到深冬到了,你豈不是要冬眠了?”
“可我真的不愛動,外面太冷了……”雲曦可憐兮兮的望着冷凌澈,一雙含情的杏眸盈盈含水,讓人如何也不忍心苛責。
“那你也不能一直這麼睡啊,你若是覺得無趣,可以找清落她們陪你說話……”
雲曦搖了搖頭,“天氣這麼冷,我也不想折騰清落出來,綺夢是個愛玩的性子,我也不想束着她……”
冷凌澈挑了挑眉,想了想道:“我看冷凌逸那小子便沒什麼事,你若是覺得他一人來不方便,便找錦夫人一同來。
恰好我今日得了些貢品,都是些新鮮的水果,你可以找他們來吃……”
雲曦略有驚訝,她坐直了身子,摸了摸冷凌澈的頭,“我沒聽錯吧,你居然會主動想着七弟?”
冷凌澈卻是莫不在意的說道:“他是個話多的,又不嫌悶,給你解解乏也好,至於那些果子,左右我們也吃不完……”
雲曦點了點頭,那些水果還是趁着新鮮的時候吃最好,冷凌逸和錦夫人平日裡也分不到什麼好東西,冷凌逸年紀又還小,定然會十分喜歡。
第二日雲曦便將果子分成了幾份,給大家分了出去,又找了錦夫人和冷凌逸來。
冷凌逸永遠都掛着甜甜的笑,冷凌澈將那稱爲不走腦子的傻笑,雲曦雖然也覺得這樣有點不地道,但是冷凌逸給人的感覺的確有點傻萌傻萌的。
桌上擺着各式新鮮的水果,雲曦看着冷凌逸那甜甜的笑,心情就不自覺的好了起來。
“這柑橘味道不錯,味道清新香甜,你試試?”
“嗯!”冷凌逸雙手接過柑橘,橘瓣飽滿多汁,酸甜可口,的確十分美味。
雲曦見冷凌逸喜歡,欣慰的笑了,錦夫人擡頭看着雲曦,見雲曦對冷凌逸是發自內心的親近,眸色微動,滿眼的歡喜。
雲曦和錦夫人閒聊幾句,那邊冷凌逸卻是吃上了癮,一邊聽着雲曦和錦夫人閒聊,一邊往嘴裡送着橘子,兩人一時沒注意,冷凌逸一人竟是已經吃了五六個。
錦夫人看見後,連忙將冷凌逸手中的橘子奪了下來,又是無奈又是惱怒的說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吃東西還沒個分寸?
這柑橘雖是好吃,卻是容易上火,你想明天起來流鼻血嗎?”
錦夫人一便埋怨着,一邊給冷凌逸擦着手,又用帕子給冷凌逸擦了擦嘴角。
雲曦在一旁看着,其實冷凌逸養成這樣單純的性子與錦夫人也有關係。
錦夫人對冷凌逸的保護欲太強,冷凌逸都這麼大了,錦夫人還不放心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除了芙蓉閣以外,剩下的地方錦夫人都許冷凌逸去。
不過想來也是,錦夫人的身份不好,卻偏偏生了一個公子,好在冷凌逸年紀小,錦安王也不理會這對母女,他們竟是也在秦側妃和歐陽側妃手底下安然的存活了下來。
“可這柑橘真的很好吃嘛!多吃兩個沒事吧……”冷凌逸舔了舔嘴脣,顯得意猶未盡。
“你這孩子,也不怕讓你二嫂嫂笑話!”錦夫人也是無奈一笑,寵溺的看着冷凌逸。
“一會兒我把剩下的柑橘都給你帶回去,但是什麼時候可以吃你還要聽你孃親的!”或許是因爲冷凌逸和雲澤年歲相仿,冷凌逸又乖巧聽話,所以雲曦對他要不自覺的就多了幾分耐心。
“謝謝二嫂!二嫂最好了!”冷凌逸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明亮的雙眸眯成了兩道月牙,嘴角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世子!”
屋外傳來了衆人與冷凌澈請安的聲音,冷凌逸臉上的笑容收了收,伸着脖子向外間望着。
剛一見到冷凌澈的身影,冷凌逸便連忙站起身,乖乖的喚了一聲“二哥!”
冷凌澈掃了冷凌逸一眼,淡漠的“嗯”了一聲,便徑自走進了內間,絲毫不理會冷凌逸殷切的“討好”。
冷凌逸耷拉着頭,一臉的可憐樣,錦夫人則是看着冷凌澈冷漠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雲曦心中無奈,也不明白冷凌澈爲何非要做出一副惡人的樣子,明明還是他提議將冷凌逸喚來的。
“最近朝中事多,世子近日總是特別乏累,等過些日子世子輕鬆些,我們再來陪你下棋好嗎?”
雲曦在此時覺得孩子還是單純些好,至少比較好騙,冷凌逸果然一副信以爲真的樣子,關切的說道:“那二哥好好休息,等二哥空閒下來,我再來看二哥!”
雲曦的心裡有一丟丟的罪惡感,錦夫人則是心疼的看着冷凌逸,眼裡有着別人看不懂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