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雲曦最不想碰上誰,便非這冷凌衍莫屬了!
雖然冷凌衍話不多,也沒有故意爲難過她,可是雲曦一見到冷凌衍便覺得渾身難受,彷彿是脖子上纏着一條毒蛇,它現在雖然沒有咬你,但那毒牙分明在淌着毒液。
冷凌衍只淡淡瞥了雲曦一眼,便移開了眼神,一絲關注也無。
藍玉柳見到雲曦也是一怔,但她性格圓滑,忙扯出一抹笑容,笑着說道:“原來是雲曦,我們倒是許久未見了呢?府中事忙,你有了身孕,我也沒機會去道一聲喜,你可千萬別見怪!”
“哪裡的話,太子妃多慮了!”
雲曦懷孕之時正是冷凌淮身死之時,歐陽皇后幾乎崩潰,那個時候若是藍玉柳來恭賀她有了喜事,還真是瘋了。
兩人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雲曦正要側身離開,一直沉默的冷凌衍突然開口道:“雲曦,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對嗎?”
藍玉柳豁然擡頭,一雙美目滿是驚恐和不安,可冷凌衍卻只看着雲曦,那雙陰鷙的眸中閃着就連雲曦都看不透的光彩。
“承蒙陛下和太后庇佑,雲曦事事順心如意,想必是不會有悔恨的事情……”雲曦淡笑說道,她的神色平和,曾經眉目間的冷寒之色淡卻不少,看起來竟有幾分溫婉的模樣。
冷凌衍眉頭一蹙,是冷凌澈將她改變了嗎?
如今的她不再滿身鋒芒,竟是也有了柔媚之姿,卻不顯俗豔,反是更顯絕色傾城。
聽到雲曦的回答,冷凌衍冷笑兩聲,聲音帶着陰森的冷意,在有些蕭瑟的秋日更顯寒涼,“但願你能堅守如故!”
冷凌衍說完便大步離開,藍玉柳與雲曦道別,連忙小跑去追。
雲曦沉了沉臉色,冷凌衍總有這般的能耐,可以攪亂人好好的心情。
雲曦斂首沉思,冷凌衍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想要動什麼手腳?
冷凌衍極少出手,雲曦和冷凌澈也是這般,因爲他們覺得一個人的謀劃越多,破綻也就越多。
如今沒了冷凌淮拖後腿,只怕冷凌衍的心思更加難測了……
雲曦回到德彰宮時,殿內除了冷清落還多了其他的人。
來人正是瑾妃和四公主,瑾妃也是楚帝身邊的老人,但她的姿色與其他的幾個宮妃相比的確只能算是清秀,而且她也不若湘妃那般知情識趣,是以身份雖有,地位卻是不可相提並論。
雲曦長在夏宮,自是知道深宮的生存之道,在後宮最重要的便是帝王的寵愛,其次纔是身份地位。
就像當年的寧美人,家裡不過是小官吏,但不也一樣在宮裡橫行?
可這位瑾妃卻是兩者皆無,瑾妃當初不過是楚帝的一個妾室,她是清貴人家的小姐,只可惜全家都在當年的八王奪嫡中覆滅了。
她和楚帝也算是共患難的,雖已經恩愛淡薄,但還是給了應有的體面。
更何況瑾妃的性子最溫和不過,又只有四公主冷清萱一個女兒,宮裡的女人也不拿她當回事,她反而過得還太平些。
雲曦給瑾妃見了禮,瑾妃身邊的少女立刻起身,與雲曦福禮,聲音軟糯的說道:“見過世子妃!”
