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掌櫃的是緊張而來,憂思而去,一個個都低垂着頭,神色複雜難看。
“孫掌櫃,您看這件事該怎麼辦啊!若是真的租了出去,我們這些人該怎麼辦啊?
小廝什麼還好說,但是自古以來都是新東家新掌櫃,誰會留着我們這些人啊!”
“是啊!我們也都年紀不小了,若是被趕走了,去哪找這麼好的事做啊!”
“就是!店鋪生意不好也不能怪我們啊,還不是爲了……”
一直沉默的孫掌櫃一記眼刀飛過,滿是橫肉的臉上竟是現了陰冷之色,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卻是難掩戾氣:“都不要命了是嗎?難道不知道話不可亂說嗎?”
那人的臉色變了變,也知道是自己失言,連忙低下了頭。
看着衆人那死氣沉沉的模樣,孫掌櫃開口說道:“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看看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子!”
“老孫!咱們之間也不用藏着掖着,這鋪子一年兩萬兩的租金真是不貴,只要告示一貼出去,還愁找不到買家嗎?
就說那金華閣一萬兩的稅金,咱們還不知道那些貓膩貓,他們賺的可不只如此!
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只怕告示一貼進店的人都會踩壞了門檻!”
一人嘆氣說道,想到自己的未來就愁容滿面。
孫掌櫃冷哼一聲,鄙視的看着他們說道:“你們只知道找東家,難道你們就想做一輩子掌櫃的嗎?”
衆人紛紛擡頭看着孫掌櫃,只見他肥厚的嘴脣上揚,露出了一抹狡詐的笑來,“咱們說不定可以藉此機會變成人上人呢!”
衆人臉色一變,神色莫測,有人小聲嘟囔道:“可是這銀子咱們也不好湊啊……”
立刻有人嗤笑道:“老李,你可別笑死人了,你管了酒樓這麼多年,這點銀子還拿不出來?”
老李只“呵呵”賠笑,剛纔那死氣沉沉的衆人都由陰轉晴,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了。
“可是世子妃肯把店鋪租給我們嗎?”一人擔心的說道,他們說的好聽是掌櫃的,其實都是給主子打雜的,世子妃可會瞧得起他們?
“且看着吧,她要的不就是銀子嘛,我去找秦側妃說說,十有八九是能成的!”孫掌櫃眯着眼睛笑盈盈的說道,鬆垮的眼皮擋住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
衆人見他這般說,都轉着眼睛,算計着自己的得失。
雲曦悠閒啜茶,安華笑着向外面望了一眼,笑着說道:“世子妃,您猜他們現在要去做什麼呢?”
雲曦挑脣一笑,抿了口茶,開口說道:“打疼了狗,它自然會夾着尾巴去找自己的主人!”
安華與青玉相視一眼,兩人都淺淺一笑,看着屋內三個女人高深莫測的樣子,玄商感覺自己好像瞬間瞭解了什麼叫“三個女人一臺戲!”
待冷凌澈聽到雲曦的想法後,他單手撐額,笑容清淺流溢,衣袖滑落,露出了一段雪白如玉般的手腕,一副美男圖,躍然入眼。
“曦兒真是智謀無雙,惟願以後你切莫負了爲夫……”清淡的語氣夾雜着淡淡的幽怨,聽得雲曦不由蹙起了眉。
“夫君還真是謙虛,你纔是其智若妖吧,與你相比,我這些難道不是鬧着玩的嗎?”冷凌澈夸人聰明,就像美人誇讚醜女,怎麼聽怎麼彆扭。
“我從來不與曦兒鬧着玩,我只和曦兒……”冷凌澈貼近了雲曦的耳畔,聲音輕緩猶如柳絮,細密舒柔,但說出的話卻是露骨至極。
雲曦立刻躲閃開,看着那如仙般俊逸的臉,只咬了咬嘴脣,不欲理會。
冷凌澈見此卻是倏然揚起了嘴角,勾起的脣猶如一彎清月,皎然生華,“看來曦兒是又生氣了,這封信就算了吧……”
信!
雲曦忽的轉過了身,在這一瞬眼中波光大盛,仿若星河轉移,光彩流溢,“是不是澤兒的信?快給我看!”
冷凌澈忽的生出了嫉妒之心,剛纔那一瞬雲曦實在是太美了,即便在兩人動情之時,即便在她最嫵媚嬌弱之際,也不及剛纔那顏色分毫。
冷凌澈輕嘆一聲,伸出手指輕輕覆在了自己的脣上,擡眸笑望着雲曦,“曦兒……”
然而冷凌澈的話未說完,那柔軟的脣就立刻貼在了他的脣瓣上,那般的毫無預兆,那般的直接坦然。
摸了摸自己微痛的嘴脣,看着雲曦那滿是期待的眼神,冷凌澈心中無奈,從衣袖中掏出了那封信遞給了雲曦。
雲澤,或許是他唯一一個無法打敗的人!
