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媚兒睜開眼睛時,只覺的身上被勒得難受。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柔軟的雕花木牀上,而是陷在一堆破舊的稻草中,隱隱還散發着一種黴味。
她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自己被麻繩捆住了手腳,根本就動不了。
“來人啊!有沒有人?快放我出去!”宋青天雖然不及金陵權貴那般高貴,但是在潭州的地界上,宋青天便是個土皇帝,宋媚兒走到哪都是衆星捧月,何曾受過如此委屈。
“叫什麼叫!老實一點,否則我對你不客氣!”紫鵑沒好氣的走了進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宋媚兒。
“你可知道我是誰?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對我,若是我父親知道……”
宋媚兒趾高氣昂的說道,即便被麻繩捆成了一團,卻還是氣勢不減。
“鬼叫什麼?知道你爹是宋青天那個狗官,綁的就是你!”紫鵑啐了一口,冷聲哼道。
“你們知道還敢綁我,我父親可是知州,動動手指就能要了你們的小命!”宋媚兒此時還沒有恐懼,只以爲自己的身世足可以震懾這些人。
“呵呵……”紫鵑冷笑起來,輕蔑的看着宋媚兒冷冷道:“宋青天那個混蛋剋扣朝廷賑災銀兩,更是在修建堤壩時草草了事,害了西山無數的百姓!
這些百姓本就活不下去,還會害怕你爹來找他們算賬?”
“你騙人!”宋媚兒急着反駁道,她梗着脖子,傲慢的說道:“我父親可是個好官,你少血口噴人了!
分明是那些刁民蓄意生事,想要爲難我父親,他們才該死!”
“好官?”紫鵑揚起了嘴角,臉上對着冷然的笑意。
“一個知州每年的俸祿不過一千兩,你看看你這一身衣服首飾,至少也要有個三四百兩吧!
若是你爹不貪,能用半年的俸祿給你買這般華貴的衣裳首飾?”紫鵑不屑的說道,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
既然做了貪官,就不要還做出一副清廉無私的模樣,平白讓人覺得噁心。
“若不是你爹貪墨朝廷撥下的工事銀子,西山的百姓怎麼會被洪水毀了莊園?
你爹身爲潭州知州不但不體恤百姓,反是派兵圍了西山的村民,讓他們無法下山,只能苦苦等死,這樣的官難道不是狗官嗎?”
紫鵑自小就長在岳家,自是三觀端正,嫉惡如仇,
宋媚兒卻是沒有一點愧疚,反是咬着牙,傲氣的說道:“那又如何?不過一些賤民,死了便死了,怪就怪在他們不會投生,與別人何干?”
紫鵑一怔,沒想到宋媚兒會理直氣壯的說出這樣一番話,看她那輕蔑諷刺的神情,紫鵑恨不得上前抽她兩巴掌。
紫鵑轉身便要走,宋媚兒見此立刻大聲吼道:“你快放了我,否則我要把你賣到窯子裡去!”
紫鵑駐足,冷冷的看着宋媚兒,笑着說道:“你少來嚇唬人了,我們連錦安王府的世子和世子都綁了,還差你一個嗎?
實話告訴你吧,明日你父親若是不拿着一百萬兩銀子來,我們便先宰了你,將你的人頭給你爹孃送回去!”
紫鵑說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宋媚兒小臉一白,身子軟了下去,他們連世子都不怕,難道真的會殺了她嗎?
另一邊雲曦一行人跟着嶽綺夢在這個十分簡陋的難民點巡視着,雲曦的臉上戴着面紗,看着周圍的場景,不由蹙了蹙眉。
地上撐着一些簡易的棚子,只能擋雨水,但是根本就不足以禦寒。
因爲洪水的侵襲,這些百姓不僅房屋被沖毀,就連財物也都不見了。
好在有嶽綺夢仗義出手,爲這些百姓買了棉被,又支了兩口鍋,由她出錢買米,熬了稀粥倒是也夠這些百姓暫時餬口了。
“我本是順路經過潭州,聽聞堤壩沖毀,便想着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可是我趕到的時候才發現,這裡竟是被官兵給圍上了,我偷偷潛入才發現這裡的秘密。”
嶽綺夢不是衝動之人,她一個人根本就沒有能力帶着這些百姓衝下去。
下面都是手持刀劍的府兵,而這些百姓中婦孺老幼又佔了一半,根本就無法與之抗衡。
所以嶽綺夢就只能偷偷開了一個口子,每隔一段時間就送糧上山。
可是一直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嶽綺夢便只好出此下策,想着抓來御史,讓他們看一看百姓的悽慘。
嶽綺夢神色凝重,眼中皆是一片憂色,陸流君怔了怔,這還是那個黑心的女魔頭嗎?