“四公主不必多禮!”雲曦立刻攙扶住冷清萱,笑着說了兩句。
冷清萱相貌清麗,臉上只略施脂粉,看起來格外的柔婉乾淨。
冷清萱和瑾妃鮮少出門,不過有時會來德彰宮儘儘孝心,又不敢太過打擾,恐擾了殷太后的清幽。
雲曦對瑾妃印象不錯,之前她新婚隨着冷凌澈進宮拜見,只有瑾妃是早就準備好了賀禮,而且寓意很好,可見其用心。
瑾妃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可今日臉上卻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欣喜。
殷太后也是心情大好的模樣,只有冷清落仍板着一張冰塊臉,不言不語。
雲曦心中暗歎一聲,這個宮裡除了殷太后,冷清落討厭所有的人,就算瑾妃和冷清萱恪守本分,她一樣不喜歡,只不過不會冷言冷語罷了。
“雲曦!瑾妃今日是來說喜事的,你也趕緊回去準備賀禮吧!”殷太后笑着抿了一口茶,打趣說道,冷清萱則是低頭淺笑,十分的羞澀。
“哦?竟是如此,那雲曦真是要與瑾妃娘娘道生喜,也願四公主以後一切順遂!”
沒有虛情假意的祝福,經歷過風雨的人自是知道這“一切順遂”四個字有多麼的難得。
冷清萱的臉更紅了,恨不得把頭縮起了不肯見人。
雲曦見此也替冷清萱感到高興,見瑾妃如此神情,想必她對這場婚事定是滿意的。
“陛下給清萱定的是張閣老家的嫡次孫,聽說那張文棟肯用功,爲人名聲也好,想必清萱嫁進去過得不會差!”
殷太后笑着解釋道,雲曦卻是心中微沉,張閣老馬上就要回家頤養天年了,可他的子孫卻都不甚有出息,官職也都不高。
雲曦也沒聽聞過張文棟的名字,就算瑾妃不大受寵,但冷清萱總歸也是下嫁了。
瑾妃看出了雲曦的憂心,反是笑着說道:“張家現在的確不算富貴,可這樣也好,清萱不是個幹練的,太大的門庭她反是不妥。
雖說有公主這個身份,但高門大戶又有幾個願意迎娶公主,更何況還是我……”
瑾妃笑了笑,看着冷清萱的眼中多有歉意,冷清萱立刻擡頭說道:“母妃說的是哪裡的話,清萱過得很好,不比任何人差!”
就算瑾妃不若歐陽皇后和淑妃一樣尊貴,可是冷清萱一直很知足,有慈愛的母親一直在身邊,兩人衣食無憂,無人欺辱,她便覺得已經足夠了。
瑾妃笑着握住了冷清萱的手,轉頭與雲曦說道:“張家雖然不甚繁榮,但是家規卻嚴,張府的哥不論學業如何,人品都不錯。
那張文棟我也趁着宮宴偷偷看過,也是儀表堂堂,相貌清俊……”
話說到此處,冷清萱好不容易轉變過來的臉色又紅了,抽出小手,嬌嗔道:“母妃,您這說什麼呢……”
雲曦心下明白,只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瑾妃想的果然周到。
若是嫁到貴胄之家,人家先是不一定瞧得上公主兒媳婦,就算面上敬重,心裡也是不喜。
畢竟娶了公主就不能再納妾室,幾個男人願意?
而張家本就規矩嚴,對她們無甚影響,而且張家現在勢弱,更不敢欺負冷清萱。
所以冷清萱看起來嫁的不怎麼好,以後的日子過得也許最是服帖。
衆人又是皆笑,只有冷清落神色更冷,眸色晦暗,徑自轉過頭,擺弄着手中的琉璃珠子。
“陛下可定下了日子?”殷太后突然問道,瑾妃的神色僵硬了一些。
“陛下的意思是,清萱上面還有一個姐姐,最好是等三公主成婚後再……”
“胡鬧!那是個喜歡攀高枝的主,若是她不改心意,哀家保證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殷太后最厭惡的便是有人算計她喜歡的小輩,想打殷鈺的主意,門都沒有!
看着瑾妃那憂慮的神色,殷太后如何不懂瑾妃的心思。
殷太后雖然對誰都淡淡的,但她還算是喜歡瑾妃和冷清萱,至少她們心思乾淨,而且當年……
“你放心吧,哀家不會讓那等腌臢人耽誤了清萱的婚事,這件事哀家會去說的!”殷太后放緩了聲音,給了瑾妃母女兩人一個承諾。
兩人皆是面色一喜,瑾妃也正是擔心此事,冷清熒對殷鈺的心思衆人皆知,可殷太后和殷鈺都沒有這個意思,若是遲遲等着,她的女兒該如何是好?