雲曦的手近乎顫抖的打開了那封信,她有些急切慌亂,將信封都撕開了一條小小的裂口。
信件有兩個信封,外面的信封上是完全陌生的字跡,上面寫着“錦安王世子親啓”,裡面的信封上纔是雲曦最熟悉的字跡“吾姐雲曦親啓!”
雲曦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裡面滿是字跡的紙,仿若是生怕弄壞了薄紙,所以她的手指雖是微抖,卻還是盡力小心。
就在雲曦展開信件剛剛看了一行字後,淚水便噙滿了她的眼眶,眼中充斥的全是晶瑩的淚珠,讓她的眼前成了白濛濛的一片,再也無法看清上面的字跡。
“我念給你聽吧……”冷凌澈伸手拿過了紙張,雲曦抹了抹眼淚,乖巧的坐在了冷凌澈的身邊,只睜着一雙水光粼粼的眼睛看着他。
冷凌澈移開了視線,將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至親阿姐,見信如唔……”
雲曦的眼淚在聽到那“至親阿姐”四個字時,便已經滾滾落下,冷凌澈擡眸看了她一眼,繼續開口說道:“夏宮清幽,朝廷清明,澤兒一切安好……”
長長的一封信在冷凌澈那宛若碎玉般的聲音中緩緩流過,時間仿若靜止了一般,金色溫暖的陽光映射進屋內,爲兩人的身影鍍上了一層薄光。
冷凌澈聲音輕緩的念出每一個字符,雲曦則是目光融融的看着他,即便雲曦清淚落下,也掩蓋不了兩人之間那歲月靜好的溫馨。
看到最後,冷凌澈挑了挑眉,雲曦心頭一頓,連忙問道:“怎麼了,可是他出什麼事了?”
冷凌澈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將信遞給雲曦,淡淡開口:“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雲曦忙不迭的接過,可當視線落在信紙上時,眼中的擔憂淡卻,取而代之的只有無奈和寵溺。
因爲最後一句話寫着:“冷凌澈,本宮知道你會看我的信,告訴你,就算你娶了我阿姐,我本宮也不會叫你一聲姐夫的!因爲我討厭你!”
那“討厭”兩個字又重又大,可以看出雲澤寫這封信時的咬牙切齒。
“他還小……”雲曦笑着解釋道,嘴角難掩那一絲甜蜜溫暖。
“我還可以回信嗎?”她的眼眶微紅,仍泛着粼粼的微光,她就那樣抿嘴望着他,眉梢眼角都是期待,這樣的雲曦讓他如何能拒絕。
冷凌澈短暫的沉默,他正想開口,雲曦閉着眼睛輕輕吻上了他的脣,不同於剛纔的急切慌張,這個吻溫柔繾綣,微涼而柔軟。
“夫君,謝謝你!”雲曦環住了冷凌澈的腰身,沒人知道在她看到了這封信時,她的心情有多麼輕鬆歡愉。
雖然冷凌澈對她疼愛寵溺,但她的心總有一個角落在惴惴不安,而如今她終於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回答。
冷凌澈長睫微扇,語氣微有喑啞,他擡起雲曦的下巴,沉沉說道:“曦兒用的可是美人計?”
雲曦搖了搖頭,“我是真的高興,能看到這一封回信,我便於願足矣!”
他將嘆出的氣息吹在她的脖頸上,語氣輕柔溫和,“我有什麼理由說不呢?”
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滿足,只要她永遠陪着他,便是天下他也可以傾覆……
……
網撒出去了,就看有沒有魚甘願往裡面鑽,雲曦不動聲色的等着,只看他們能商量出什麼對策。
其中陸瓊羽的母親來過一回,陸瓊羽身子弱,雖然是夏日也還是不可避免的受了風寒,這幾日陸夫人一直在她牀前照顧,直到今日陸瓊羽有了起色,她才能脫身前來致謝。
陸夫人是那種很溫柔的女子,一看便是腹有詩書,氣質清雅,相貌與陸瓊羽也有幾分相似,只是陸瓊羽總有一種弱柳扶風之感,讓人一見便會心中生憐。
陸夫人精心準備了很多的禮物,又紅着眼眶好一番道謝,讓雲曦反是覺得不好意思了。
兩人相談片刻,陸夫人驚訝於雲曦的學識和氣度,之前她聽聞過許多有關雲曦的傳聞,甚至一度以爲雲曦會是第二個二皇子妃,可是今日一見才知道何謂流言可畏。
只是陸夫人自然想不到,這流言背後有着雲曦自己的推波助瀾,陸夫人越發的喜歡雲曦,也爲陸瓊羽能結交這樣的好友而感到欣慰。
直到有人通傳秦側妃來了,陸夫人才起身離去。
雲曦送陸夫人離開,陸夫人與秦側妃寒暄片刻,秦側妃才笑着打量着雲曦,開口嘆道:“雲曦的氣色越發的好了,這模樣也越發嬌豔了!”
