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將至,雲曦倒是越發的清閒了,皇后沒有再派教習嬤嬤來,也沒有再來閒聊的金陵貴女,只有冷清落時不時的來陪她說話,如今婚期將至便是連冷清落都安分了下來。
未婚夫妻三日之內不得相見,想到冷凌澈看她時那思念不捨的目光,雲曦不禁紅了臉,不過只有三日卻是被他說的彷彿三年不見一樣,還真是……
雲曦笑着搖了搖頭,繼續翻閱着自己手中的書卷,這是一本楚國的山水人文集,裡面寫的是楚國河山之景以及各地居民的生活習慣,這樣也有助於雲曦更快的瞭解楚國。
正在此時,本是安靜的驛站卻是突然傳來了杯盞破裂的聲音,雲曦合上了手中的書,疑惑的朝院中走去。
只見院中樂華和玄羽兩人相對而立,之間竟有劍拔弩張之勢,或者可以說是樂華單方面充滿了敵意。
“樂華,你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啊?這茶是我爲你特意泡的啊,你怎麼就把它摔了呢?”玄羽看起來十分的委屈可憐,他爲了來見樂華,都忙成一個陀螺了,可是樂華對他卻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樂華抿了抿嘴角,沒有說話,只用一雙如霜似冰的眼睛看着玄羽。
“樂華,我們以後都要生活在一個府裡,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你爲什麼對我總是充滿敵意呀?”玄羽咂咂嘴,明明在夏國的時候,樂華對他挺好的呀,怎麼一到楚國就變成這樣了呢!
樂華的嘴角抿的更緊了,薄薄的一條縫,像是匕首的鋒刃。
“樂華,你就不要生氣了,不如過兩天我帶你去玩呀?”
“樂華……”
“樂華……”
看着玄羽喋喋不休的與樂華說着話,雲曦心道不妙,正欲開口,卻是隻見樂華的身子隱隱顫抖起來,那一雙眼睛像是噴出了怒火一般,她緊抿的嘴脣終於輕啓,卻是近乎崩潰一般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大聲喊道:“你好煩!”
樂華說完便轉身怒氣衝衝的跑掉了,若這人不是世子的侍衛,她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玄羽一人在風中凌亂,腦袋裡面迴盪的都是那句“你好煩”,他的身影彷彿褪色了一般,一點點變得灰白,看起來便讓人覺得很是可憐。
雲曦嘆息一聲,緩步走上了前去,有些歉意的開口勸道:“玄羽,對不起啊,樂華的性格有些孤僻,不喜歡和人交談……”
玄羽眼淚汪汪的看着雲曦,一臉的無辜委屈,“世子妃,屬下真的很惹人討厭嗎?”
其實除了話多一些,真的還好!
可是看着玄羽那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樣子,雲曦只好笑着勸道:“你別介意,樂華一向是有口無心的,若是她真的討厭你,定會與你動手的……”
“真的?”玄羽的眼中浮現了一抹期冀,看着雲曦的目光閃着灼灼的光彩。
“嗯!我最瞭解樂華了,她這個人比較怕生,只要你們熟悉了就好!”雲曦信誓旦旦的說道,看着玄羽由陰轉晴,便也放下了心。
誰知第二天樂華就不勝其煩,竟是直接打了玄羽,聽着玄羽在外面哭訴着“世子妃你騙我”,雲曦第一次有一種無臉見人的感覺。
這個樂華還真是不給她做臉啊!
……
婚期前一日,安分多日的冷清落竟是來了,她給雲曦提了一籃點心,吐了吐舌頭說道:“其實皇祖母是不讓我出來的,說是你和二哥就要大婚了,不讓我來胡鬧。
可是我聽說女子出嫁前心思都十分敏感,我就想着來陪陪二嫂嫂!”
冷清落的好意雲曦很感動,她知道冷清落是因爲她沒有家人在身邊,擔心她一個人會覺得難過。
冷清落拿出了好幾盤的點心,雲曦發現冷清落十分喜歡吃甜食,雲曦雖是不甚喜歡,但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七公主……”
“二嫂嫂,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對落兒這麼生疏嘛!以後你就喚我叫落兒好不好?
我雖然經常和鈺哥哥玩在一起,但是落兒沒有姐姐呀,以後二嫂嫂也當落兒的姐姐好不好?”冷清落親暱的挽住了雲曦,一張笑臉燦然生輝。
雲曦覺得很奇怪,她一向不習慣與人親近,就算是之前與國公府尚無嫌隙,她也不喜歡上官鸞挽着她的手臂。
可是看着冷清落那清澈的目光,純粹的笑意,雲曦只覺心中歡喜,對於她的親近也不排斥。
“好,以後我就喚你爲落兒!”雲曦笑着應道,轉而又有些奇怪的問道:“可是我記得宮中還有幾位公主呀,你們的關係不好嗎?”