瑾妃連忙起身謝恩,淚光盈盈,殷太后見此嘆了一口氣,讓她坐下,輕嘆道:“你們兩個是安分的,從來沒給哀家惹過麻煩。
你跟了陛下之後,未過多久便發生了叛亂,你家裡也都跟着遭了秧,着實委屈你了。
你對哀家的孝敬哀家知道,你不過這麼一點小願望,哀家如何能袖手旁觀?
哀家平日裡不喜歡與人親近,不過你放心,等清萱出嫁後,哀家定會備上一份厚厚的嫁妝!”
瑾妃和冷清萱感動的要跪下謝恩,冷清萱更是珠淚連連,她其實有些畏懼殷太后,所以往日裡雖是恭敬,但也未敢親近。
見殷太后今日如此對她,她更是心懷愧疚,只恨自己沒盡到做孫女的責任。
雲曦上前攙扶兩人,兩人都擔心雲曦的身子,不敢推辭,連忙站了起來。
瑾妃心裡高興,抹了抹眼角的眼淚,笑着說道:“是臣妾失禮了,臣妾只是太高興了!”
“自是應該高興,等到清落也嫁人了,哀家也就徹底放心嘍!”
殷太后說完,衆人都笑着看向了冷清落,還未等打趣,誰知冷清落便豁然起身,咬牙說道:“我不嫁!我一輩子都不嫁!”
冷清落說完便跑了出去,衆人都有些愕然,雲曦連忙起身要去追,殷太后連連開口道:“你可不許跑!金嬤嬤,你扶着世子妃去,萬不能讓她動了胎氣!”
金嬤嬤領命,忙跟了過去。
瑾妃面色有些惶恐,不安的望着殷太后,殷太后揉揉眉心,無奈的說道:“這孩子和她那娘一樣都是個倔的,否則也不會……”
瑾妃目光一凝,眼中隱現悽色,垂眸輕語道:“只怕七公主是想念宸妃娘娘了……”
殷太后抿嘴不語,半晌才嘆氣道:“有些事自己不想明白,誰勸都沒有用,清落是,宸妃也是!”
“清落!你等等我,難道你要讓我跑着追你嗎?”雲曦在後面無奈的喚道,金嬤嬤眼睛不敢離的看着,生怕雲曦拔腿就跑。
冷清落回頭看了雲曦一眼,終是停住了腳步,卻還是彆扭的不肯轉身,只用繡鞋有一下沒一下的踢着小石子。
“清落,你可是想念宸妃娘娘了?”雲曦也不與冷清落繞彎子,直接開口問道。
剛纔在殿中,冷清落看瑾妃母女兩人的眼神就不對,倒不是憎惡,反是豔羨。
“我想她作甚?她當初既然狠下心腸拋開了我,我便權當沒有她這個母親!
養我的是皇祖母,疼我的是哥哥嫂嫂,我與她有什麼關係!”冷清落紅着眼眶狠狠說道,只是不知道這些話她是在騙雲曦,還是在騙自己。
雲曦見此握住了冷清落的手,聲音輕柔,仿若片片白雪簌簌而落,“清落,我不希望你這麼說,我很小就沒有了母后,那是我便想着,我不用母后照顧,也不用她給我撐腰,她只要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可以!
雖然你自小便離了宸妃娘娘身邊,但是你心中總是知道你還有個母妃在不遠的地方,縱使你怨她,怪她,可你不能說不認她。
清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易,我們沒有設身處地,所以也不能理解宸妃娘娘當年的心情,或許她是無可奈何……”
“有什麼無可奈何的?”冷清落仍舊咬牙嘟囔道,神色卻是已經軟了,她擦了擦眼睛,小聲喃喃道:“就算再苦也可以一起挺過去啊……”
雲曦知道冷清落這是聽進去了,只怕是今日瑾妃和四公主母女情深,冷清落看的刺眼了,這才失了態。
“好了!回去與我和皇祖母賠禮去,虧得你還是長在皇祖母身邊,怎麼這般沒規矩,沒的讓皇祖母傷心!”