這時有三五個小孩子跑了過來,看着嶽綺夢便甜膩膩的喊到:“夢姐姐……”
嶽綺夢彎下腰,將其中最小的一個小女孩抱了起來,這小女孩不過三四歲的年紀,因爲在山上已經有些時日了,所以她的衣服已經很髒了,可是嶽綺夢卻是一點都不嫌棄。
“寶丫真乖,寶丫喜不喜歡姐姐啊?”嶽綺夢滿眼都是溫柔的笑,本就靈動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悅。
“喜歡!寶丫最喜歡夢姐姐啦!”小女孩攬住嶽綺夢的脖子,嬌滴滴撒嬌道。
地上的幾個小孩子也都紛紛嚷着要嶽綺夢抱,嶽綺夢蹲下身子,任由這些小孩子她的身邊擠來擠去。
嶽綺夢沒有半點的嫌棄,就彷彿這些小孩子就是她的親弟弟親妹妹。
陸流君一時望得失神,他從未見過這樣燦爛肆意的笑,那笑容沒有任何的規矩禁錮,只是由心而出的歡喜,仿若夏季最炙熱明亮的陽光。
金陵大多的閨秀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是戒尺教出來的,笑不露齒,更是讓人看不透她們心中的想法。
可是眼前的嶽綺夢就不然,她就像一塊透明的水晶,沒有任何的雜質,讓人一眼便可看透。
她若是討厭,便會直截了當的講出來,若是喜歡,便會沒有任何算計的相信。
這樣的女子實在少有……
陸流君正是失神,突然感覺有踢了他一下,他垂頭一看,只見是一個七歲大的小男孩,正對他怒目而視。
陸流君十分詫然,他怎麼得罪這孩子了?
“夢姐姐說你欺負過她,那你就是壞人,你要是再欺負夢姐姐,我們就把你扔出去!”小男孩說的極其鄭重,倒是讓陸流君哭笑不得。
看着嶽綺夢一臉促狹的看着他,陸流君心中暗笑,這樣眥睚必報又壞心眼的女子的確少有!
到了吃飯的時辰,嶽綺夢親力親爲,紫鵑兩人一人盛粥,一人盛湯,所有的百姓都對嶽綺夢十分的親熱,就像在與自己的家人相處一般。
嶽綺夢也不講究那些細節,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一段潔白如玉的手臂。
她的手腕很細,手掌很小,讓人很難相信這樣一雙手會使用那麼多卑鄙的暗器。
她正一勺一勺的給排隊來的百姓盛粥,她對每個人都笑的燦爛,那一口小小的貝齒是那樣的白,甚至白的晃人眼球。
陸流君突然有一瞬的恍惚,頭腦裡竟是隱隱生出了一個念頭來,這樣純粹絢爛的笑,便是看上一輩子也不會夠……
陸流君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得一驚,他剛纔莫非是瘋了?
可待看到嶽綺夢那隨性灑脫的音容笑貌時,陸流君突然勾了勾嘴角,也許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雲曦看着鍋裡那白白的稀粥,還有零星菜葉的湯,蹙眉輕語道:“咱們的計劃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
冷凌澈看了一眼那些排着長隊的百姓,幽幽開口道:“宋青天不是傻的,未必不會傳信給金陵。
咱們的做法他會信,上面的那人未必會,只怕明日不會太平了……”
陸流君看了冷凌澈一眼,這些事他也想過,不過若是宋青天真的膽敢痛下殺手,其狼子野心便路人皆知了,屆時拿他歸案更是簡單!
只是,若事情果真如此,只怕明日便要激戰一番了。
……
“秦公子,殿下可是有了打算?”宋青天微微弓着腰,面露惶恐的說道。
“哼!虧得我來了,否則你還真被冷凌澈幾人給騙了!冷凌澈夫婦一個比一個狡詐,他們分別是在給你設套!
殿下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相信冷凌澈嗎,你就一直裝窮不就好了!”秦峰冷哼道,還好宋青天夠謹慎,將冷凌澈幾人在這的表現報給了他們,否則現在定讓人算計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
“哼!什麼被賊人所擄,冷凌澈身邊的幾個護衛一個比一個身手好,此次分明是在算計你!
既然他說被人所擄,我們也可說他是被賊人所殺,這樣不但你可以相安無事,就連殿下也少了一個眼中釘!”秦峰冷笑說道,神色陰森冷寒。
“秦公子,那可是錦安王府的世子啊,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下官……”宋青天臉色一白,若是冷凌澈在潭州的地界上出事,錦安王可會放過他?
“你怕什麼!錦安王又不是就這麼一個兒子,更何況這個兒子還並不得他的心意。
若是他死了,世子之位自會換人,到時候你非但無罪,還會是大功臣,潑天富貴指日可待!”
