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想過很多,當她見到冷凌澈時,她一定要問他爲何要騙她?
他爲什麼會知道夏國即將發生的內亂?
他爲什麼將每件事都算的那麼完美?
那他可曾也算計過她的心?
可是,當她想象過多次的場景驟然出現,當她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質問都被她拋之腦後,轉眼消散不見。
冷凌澈挑脣輕笑,仿若一朵白色芙蓉隨着他的笑徐徐盛放,他還是那個白衣黑髮,俊朗無雙的如玉公子,他眸中的寵溺,脣畔的笑意從未有過一絲的變化。
他緩步走向雲曦,雲曦只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她沒有迴避眼神,眼中的映着身影越發的清晰明亮,他站在她面前,遮住了明媚的春光,讓她的眼中只能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一陣風蕩過,他的白衣,她的紫裙,隨風而起飄搖交錯,他身上獨有的如蘭清香將雲曦層層包圍,彷彿她已被他囚禁在了懷中,無法逃脫。
他緩緩牽起她的手,將那雙纖細微涼的柔夷完全的籠在掌心,她的指尖輕輕顫抖起來,他輕緩的用力,試圖撫慰她的顫抖。
雲曦緩緩低下頭,發上的蝴蝶簪閃着明亮的光華,他的目光順勢而下,只見有一縷調皮的髮絲垂落在她精緻的耳旁,白皙的脖頸晶瑩似玉,在金色的光下泛着溫暖的華光。
“雲曦,我回來了……”
他輕聲呢喃道,一句“我回來了”勝過萬千被辭藻修飾的情詩。
“嗯……”她嗯了一聲,沒有擡頭,只覺得她的手似乎被包在溫暖的雲中,皮膚上那酥麻微癢的觸感是那般的夢幻縹緲。
她嘴角微動,猶豫半晌,才說出了她最想問的一句話,“你,還好嗎?”
“不好……”他乾脆的回答,沒有一絲的猶豫。
她擡頭看他,滿眼驚詫,他不是已經成了世子嗎,爲什麼還不好?難道還有人要害他?
“念卿食可足,念卿衣可暖,心念無法對卿語……雲曦,沒有你,我怎能好?”他的聲音潤的像上好的玉,清的若最泠的泉,即便是脈脈情語,也如同水擊碧玉帶着縹緲的仙氣。
她的身子微微顫了顫,手不禁微微用力,她咬了咬脣瓣,聲音輕的微不可聞,“我,亦是……”
下一瞬,那如蘭的香氣越加的濃烈,她被他突然扯進了懷裡,他那仿若垂雲般的衣料劃過她的臉龐,那細膩的觸感讓她不願離開,那融着蘭香的溫暖讓她甘願沉淪。
她將手環在他的腰間,將頭緊緊的貼在他的心口處,這一刻她不再顧及自己的身份,更不在乎御花園中往來宮人的震驚。
這一刻,他們沒有身份的阻礙,他們只是大千世界裡最平凡的一對相愛的男女,他們只願沉淪在離別重逢的歡悅之中。
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眼淚浸溼,冷凌澈只將她環的更緊,將她那瘦弱的身軀完全藏在他寬大的衣袖之下,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讓她再也無法離開。
玄羽摘下了面具,找到了坐在屋頂上的玄宮,只見玄宮怔愣的望着下面,他心下狐疑,也望了一眼,頓時險些驚得摔了下去。
“這……這是成了?”玄羽驚詫不已,連忙坐在玄宮身邊,兩人一同望着御花園中緊緊相依的兩人。
“十年了,也該成了!”玄宮嘆了一句,莫名的有一種想要淚奔的感覺,只覺得主子的婚事竟是比謀奪天下還要難。
“你幹什麼?你不是要哭吧?”玄羽露出了驚悚的表情,一臉嫌棄的看着玄宮。
玄宮擦了擦眼睛,沒有理會玄羽,玄羽卻是正色問道:“可是少夫人肯離開夏國嗎?而且就算是少夫人願意,夏帝那個死老頭也不願意吧!”
“放心吧,他一定會同意的!”玄宮斬釘截鐵的說道,看着他這般模樣,玄羽便也放下了心,知道主子定是有了萬全的準備,戴上面具便要走人。
“你幹什麼去?主子都來了,你跟在主子身邊不就好了嗎?”玄宮見他又戴上了面具,便奇怪的問道。
“呃……主子這次要多久離開?”
“我怎麼知道?”玄宮狐疑的打量着玄羽,他往日裡不是最喜歡看熱鬧嗎,怎麼今日就要走了?
“我還是先這樣吧!等主子離開我再恢復身份就好!”主子還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他自是不能先行透露。
若是他這個時候離開,豈不是成了不告而別嗎?
那個傻丫頭不還得哭死啊!
玄宮看着玄羽離開的身影,疑惑的歪了歪頭,他怎麼感覺自己突然看不懂玄羽那個白癡了?