“我知道了!”冷清落低着頭,跟在雲曦身後一步一蹭的回了德彰宮。
金嬤嬤心裡暗贊,還是世子妃有辦法,居然三言兩語說動了最爲倔強的七公主。
回了德彰宮,冷清落又是求又是哄,殷太后卻是板着一張臉,冷冷的看着冷清落,“真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哀家寵你,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居然還敢當着瑾妃和四公主的面甩臉走人,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冷清落見殷太后是真的動了怒,連忙求救似的看向了雲曦,不等雲曦開口,殷太后便冷聲道:“你別看雲曦!今日誰也幫不了你,你若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今日就跪着吧!”
冷清落見此是真的怕了,她一向驕傲,今日當着雲曦的面被責罵,心裡自是委屈,便紅着眼眶說道:“我不該失態無禮,有失公主身份……”
“嗯!還有呢?”殷太后微眯着眼眸,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案,敲得冷清落心裡發慌。
還有?
冷清落蹙眉深思,她一句話不說便奪門而出是她的不對,可她還有什麼做錯了?
雲曦頻頻給冷清落使眼色,可冷清落就是想不出來,最後殷太后都不耐煩了,一拍桌案,怒聲叱道:“今日是你四姐姐的好日子,你板着個臉給誰看?”
冷清落猶自不服,緊咬牙關說道:“她纔不是我姐姐,我理會她們作甚?”
“放肆!”殷太后將桌案拍的啪啪作響,她鳳眸一揚,威嚴冷肅的模樣讓雲曦看着都覺得心驚,更不用說冷清落。
“看來哀家還真是將你寵壞了,讓你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你不願理會太子和二皇子,哀家不怪你,可是瑾妃和清萱把你怎麼了,你有什麼資格對她們頤指氣使?”
殷太后說了狠話,冷清落眼眶通紅,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卻死咬着牙關不肯鬆口,“我就是不喜歡她們,宮裡所有的人我都不喜歡!”
“你有什麼資格不喜歡?你不過是命好養在了哀家身邊,若是不然,你可還敢對別人橫眉豎眼?
你仗的不過是哀家的勢,若是哀家有朝一日不在了,你可還敢如此?”
這是殷太后第一次對冷清落疾言厲色,可只這一次便讓冷清落終生難忘。
她啞然不語,睜着一雙眼茫然的看着殷太后,眼裡還有隱隱的恐慌,如同受驚了小鹿,看得人心中不忍。
雲曦輕嘆一聲,殷太后對冷清落真是用心良苦,但願冷清落也能有些長進……
殷太后是真的動了怒火,冷清落卻是一臉茫然和恐慌。
雲曦見此輕輕嘆氣,開口道:“清落,皇祖母都是爲了你好,她不希望你與所有人樹敵,更不希望你親情淡薄……”
殷太后的苦心雲曦明白,殷太后年歲已高,不可能陪冷清落一輩子。
瑾妃和四公主雖是爲人低調,但瑾妃畢竟是一品皇妃,四公主出嫁,若是夫家爭氣,以後自有富貴生活,若是冷清落有事,她們都能幫上一把,總歸是好的。
雖然冷凌澈和殷鈺總會幫襯她,但是兄弟和姐妹總歸是不同的。
殷太后要幫襯四公主的婚事,還要另備一份嫁妝,也正是在爲冷清落鋪路,可冷清落自己卻是把路拆了……
冷清落眸光晃動,殷太后冷冷看着冷清落,半晌才無力的嘆道:“你對她們的討厭根本就是毫無緣由,這宮裡本就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若是輸了,也只能怪自己沒有本事!
後宮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嬪妃,輸了就不要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後面的話殷太后沒有說出口,後宮中的女子最忌的便是癡心錯付,帝王,永遠都是無情的……
冷清落垂下了頭,眼淚仍是噼裡啪啦的落着,殷太后見此也心中不忍,聲音放緩了下來,“清落,祖母不可能一直陪着你,雖然你有澈兒和鈺兒照顧,可這世上多一個朋友要比多一個敵人好的多。
你想念你的母妃,可你不應該遷怒別人,誰沒有可憐之處,誰不是可憐之人?你懂了嗎,清落?”
