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黃雀在後

雲曦與那張文修的目光遠遠對上,張文修長着一把花白的絡腮鬍,一雙眼睛微微上挑,閃着寒光,長得便是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

定國公眼神微眯,心裡已經想出了無數的可能,佛光寺與雲曦關係匪淺,難道又是有人來針對雲曦?

可是這次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也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給配合雲曦……

定國公面上不露分毫,心裡卻在分析利害,只用一雙精明的老眼盯着眼前的局勢。

“佛光寺是我夏國最重要的佛寺,竟有賊人敢痛下殺手,陛下定要揪出兇手給佛光寺一個交代啊!”楊太后正色說道。

夏帝也點了點頭,佛光寺信衆頗多,這件事的確要處理得當,“張文修,那你可知道是誰要殺人滅口?”

張文修面色不善,掃了雲曦一眼,開口說道:“買兇殺人的正是佛光寺主持——玄宏大師!”

一語落,殿內一片譁然,雲曦依然端坐,面色卻是有些凝重,楊太后和賢妃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兩人心思各異。

“這怎麼可能?玄宏大師是得道高僧,怎麼會買兇殺人!”

“就是啊,我可不信!”

玄宏大師的名望非常之高,衆人一時間自是難以接受,議論之聲紛擾不斷,張文修見此摸着鬍鬚說道:“是與不是我們一問便知!”

夏帝也心存猶疑,他心中對玄宏大師還是十分信服的,想當年各國曾共同舉辦過一次佛會,許多高僧皆參加了那次的佛法辯論,最後卻是年紀最輕的玄宏大師名登金鼎,可想其佛法造詣。

更是有一高僧曾言,玄宏大師是最接近佛祖之人,將來必會肉身化佛。

是以衆人如何會相信這般神聖之人竟會屠戮性命?

“陛下,微臣救下的那名僧人就在京兆府中,而且昨夜微臣便將玄宏大師請進了長安,陛下不如依次詢問再做定奪!”張文修準備的很是充分,夏帝聞此便點頭應下了。

雲曦微微蹙起了柳眉,看似毫不在意,實則眼眸微轉,無意間敲動的手指更是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

賢妃微微挑脣,看來雲曦這次是被打的措手不及,如此方纔不會辜負她另備的好戲!

不過片刻,一位身着青袍的僧人有些緊張侷促的走進了殿內,在衆人那探查的目光下,這僧人顯得十分不安。

“貧僧參見陛下,參加太后娘娘!”僧人的聲音微抖,低頭頷首道。

“你是何人?”夏帝聲音威嚴冷肅,在外人眼中夏帝還是有一身帝王之威的。

“貧僧玄淨,是佛光寺的大長老……”玄淨看起來要比玄宏更年長一些,氣質卻是遠遠不如。

頓了頓,玄淨復又補充道:“貧僧也是玄宏主持的師兄!”

“京兆尹剛纔說你被人追殺,你可知幕後之人是誰?”夏帝冷冷問道。

“貧僧知道。”玄淨似乎很是悲痛,面色愴然。

“如實招來,若是膽敢欺君,休怪朕不念佛祖慈悲!”

玄淨雙手合一,嘆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如何敢欺瞞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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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此事關係我寺的名聲,若不是無法,貧僧也不願宣揚!”

玄淨說罷,衆人紛紛交頭接耳,難道這件事還真與玄宏大師有何關係嗎?

“真的是玄宏大師想要殺你?你可知是因爲什麼?”夏帝茫然不解。

“自是因爲貧僧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玄淨痛心疾首的說道。

衆人一時都來了興致,這殺人的理由總是千奇百怪的,可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無慾無求的和尚殺人,對於這背後的理由就更是好奇了。

“到底是何事?速速招來!”

夏帝厲聲詢問,玄淨突然跪在地上,面露惶恐,“陛下,貧僧自是不敢欺瞞陛下,可是貧僧所說之事事關重大,還請陛下能夠饒恕貧僧的罪過!”

“好了!朕知道了!你快說吧!”夏帝不耐的揮了揮手,一口應下。

玄淨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說道:“貧僧無意間經過玄宏的禪房時,正巧聽到裡面傳來了玄宏的說話聲。

貧僧本來沒有放在心上,可是貧僧卻是聽玄宏念出了一個名字!”

玄淨擡頭看了夏帝一眼,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擠出幾個字來,“他喚的名字是——慕清!”

一語如石,激浪千層,殿內只聽到吸冷氣的聲音,衆人收起了臉上興致盎然的模樣,將頭深深埋下,這事可不是鬧着玩的!