秦峰笑着說道,宋青天被勸動了,卻還是心有憂慮的說道:“可是下官的女兒還在他們手中……”
“到時候自會盡量去救她,不過我要提醒宋大人一句,女兒以後還會有,但是有時候機會可就只有一次!”
秦峰冷笑說道,宋青天臉色一凝,半晌之後才躬身行禮道:“一切皆聽從秦公子安排!”
“哈哈!好!宋大人果然是個聰明人,以後殿下絕對忘不了大人的好!”
……
西山山腰上亮着點點火光,百信們都是一家人縮成一團彼此取暖。
這些百姓都是山腳下的村民,可當潭州決堤時,他們卻被趕到了山上自生自滅。
嶽綺夢照理巡視一圈,見一切安好,準備折回休息,轉身卻是看見陸流君正在篝火旁。
橘色的火焰爲他湖藍色的衣衫鍍了一層跳躍的橘色,黑夜雖是模糊了他的容貌,卻依然掩不住他的俊美秀逸。
“呦!這不是滿口仁義道德的陸公子嗎?”嶽綺夢沒好氣的說道,她是個愛憎分明人,喜歡或是討厭都是第一眼的事。
“你爲什麼要幫他們呢?”陸流君開口問道,將心裡的疑問問了出來。
金陵的貴女們可以說得上衣食無憂,就算有所憂慮,也不過是傷春悲秋,或是擔憂自己未來的夫君婚事,幾乎沒有人會關心百姓和朝堂。
“爲什麼?”嶽綺夢皺了一下眉,聳肩道:“這種事需要理由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對江湖兒女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啊!”
見陸流君還在猶疑的看着她,嶽綺夢也不得不承認陸流君是美男,便算是有耐心的說道:“我爹爹與我說過,每個人的能力和責任都是相對的。
若是一個人有能力,卻無責任,便是米蟲,活着都是浪費糧食!
我覺得這些事是我力所能及,何樂不爲呢?”
陸流君怔了一下,嶽綺夢做這件事沒有任何的理由,不過是因爲她覺得自己有能力來做。
陸流君覺得眼前的嬌小女子雖是有時說話難聽了一些,但卻是真的豁達。
想他們這些男子,寒窗苦讀考取功名,每個人都說是爲了朝廷爲了百姓,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誰?
還不是爲了光耀門楣,受人敬仰!
陸流君竟是對嶽綺夢生出了一絲敬意,不爲所圖的人真的太少了!
“嶽姑娘心境開闊,在下不及,甘拜下風!”陸流君拱手行了一禮,姿容蹁躚,猶如一枝翠竹。
嶽綺夢挑了挑眉,她一直以爲這人是個眼高於頂的傲慢公子,沒想到還挺有風度的!
嶽綺夢正想說話,山下突然有了響動,只見有一支響箭劃過天際,照亮了他們頭頂的上空。
“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的暗哨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下面一定是出事了!”嶽綺夢抽出長鞭,目光幽深凝結。
陸流君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眉緊蹙,不覺心中微軟,開口道:“世子也早有謀劃,你不必擔心……”
嶽綺夢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卻還是開口道:“那朱宏和宋媚兒要看管好,我先下去看看!”
嶽綺夢說完便施展輕功,朝着山下輕躍而去。
當嶽綺夢來到山腳下的時候,發現玄宮和玄角早已經守在下面了,便開口問道:“情況如何?”
“是宋青天帶兵來的,看樣子應是潭州的守城軍,有三千人左右!”玄宮正色道,看起來也有些擔憂。
他們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打得過三千的士兵,看來這次還真會是一番苦戰了!
“可惡!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在乎了嗎?”嶽綺夢還是低估了宋青天的冷心,他這般明目張膽的攻上來,難道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女兒嗎?
“這種狗官會在乎誰?一會兒先要了他的狗命!”玄角已是蓄勢待發。
嶽綺夢咬了咬牙,還是決心一試,便對身旁的紫鵑說道:“你將宋媚兒帶過來,我不相信世上會有見死不救的父親!”
嶽綺夢是家裡的寶貝,父親對她是有求必應,若是她有危險,父親便是不要性命也一定會來救她!
“沒用的,這種狗官本就喪盡天良,哪裡還有人性!”玄角覺得這就是多此一舉,還不如直接上前殺個痛快。
宋媚兒很快就被帶來了,嶽綺夢接過紫鵑遞來的匕首,橫在了宋媚兒的脖頸上,威脅說道:“讓你父親退兵,否則我便殺了你!”
嶽綺夢輕輕的劃破了宋媚兒脖子上的皮膚,宋媚兒立刻被嚇傻了,即便沒有看見宋青天還是大聲哭喊道:“父親!我是媚兒啊,您快救救我,她們要殺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