……
坐在回王府的馬車裡,雲曦的腦海中還回蕩着殷太后的話語和冷清落悲傷的啜泣。
誰不是可憐之人,就像殷太后,她看似贏了,可實則她便不可憐嗎?
她還要看着她的兒孫們重蹈覆轍,她卻沒有辦法勸阻,奪嫡便是皇家的詛咒,沒有一次奪嫡是不需要付出鮮血的。
希望冷清落能明白殷太后的一番苦心,儘快成長起來……
……
到了王府,雲曦便直接回了芙蓉閣,問到嶽綺夢時,喜華一臉羨慕的說道:“真羨慕紫鵑啊,能經常和嶽姑娘出去玩,真好!”
“你羨慕啊?那你倒練武功啊,就算世子妃想闖蕩江湖,以後也得帶着會武功的樂華,帶着你難道還要幫你打架不成?”安華給雲曦打好了溫水洗手,一邊還不忘嘲笑喜華。
喜華嘟起了嘴,最近所有人都拿這件事嘲笑她,讓她連還嘴的餘地都沒有,便只雙手環胸,負氣站着。
雲曦瞄了她一眼,也只笑笑不語,喜華見衆人都不搭理她,便只好訕訕的拿起針線,一邊做活一邊嘟囔道:“你們都是壞人,我還是給以後的小主子多做點繡活吧!”
這時碧珠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還端着一碗雲曦日常調理身體的補藥,“世子妃!藥好了!”
“好!你先放那吧,涼涼我再喝!”雲曦笑道,還沉浸在喜華的樂子中。
碧珠聽話的把補藥放下,便垂首站在一邊,不言不語,也沒做什麼活計。
安華和喜華也都沒有注意她,衣袖下,碧珠的手不停地揉搓着,腳尖也不停的挪動。
雲曦拿起補藥,輕輕吹了吹,粉嫩的嘴脣慢慢接近了碗邊,眼見那黑黃色的湯汁便要流盡雲曦的嘴裡,碧珠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打翻了雲曦手中的藥碗,黑黃色的湯汁灑了一地,甚至有的還噴濺到了雲曦的裙襬上。
碧珠立刻跪下,身體微微抖動,嘴脣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碧珠,你這是做什麼?”雲曦神色淡淡,未見一絲慌亂。
“世子妃饒命,這……這藥涼了,恐對您的身子不好,奴婢再給你熬一碗吧!”碧珠將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擡眼去看雲曦。
雲曦抖了抖裙襬,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目光幽深晦暗,“再熬一碗,便能喝了嗎?”
碧珠猛然擡頭,不可置信的看着雲曦,嘴角牽動幾次,都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雲曦的那雙眼睛太清太冷,碧珠甚至能看見在那雙墨眸中自己顫抖不已的身影,“奴婢……奴婢……”
“碧珠,你想與我說什麼?”雲曦聲音清冷,語調卻是柔和。
碧珠的喉嚨動了動,突然淚水盈眶,潸然落下,她猛地磕起頭來,嗚咽的哭訴道:“都是奴婢不對,都是奴婢的錯!這藥裡有毒!這藥裡有毒啊!”
安華和喜華相視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沒有一絲詫異,只喜華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碧珠,自從你來了芙蓉閣,我對你如何?”雲曦靜靜的看着碧珠,啓脣輕語。
“世子妃對奴婢有再造之恩,若不是世子妃相助,只怕奴婢的弟弟和祖母都要病死了……”碧珠緊緊的摳着地面,眼淚不斷的落下,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你爲何還要害我?”雲曦的語氣平淡的沒有一絲起伏,卻如同響雷劈在了碧珠的心頭。
“不是的!奴婢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世子妃,奴婢不想做的!可是……可是她們抓了奴婢的家人,若是奴婢不這麼做,爹孃她們就……”
碧珠伏在地上痛哭起來,她曾經以爲什麼忠孝難兩全都是話本子上,可當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碧珠才深刻的體會到了那種絕望。
“既然如此,你又爲何要中途放棄呢?若是我喝了這藥,你不就可以救你的家人了嗎?”