雲曦和冷凌澈兩人相伴而行,兩人隨意的走着,雲曦卻只覺的明明是一樣的風景,可是今日的夏宮似乎不再陰霾,而是充滿了溫暖與明亮。
若是可以,哪怕漫步目的,她也願意與他一直這麼走下去……
冷凌澈護送雲曦一路回了曦華宮,遠遠地,雲曦停住了腳步,聲音羞赧的說道:“在往前就是後宮了,你不要再送了。”
雲曦想走,卻被冷凌澈牽住了手,她擡頭看着冷凌澈,臉頰羞得泛起了紅暈,剛纔是兩人剛剛重逢,她可以無所顧忌。
可是這裡已經快到曦華宮了,若是被雲澤他們看到,她會被自己羞死的!
“雲曦,跟我走吧!”冷凌澈突然開口,可這句話卻是擊碎了雲曦眼中的光幕。
她一直在迴避着這個話題,即便她知道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抽出手,小聲說道:“我不能與你走……”
“是不能?還是不願?”
雲曦詫然的擡頭看他,這一刻的他不再溫潤,竟是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她低下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是夏國的公主……”
“公主也可以和親!”他打斷道。
“可是父皇,他不會讓我離開……”
“我自有辦法讓他同意!”他聲音微冷,語氣不容置疑。
她擡頭看着冷凌澈,眼中閃着波光,她咬着嘴脣,近乎哀求的看着他,“我不能離開澤兒!”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哀傷,墨玉般的眼眸彷彿被人割出了一道裂痕,“這纔是你拒絕我的真實理由吧……”
“凌澈,我求你了,我求你不要逼我做選擇!求你……”她眼中有淚光滾落,一向堅強倔強如她,卻是可憐如斯。
“凌澈,我們珍惜現在的時間好嗎,不要……不要再提及這件事了。”
她曾經傻傻的想着,若是她蕩平了夏國的朝政,他會不會願意與自己留在夏國,等着澤兒長大,她也可以隨他歸回楚國。
可是當她看到他的謀略和心志時,她才知道,他的心中有乾坤天下,他有自己的抱負和想法,她不能自私的阻攔他的腳步。
猛虎入山纔是百獸之王,楚國纔是他施展抱負的天下,她不想用夏國困住他!
他看着她,眼神那般的深摯而纏綿,終是,他輕嘆了一聲,伸手拂去了她眼角即將滑落的淚珠,寵溺而又無可奈何的說道:“你若是哭了,我只怕會想殺死自己,回去吧,我們明日再見!”
雲曦乖巧的點了點頭,在冷凌澈的面前,她不自覺的會收起所有的鋒芒,會變得溫柔,會從一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變成一個羞赧的小女孩。
看着雲曦離開,冷凌澈嘴角的笑才消散不見,眼中的波光迅速斂去,變得幽深而漆黑。
雲曦,對不起,我不能聽你的了……
這次,我便是搶,也要將你禁錮在我的身邊!
雲曦神色恍惚的回了曦華宮,雲澤立刻奔了出來,一看雲曦的眼眶紅紅的,頓時氣得咬牙切齒,挽着袖子嚷嚷道:“好他個冷凌澈,居然敢欺負我阿姐,我今日非要打死他!”
雲曦一把拉住雲澤,疑惑的問道:“你幹什麼去?”
“他欺負你,我去打他!”雲澤的臉嘟的像個包子,雲曦見此無奈一笑,卻伸手抱住了雲澤。
雲澤一愣,臉頓時就紅了,他雖然喜歡與雲曦撒嬌,可是雲曦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突然抱他,還是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
“阿姐……你幹嘛嗎?”
雲澤不知道雲曦是爲了他而放棄了自己的心中所愛,她身體有些顫,卻是勉強忍住眼中的淚,笑着說道:“沒有人欺負阿姐,他對阿姐很好……”
雲澤沒有察覺到雲曦那複雜掙扎的感情,只拍了拍雲曦的背,比劃着說道:“那就好!若是他敢欺負阿姐,澤兒一定打的他痛哭求饒!”
暗處的玄羽聽聞之後,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也就是主子讓着你,不然絕對打得你哭着喊姐夫!
雲曦看着雲澤,輕輕撫摸着雲澤的臉蛋,溫柔的笑道:“嗯!阿姐知道,我的澤兒最好了!”
雲澤紅了臉,只覺的今日的阿姐似乎有些不一樣,可是他一時又說不好是哪裡不同。
冷凌澈拜別了夏帝,便出宮去了驛站,玄宮以侍衛的身份跟在他的身後,冷凌澈突然開口道:“信可傳回去了?”
“放心吧主子,信早已經傳回,此時想必已經到了陛下的手裡!”
“好!”
玄宮察覺到冷凌澈的語氣有些冷,便開口問道:“主子,您覺得陛下會同意嗎?”
玄宮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指楚帝,冷凌澈那如玉的臉上竟是浮現了一絲冷冽的笑意,“他自是會同意!雲曦命格尊貴,承夏國命脈所生,甚至比城池還要貴重……”
“可是我們楚國並不像夏國這般信仰天命啊!”