冷清落的臉色冷了起來,那張英氣秀麗的小臉竟是浮現了一層陰霾,“我纔不喜歡她們呢,除了皇祖母,宮裡的人我都不喜歡!”
冷清落說完之後,臉上的鬱色漸漸變成了悲慼,“我曾以爲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有美麗的母妃,有慈愛的父皇,可是這一切都在一夜間改變了!
母妃被關在了冷宮,父皇對我不聞不問,外祖一家……”
冷清落不願再說下去,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糕點,眼神有些許迷離,“那時我總是哭,皇祖母便給我吃甜甜的點心,說只要嘴裡甜了,心裡就不苦了……”
雲曦沒想到這個看似開朗的少女竟是隱藏壓抑了這麼多的痛苦,這種感覺她最是熟悉,不管心裡有多痛,也不願在人前露出軟弱。
雲曦有些憐惜的看着她,不想讓她再回憶曾經的痛苦,便岔開話題說道:“落兒,我看你頭上的玉釵很是別緻!”
冷清落摸了摸頭上的玉釵,她的滿頭長髮只用這一根玉釵束起,自是不能摘下,便只笑着說道:“這是金陵碎玉閣的首飾,他們家都是玉石,且每樣東西都只有一個,十分的特別,改日我帶嫂嫂一起去逛!”
“碎玉閣……”雲曦喃喃念道,似是覺得有些耳熟,竟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扶君!
當初國子監的先生鄭南仕就是因爲碎玉閣的一塊玉佩才惹禍上身,而那件事都是扶君一手策劃的,至於碎玉閣也正是他的產業,沒想到竟是在楚國也有!
“落兒,你可知道這碎玉閣的東家是誰?”
冷清落搖了搖頭,“碎玉閣也不過才十年的時間,並不是金陵早就有的店面,至於東家也從未聽說過!”
雲曦蹙了蹙眉,十年,這般來說與長安的碎玉閣時間相差不多,似有什麼線索在雲曦的腦中瞬間劃過,卻是快到讓她來不及抓住……
“二嫂嫂,你想什麼呢?”冷清落吃了一口乳酪酥,不解的看着雲曦。
雲曦揚了揚脣角,搖頭淺笑,將此事壓在了心底。
冷清落陪着雲曦坐了一會,看着雲曦精神狀態還好,便提着食盒離開了,她畢竟是偷偷出宮的,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出去的時候正好在院中看見司辰,司辰倚在驛站院內的樹幹上,手裡拿着什麼東西,正在聚精會神的看着。
粉色的花瓣落了司辰滿肩,他穿着一件銀色的鎧甲,本應英姿颯颯,此時卻是在漫天花雨下顯出了一分的惆悵。
冷清落一看見司辰,就想起了那日他踢自己的模樣,便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繞到了司辰背後大叫了一聲。
司辰正兀自出神,哪裡想到冷清落會突然來這麼一下,手一抖,掌中的東西倏然滑落,落在地上的青石磚上發出了清脆悅耳的叮噹聲響。
冷清落來不及去抓,隻眼睜睜的看着那東西摔落地上,破碎裂開。
那是一支精緻的桃花簪,可是如今上面的粉色水晶挑花已經支離破碎,與地上花瓣融爲一體,彷彿被風吹散,再無影蹤。
司辰怔怔的看着那支破碎的髮簪,這是當時他送給雲曦的,他曾想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是最美不過的告白。
可如今,她明日就要穿上鮮紅的嫁衣,在這桃李芬芳的季節裡灼灼綻放,絢麗奪目,只是她選擇的人並不是他……
看着那碎裂的髮簪,司辰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他竟是鬼使神差的還留着它,如今它碎了,正如那個屬於少年的夢,這樣也好……
司辰轉身離開,冷清落卻是手忙腳亂的尋找着破碎的水晶,她見司辰走了,連忙開口喚道:“喂!你過來一起找啊!”
“不必!”司辰頭都未回,繼續大步向前邁去。
冷清落心裡過意不去,她只是想嚇他一下,卻沒想到會弄破他的東西,看他那樣子這東西應該很重要纔對。
“我不是故意的,我會幫你修好的!”冷清落繼續大聲喊道,可是司辰卻連腳步都未頓一下。
冷清落蹲在桃樹下,一點點的摸索着,樹上的花瓣不斷簌簌飄落,那碎裂的水晶本就細小,她一點點的搜尋着,終於將所有的碎片都找回了。
冷清落精緻的小臉上露出了一抹璀璨的笑意,她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將細碎的水晶都包在了手帕中,這時卻是才發現那髮簪上刻着兩個小字“辰曦”!
冷清落握緊了那髮簪,擡頭望去,卻是早已已經不見了司辰的身影。
她蹙了蹙眉,忽然覺得這簪子碎了也好,她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過往,但是明日就是二哥的大婚之日,她不希望再發生任何的變故!