“不!奴婢不想家人死,可也不希望世子妃有事,世子妃和小主子是無辜的,奴婢不能害您!”碧珠嚎啕大哭起來,她年紀小,又沒遇見過風浪,這件事瞬間便將她擊垮了。
雲曦看了安華和喜華一眼,兩人上前將碧珠攙扶起來,喜華忍不住責備道:“你有事爲何不早與世子妃說,偏偏要擅作主張,你是信不着我們嗎?”
“不是……”
碧珠垂着頭,只小聲喃喃道,無力辯解。
“安華,你用帕子沾沾藥汁拿給玄徵查查,看看這藥有什麼功效!”雲曦沉穩的指揮道,安華立刻照做。
碧珠呆呆的看着,半晌才小聲問道:“世子妃是早就發現了嗎?”
“世子妃一直在等着你主動說,可你倒好,整日裡魂不守舍的,像個傻子一樣!
今日居然還把這毒物端進了世子妃的房中,若不是你還有些良心,你早就死透了!”喜華忍不住想罵碧珠,明明有那麼多的機會,爲何她就是不肯說!
“我……我不敢……”碧珠到底還是年紀小,在得知了家人危在旦夕時,她立刻就慌了手腳。
特別是對方還強調說,若是她敢和別人透露一個字,立刻就殺了她的家人,她哪裡還敢說!
喜華都要被碧珠蠢哭了,只冷聲說道:“你個小蠢貨!”
喜華偷偷擡頭打量雲曦,見雲曦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她一時也爲碧珠感到擔憂,不知道雲曦會如何處置她。
過了一會,安華走了進來,臉色陰沉的難看,讓喜華心口一窒。
“世子妃,玄徵說這藥性極寒,若是女子服用,不但胎兒不保,更會終身無孕!”安華臉色沉的可怕,想到有人用如此陰毒的手段謀害雲曦,身上便全是掩飾不住的戾氣,看着碧珠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他們倒是想一勞永逸,永絕後患!”雲曦冷冷一笑,眼神凌厲似冰。
“世子妃覺得此事是何人所爲?”
雲曦緩緩擡頭,見三人都在直直的看着她,雲曦挑脣笑道:“西寧侯府是別想擺脫嫌疑了,可咱們王府中也自有幫兇!”
“那這件事咱們該如何來做?”
雲曦轉了轉眼眸,擡頭看了碧珠一眼,開口問道:“碧珠,想救你的家人嗎?”
碧珠立刻點頭,卻又垂下頭補充了一句,“可奴婢也不想傷害世子妃……”
雲曦勾脣笑笑,看着碧珠說道:“人不論何時心懷善念總是好的,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會幫你救出來,但是我們也要一同演一場戲……”
……
喜鵲臉上的傷好了許多,雖然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但總歸腫的不像豬頭了。
“小姐,聽說芙蓉閣的丫鬟們每日都在學習拳腳呢,真沒見過這樣粗魯的女人!”喜鵲對芙蓉閣恨的要命,若不是因爲她們,她怎麼會變成整個王府的笑柄!
“哼!等着瞧吧,有她哭的時候!”許歡宜笑的陰冷森然,全無一點柔弱可憐。
直到晚上,許歡宜才隱隱聽到了消息。
“小姐,芙蓉閣好像出事了,但卻壓得極嚴,好像只請了那個叫玄徵的過去,卻沒有驚動府醫!”喜鵲將打探到的消息盡數轉告給了許歡宜。
“真的?再派人去盯着,任何事情都不準遺漏!”許歡宜面色大喜,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是!奴婢這便去安排!”喜鵲也是一臉的幸災樂禍,若是雲曦倒了,她倒要看看那幾個賤婢還怎麼張揚!
許歡宜心情大好,胃口也好了起來,又過了一個時辰,喜鵲滿臉堆笑的走了進來,許歡宜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喜鵲,眼裡都是難掩的興奮和欣喜,“怎麼樣?可有確切的消息了?”