雲曦坦然笑笑,擡手請秦側妃進屋小坐。
雲曦命人上了茶水點心,並不開口詢問,秦側妃與雲曦閒聊了一些瑣事,抿了一口茶,開口說道:“雲曦,我聽說你要將店鋪租出去?”
雲曦聞後笑了笑,放下杯盞笑道:“秦側妃的消息很靈通嘛!”
秦側妃神色未變,坦然道:“什麼靈通,還不是那幾個掌櫃的來找我了!”
“哦?他們找側妃所謂何事啊?”雲曦故作不知,兩人虛與委蛇,倒是和樂。
“說來慚愧,這些鋪子都是王妃留下的,可我每日要管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些,竟是使得王妃的鋪子荒廢至此……”秦側妃一臉的愧色,雲曦只冷眼看着,並不說話。
“這些年一直是我管着鋪子,這些掌櫃每年都會來與我回稟,自是覺得與我熟悉。
如今是你接手,他們一時心中惶恐,不知道你其實最和善不過,竟是還非要我來多話,替他們說這一句!”
秦側妃以帕掩脣,眼神似有若無的落在了雲曦的臉上,雲曦蹙了蹙眉,開口問道:“那不知秦側妃要爲他們帶什麼話?”
秦側妃掩脣輕笑,神色溫柔的開口說道:“他們在鋪子裡做了十多年,自然不想離開。
他們託我來問問,看看能不能將鋪子租給他們?”
雲曦詫異擡頭,似有不解,“租給他們?”
見秦側妃點頭應下,雲曦挑眉,眼中皆是打量,“這點小事竟也值得勞動秦側妃!”
“他們的事我自然不屑管的,可是雲曦你想過沒有,這不僅是鋪子的問題,更關係到我們王府的名聲!”秦側妃並不在意雲曦的冷淡和懷疑,反是苦口婆心的勸道。
雲曦不屑的冷笑了一聲,神色疏離冷傲,“不過兩間鋪子,側妃言重了!”
秦側妃也不惱,安心的解釋道:“雲曦,咱們王府在金陵城是僅次於楚宮的存在,一言一行都被人放大數倍。
你突然將王妃的鋪子租出去,別人會如何來想?是咱們王府缺銀子?還是世子受到了王爺的苛責?”
見雲曦像是聽進去了,秦側妃繼續柔聲說道:“其實咱們王府並不指着這些鋪子,金銀是有限的,但若是損了名聲可就不值得了。
我知道你對我有些嫌隙,但是一家人關起門來怎麼鬧都行,就是不能將笑話鬧出去門去。
王爺和世子在朝堂上忙祿,咱們女人家要確保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雲曦一直蹙着眉,見秦側妃看着自己,她才舒展眉頭,輕描淡寫的說道:“多謝秦側妃的善意提醒,不過這事情是我一人做的,即便有人說辭,我也會一力承擔,不勞側妃掛心了!”
雲曦的臉色不大好看,她拿起杯盞輕輕啜飲,已然是一副送客的模樣。
秦側妃嘆了一口氣,只關切的說道:“你好好想想吧,我知道你聰明的,自然分得清利弊!”
見雲曦不說話,秦側妃只好起身離開,直到出了芙蓉閣,一直沉默的冷清薇纔開口說道:“母妃,您覺得雲曦會聽您的意見嗎?我看她好像……”
“她是個聰明的,知道如何做纔是對的,只是她一直身居高位,性情淡漠傲慢,自然不會當真我的面認錯!”秦側妃笑着打斷了冷清薇,伸手理了理冷清薇的髮絲。
“可是,女兒覺得她是個多疑之人,您提出來的意見她可會採納?”冷清薇可不覺得雲曦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說動的人。
“我承認她很聰明,就連我也吃了她的虧!可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她久居深宮,哪裡會懂生意上的貓膩!
就連我也不敢保證那些老狐狸報的賬是對的,要說他們一分不貪,我可不信!
生意之道便是大家都有錢賺,雲曦想掐斷這些人的財路,他們怎麼能不奮起反擊呢!”
秦側妃笑着說道,臉上的表情就如園中的花一般柔美,眸中的光卻是寒寒爍爍,猶如冰封霜凍。
“母妃的意思是那些掌櫃得會鬧事?”冷清薇雖然一直在學府中中饋,但是商海之事遠非她能理解的。
“看着吧,若是雲曦肯就此收手,那麼皆大歡喜,若是她緊咬不放,那些小人物也不容小覷啊!”秦側妃伸手摺斷一支月季,看着那粉嫩的花瓣,幽幽開口。
雲曦想要店鋪,她給!
這些年她從這些店鋪上得了不少的銀錢,即便鋪子給了雲曦,那又能如何?
她只會更加名聲言順的享用鋪子的進項,如今鋪子交給了雲曦,不管是賠是賺都與她再無半點關係!
秦側妃勾出一抹冷笑,玉婉清,若是你知道,即便你死了,你的鋪子都在爲我的兒子效力,不知你可會死不瞑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