看來明日她要盯緊了這個司辰了!
……
錦安王府。
明日便是冷凌澈大婚的日子,雖然已近傍晚,王府中卻是依然忙碌着。
世子成婚是府中最爲重要的事情,爲了確保明日一切順利,今夜整個王府都不得安閒。
衆人都對這個即將成爲世子妃的夏國長公主充滿了好奇,有些人覺得冷凌澈運氣好,竟是能娶了名揚天下的護國公主。
也有人覺得冷凌澈實在在可憐,世子本就性情溫潤,可這長公主卻是高傲冷厲,就算是豔福也不好享受啊!
雲曦“一戰成名”,錦安王府的下人都不敢有半點疏忽,生怕哪件事沒做好,惹到了即將成爲他們主子的長公主。
再加上有玄商親自監視,簡直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所有人都被他指使的團團轉,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紕漏纔是怪事!
玉霜院中,秦側妃還在交代着明日的一衆事宜,待將事情全部處理好,天色已經全都暗了下來。
李嬤嬤看着一衆人皆已散去,才與秦側妃說道:“側妃,還是沒有王爺的消息呢,現在已經宵禁了,只怕王爺這次是趕不回來了!”
秦側妃輕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開口道:“王爺有軍務在身,也是情非得已,只望世子不要因此怨怪王爺。”
“可是世子與王爺感情本就冷淡,只怕這次父子兩人再無和解的可能了!”李嬤嬤也嘆聲道。
“唉……都是父子,時間長了就會相互諒解,明日更要將事情做得穩妥,切不能再傷了世子的心!”秦側妃那嫺靜的臉上露出了憐惜的神色,輕聲說道。
“是!側妃真是心善!”
兩人正是說着,卻突然聽丫鬟進來稟告,說是王爺回來了!
秦側妃有些詫然,“你可是親眼看見的?”
“是!奴婢看見王爺回來了,現在正在書房呢!”
“李嬤嬤,去廚房將我一直煲着的湯盛出來,王爺一路疲憊,只怕還滴水未進呢!”秦側妃輕聲吩咐道。
李嬤嬤笑道:“還是側妃心細,每日都爲王爺備着湯!”
“王爺是我的夫君,我照顧他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秦側一笑,保養得體的臉上溫婉柔美。
錦安王的書房裡,冷凌澈站在桌案前,他仍舊一身白衣,白色的錦衣被屋內昏暗的燭火映的有些模糊。
不知是否是因爲跳躍的燭火,冷凌澈那絕美的容顏讓人看不真切,那沉寂的墨眸中竟是隱隱泛着寒光。
坐在桌案後的是一個身穿黑色繡金色麒麟的中年男子,男子的相貌與冷凌澈有三分相似,亦是俊美無雙。
可是相較於冷凌澈那溫潤如玉不染塵埃的縹緲,這男子身上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殺伐之氣。
他的身材要比冷凌澈寬廣,一雙眼睛微微上挑,看人的眼神滿是凌厲和冷酷。
他的左眼下有一道青色的傷疤,從他的眼角直達耳稍,破壞了那冷峻的外表,卻更顯威嚴。
“你怎麼會答應娶一個夏國公主?”他冷冷開口,出口的話更是冷淡如冰,沒有一絲的感情。
“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嗎?”冷凌澈淡漠的開口,眼中那虛僞的柔光都不復存在。
錦安王周身怒氣大盛,陰冷的盯着冷凌澈,突然朝着冷凌澈便摔了一個茶杯,冷凌澈輕而易舉的避開,沒有被水沾染了衣襬。
可這個杯子卻將剛剛進門的秦側妃嚇了一驚,她擡頭看着屋內劍拔弩張的父子兩人,連忙笑着說道:“王爺回來了?”
錦安王見到秦側妃,眸中戾氣稍淡,語氣也柔和了一些,“欣霜,你來了……”
秦側妃笑着走上了前去,將食籃中的湯盅拿了出來,柔聲勸道:“王爺怎麼又發脾氣了?您爲了參加世子的大婚,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怎麼一見面就吵啊!”
“哼!這個逆子,他可不會記掛本王半點好處!若不是因爲母后責令,本王絕不回來!”錦安王怒意難消,看着冷凌澈的眼神仍滿是冰霜。
“若是如此,父王回去便好!”冷凌澈說完便轉身離開,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錦安王的身體氣的隱隱發抖,指着冷凌澈便大聲喊道:“逆子!你給本王滾回來!”
秦側妃連忙輕輕的拍着錦安王的後背,柔聲細語的勸慰着,隨口問道:“太后娘娘寫信責備您了?”
“母后說若是本王趕不回來,以後便不認本王,否則你以爲本王願意回來嗎?”錦安王聲音冷戾,眼中都泛着淡淡的殺氣。
秦側妃卻是笑得更加溫柔婉約,極盡耐心的安撫着,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