“奴婢一直派人盯着呢,芙蓉閣的丫鬟們忙進忙出的,但都是雲曦身邊的幾個,探不出什麼口風。
不過,有人偷偷往外面倒了一盆血水,想必就是……”
喜鵲笑的意味深長,許歡宜興奮的一合掌,大聲說道:“妙極!妙極!可惡的雲曦,我看你這次還有什麼張揚的資本!
一個無法誕下子嗣的女人,就算冷凌澈喜歡,錦安王和殷太后也不會容忍,到時候冷凌澈若是想要世子之位便要停妻另娶,若是他想要雲曦,這世子之位便也輪不到他了!”
許歡宜心裡對冷凌澈是有恨的,想到他那居高臨下望着她的神情,想到他眼中的蔑視,許歡宜就忍不住恨!
她要讓冷凌澈看看誰纔是真正贏家,她要看到冷凌澈後悔,看到他們兩個從高處跌落!
可許歡宜興奮的等了許久,也沒有從芙蓉閣傳來任何的消息,府中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變化。 wωω▪ⓣⓣⓚⓐⓝ▪C〇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探到消息了嗎?”許歡宜瞪向了喜鵲,難道是她白高興了一場?
“不可能啊,奴婢怎麼會看錯呢……”喜鵲也有些慌了,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語起來。
許歡宜的心情大起大落,她想去芙蓉閣探查一二,可她又不敢,只好帶着滿腹的疑問躺在牀上,卻久久無法入睡。
第二日一早,許歡宜便爬了起來,直接去找秦側妃。
秦側妃也醒的很早,許歡宜到的時候秦側妃正在用早膳,看見許歡宜也不驚,只淡淡的開口道:“你也知道芙蓉閣的事情了?”
“姨母!我昨天派人去探查了,那芙蓉閣明明有情況,甚至還有血水端出來,怎麼昨夜一點風聲都沒有呢?”許歡宜盼這一天盼了許久,可結果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心裡自是惴惴不安。
“那雲曦素來狡猾,極難捉摸,我們先不要妄動,還是小心些的好!”秦側妃在雲曦手上吃了不少虧,自是小心謹慎。
許歡宜卻不這般想,她只見過雲曦囂張跋扈,可論頭腦她卻並不放在眼裡。
雲曦不過是命好,身份高,長得美,若是她也有這樣的命數,也不會比雲曦過的差!
許歡宜看了秦側妃一眼,只覺的秦側妃還真是年紀大了,如此膽小怕事,若是失了這次機會還如何來扳倒雲曦?
兩人各有所思,許歡宜心裡藏着這件事,便一直賴在秦側妃的院子裡等消息,反觀秦側妃卻甚是冷靜,只喝茶看賬,沒有一點焦慮。
大約到了午時,李嬤嬤進了屋,帶進了外面寒涼卻清新的冷風,讓昏昏欲睡的許歡宜立刻打起了精神。
“側妃……”李嬤嬤看了許歡宜一眼,秦側妃擡了擡手,李嬤嬤才繼續開口道:“側妃,老奴依照您的意思送了人蔘去了芙蓉閣。
芙蓉閣內還是一切正常,只是世子妃並沒有見老奴,是她身邊的安華迎的老奴。
老奴抓了個粗實丫頭,試探着問了問世子妃的事情,可她們也是一問三不知,只知道世子昨日發了脾氣,還將一個婢女關了起來!”
“哪個婢女?”許歡宜立刻打斷問道,臉上的興奮無法掩飾。
李嬤嬤也揚脣笑了笑,緩緩答道:“碧珠!”
“姨母!我們果然成了,看她這次還如何囂張!”許歡宜喜不自勝,恨不得立刻將事情宣揚出去。
秦側妃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皺眉道:“若真的成事了,爲何芙蓉閣遲遲沒有動靜?”
“姨母你不是說那雲曦是個聰明的嗎?她喝了咱們的藥,不僅這胎保不住,就是以後也生不出孩子來!