“楚國不必信,重要的是夏國信!”看玄宮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冷凌澈復又開口解釋道:“我們陛下不像夏帝,他的志向是要統一各國。
他明白夏國和南國是最難攻克的,可是衆國都知道雲曦不僅地位尊崇,在夏國百姓心中更有很高的威望,得了雲曦,便是得了夏國的人心!
峻城一戰十分艱難,陛下又折損了周奎,其實就算夏國不談和,陛下也不想繼續下去了,若是能得夏國長公主,陛下自是十分願意。”
“可是陛下會將長公主賜給您嗎?”玄宮還是擔心,若是給了其他的皇子,那他家主子只怕要屠國了吧!
“陛下是不會讓楚國的皇子迎娶公主的,他絕不會破壞他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
可若是讓我娶了雲曦,因爲這場戰事夏國自然不會與我爲伍,屆時我娶了敵國公主,也就避免了我與楚國權貴聯親的可能,這不正是一舉兩得嗎?
而且楚國自然會有大臣勸諫陛下,陛下的耳根子一向軟,就算他最初不想也一樣會被勸動。”
冷凌澈輕挑嘴角,俊美的臉上是掌控了天下一切的自信和淡然。
玄宮被冷凌澈說的雲裡霧裡的,卻只覺得很有道理,便茫然的點了點頭,問出了最後一個他不解的問題,“可是您還沒有與夏帝說過聯姻一事呢,怎麼就能確定他會答應呢?”
冷凌澈瞥了玄宮一眼,冷淡的開口問道:“你覺得我不如夏帝?”
玄宮連忙用力的搖着頭,恨自己不該多話,便轉移注意說道:“主子,我們現在要回驛站嗎?”
冷凌澈看了一眼天色,開口道:“時間還早,我們買些東西去質子府吧!”
冷凌澈從最好的酒樓裡中要了幾桌好菜,命人送到了質子府,他又挑了許多實用的禮物與玄宮一起回了質子府。
曾經那些熟悉的質子們,看着冷凌澈的眼神有羨有妒,交談雖是融洽,卻不再像當初一般親近。
只有榮寧一人,不知哭了幾回,見面時就先哭了一通,坐到飯桌上又哭了起來,只要一有人敬酒,他便嚎啕大哭。
最後攪得大家都不敢敬酒了,只安安靜靜的吃着飯,畢竟他們質子的生活都不好,難得有這樣豐盛的飯菜。
酒過三巡,冷凌澈命玄宮將他買的那些東西都分了下去,榮寧眼淚汪汪的看着冷凌澈,冷凌澈只覺得有些無奈,微微勾了勾脣角。
可就是這最正常不過的笑,使得榮寧掩面大哭起來,冷凌澈伸手扶額,這榮寧還真是與所有人都不一樣。
“冷兄,我真是太高興了!真的!我一直都覺得你不該和我們一樣,你這樣的優秀,怎麼能當一輩子質子呢?
好在老天有眼,你終於成了世子,終於得到了原本就屬於你的東西!”
冷凌澈見榮寧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伸手遞給了他一方帕子,那帕子也是潔白無垢,就像他那一身白衣一樣。
榮寧不客氣的接過了帕子,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想要還給冷凌澈,冷凌澈蹙了一下眉,笑着搖了搖頭,“你留着用吧……”
榮寧又擦了擦眼睛,抽泣道:“冷兄,我跟你說,從小時候你與我換了院子後,我榮寧就發誓,這輩子只認你這個朋友!更願你爲你兩肋插刀,肝膽相照!”
榮寧喝的有些多了,沒有看見冷凌澈那一向溫潤的面容上,竟是閃過一瞬的心虛。
“你回去了就好,以後好好生活,不要怪你父王,那樣對你也不好……”榮寧嘟嘟囔囔的說着,冷凌澈看他的目光卻很是柔和。
榮寧絮叨了很久,冷凌澈一直耐心的聽着,直到榮寧喝多了,倒在餐桌上不省人事,冷凌澈纔看着他笑道:“能得榮兄這般厚愛是凌澈的福氣,凌澈日後自會回報!”
冷凌澈站起身,潔白的衣袖攬了清風,拂了明月,風華絕代無雙,他命人將榮寧扶回了房間,緩步走出了質子府。
他轉身看着門口那“質子府”三字,淡漠的收回了視線,踏着月光揮袖離開。
有些東西早就應該變了,所有人都墨守的規矩總要有人打破!
……
冷凌澈果然不再與雲曦談及兩人的何去何從,他只是每日都進宮來陪她,兩人的關係已經成了衆所周知的秘密。
沒有人敢說教雲曦,更沒有人敢指責冷凌澈,畢竟楚國大軍還在峻城外守着呢!
可就在雲曦享受着她自以爲短暫的美好時,誰知楚國國君終是定下了兩國交好的盟約,卻是不要銀錢,不要城池!
這簡直是白日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夏帝自是願意的,可是唯有一點他無法答應,因爲楚帝竟是要讓冷凌澈迎娶長公主,以成兩國秦晉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