她縱使心裡再怨再恨,也不可能將此事宣揚出去,因爲一旦被人所知,她這個世子妃的位置可就不保了!她如何敢查?”
這些事秦側妃也想過,可她還是不放心,雲曦太過狡猾,行事又十分卑鄙,還需要再謹慎一些!
“這件事先放下,若是她真的中招了,她的身子早晚都能被查出來,我們再觀察觀察,看看她是真是假!”
秦側妃能走到今日都是因爲她步步小心,從不讓人拿了把柄,可許歡宜卻心中鄙夷,只覺的秦側妃太過畏縮!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現在一想到雲曦,便恨的牙根癢癢,她絕對不會放過雲曦!
這般想着,許歡宜轉了轉眸子,嘴角微微揚起,明日便是十五,王府中人都是要聚在一起的,她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雲曦,便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從高處跌落的吧!
十五之夜,王府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
歐陽側妃和冷凌墨依然缺席,錦安王也懶得理會,冷凌澈和雲曦遲遲未到,在秦側妃身邊佇立的許歡宜柔柔開口道:“世子和世子妃怎麼還沒到,用不用找人去叫一下?”
嚴映秋瞥了許歡宜一眼,不過一個妾室,哪有資格出現在此,不由心中不悅,便道:“芙蓉閣位置遠些,來晚一點也正常!”
“夫人說的對,是妾身多嘴了!”許歡宜立刻垂頭說道,一副惶恐緊張的模樣,甚是可憐。
嚴映秋氣結,索性不再看她,她每日都以這種模樣示人,自己當初還可憐她,想想自己還真是夠蠢的!
冷凌弘面色尷尬,錦安王瞪了他一眼,更是讓冷凌弘羞愧的底下了頭。
“世子和世子妃來了!”外面傳來了丫鬟的稟告聲,接着便只見冷凌澈攙扶着雲曦走進了屋內,身後竟是還跟着嶽綺夢。
許歡宜和秦側妃的眼神瞬間黏了上去,嚴映秋拉着雲曦坐下,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臉色怎麼如此白,可是身子不舒服?”
“沒有!就是今日嘔的厲害了一些,所以看起來臉色不好看。”雲曦挑脣笑笑,神色如常。
“父王,這位嶽姑娘當初在潭州還救過雲曦一次,也幫了世子不少忙,雲曦便讓嶽姑娘也跟了過來……”
“嗯!坐吧!”錦安王脾氣雖然不好,但卻不是個事多的人。
雲曦命人在她和嚴映秋之間加了一把椅子,嶽綺夢便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嚴映秋與嶽綺夢閒聊起來,嶽綺夢爽朗直率,回答起嚴映秋的話也頗爲風趣,倒是成了屋內的中心。
許歡宜心中冷笑,雲曦找這嶽綺夢來莫不就是爲了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許歡宜見此抿嘴一樂,輕聲道:“嶽姑娘真是又漂亮又風趣,而且看來與世子妃也相處甚好,莫不是世子妃給世子尋覓的佳人?”
許歡宜這話說得活潑,她抿嘴輕笑,一副在開玩笑的模樣,冷凌弘雖是覺得有些不妥,但見許歡宜也不像有惡意,便也沒有指責。
嶽綺夢擡頭看了許歡宜一眼,許歡宜抿嘴淺笑,假的不能再假了,讓嶽綺夢心裡莫名的討厭。
看來上次給她的教訓還是太少了!
“你這叫什麼話呀!難道每個和世子妃交好的女人都是爲了和世子在一起嗎?我又不是你,來王府借住,住着住着就住到別人牀上去了!
我娘說了,但凡是個好女孩,寧可嫁給販夫走卒做妻,也不會給別人當妾,更何況還是你這樣上趕着的了,莫非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不成?”
嶽綺夢聲音清脆利落,像顆顆玉珠一般,既不尖酸也不刻薄,反是還帶着少女本有的清甜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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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許歡宜氣得幾乎要失態,卻立刻轉變了神色,咬着嘴脣,淚光盈盈的看着冷凌弘,一臉求救的模樣。
嶽綺夢不禁咋舌,還真是碰到行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