“放肆!簡直是胡言亂語!”雲澤將桌案上的杯盞狠狠的摔在了玄淨的身上,咬牙切齒的怒聲叱道。

饒是張文修也變了臉色,他嘴上的鬍子一顫一顫的,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在胡說什麼?你昨日可沒有與我說這等事!”

“此事事關重大,貧僧自然不敢輕易與人來說!”玄淨仍是低頭跪着,沒有看張文修一眼。

張文修立刻跪了下來,惶恐的說道:“陛下,臣不知此事啊……”

張文修隱隱有一種被人利用了感覺,若是他早知此事,絕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提審玄淨!

當朝皇后與得道高僧,即便無事傳了出去也難免曖昧,這個該死的老和尚分明是要害死他!

“陛下!這和尚竟是敢損皇后的清白,必須要治重罪!”國公夫人怒不可遏,慕清都已經死了,這些人竟是還不肯放過她!

“陛下,臣妾也覺得這件事匪夷所思,切不可聽他一面之詞啊!”賢妃小心的開口說道,夏帝卻是全然沒有入耳。

他眼神冷寒的看着玄淨,似乎是要在他的身上盯出一個洞來,他身上的威壓驟然加重,眉宇間皆是無法化解的戾氣,仿若是被觸了逆鱗的龍,心思轉換間可覆天下。

雲曦一向覺得夏帝缺少帝王之勢,可是今日的夏帝卻是讓雲曦都大爲震驚。

“說下去!”夏帝的聲音彷彿從深淵寒潭中傳出,混着殿外的寒風,帶着刺骨的寒意。

“父皇!他分明是在侮辱母后!”雲澤不過十歲的稚齡,身上的氣勢卻是不容小覷。

“都給朕住嘴!朕要聽他說!”

國公夫人還欲開口,雲曦拉了拉國公夫人的手,示意國公夫人落座。

國公夫人無奈,只好怒氣沉沉的坐下,卻是恨不得將眼前的和尚千刀萬剮!

玄淨被龍椅上那冷戾的視線盯得脊背發涼,只得嚥了咽口水,繼續說道:“貧僧也覺得震驚不已,便偷偷的聽了一會兒。

卻是隻聽玄宏說,他已經依諾給了長公主足夠尊貴的命格,長公主以後定可以一世平順,他答應皇后的事情做到了,只希望皇后娘娘也能履行諾言……”

“什麼諾言?”夏帝冷冷問道,劇烈起伏的心口顯露了他此時的憤怒。

“貧僧不敢說!”玄淨將頭埋得更低了,聲音顫抖不止甚至都帶了哭腔。

“說!否則朕殺了你!”

玄淨的身子一抖,才近乎哀切的說道:“說是今生無緣,來世再續!”

“砰”的一聲,夏帝將眼前的桌案一把掀翻,桌案上的杯盞碗碟全部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衆人都起身跪了下來,心裡暗暗罵着玄淨,好好一個宮宴都因爲他被攪亂了!

雲曦一邊爲國公夫人順着氣,一邊擡眸看着夏帝,冷聲問道:“父皇這是信了?”

夏帝沒有回話,甚至都沒有看向雲曦一眼。

雲茉跪在地上,卻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今日可真是精彩,不但敗壞了上官皇后的名聲,如今看來就連雲曦那命格都是假的!

若是雲曦不再是什麼天命所歸,依着父皇對他們姐弟的涼薄,他們以後也就不足爲懼!

現在父皇最寵愛的公主就是她,若是沒有了雲曦的庇佑,雲澤的太子之位不就唾手可得了嗎?

那時沒有云澤礙事,雲興更是不足爲懼,那這儲君的位置不就落在了三皇兄手中嗎?

若是三皇兄登基爲帝,那時她的身份只會更加的尊貴。

雲茉越想越興奮,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剋制,簡直都要笑出聲來了。

楊太后抿嘴一笑,笑意只是一瞬,隨即便正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長公主的命格是皇后與玄宏大師合謀的?”

楊太后爲的可不是往一個死人身上潑髒水,想要除掉雲曦,就要先廢了她的命格,讓她再也沒有辦法翻身!

賢妃只冷眼旁觀,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心裡卻是暗暗欽佩楊太后。

這個老東西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直奔人的性命,這等心機絕不能留,除掉雲曦之後,她便要除掉楊太后!

“是!貧僧便是這般聽到的!”玄淨一句話便給了肯定的答案,衆人都不由震驚,雲曦的命格竟然是假的?

丞相府與六部尚書府都已經元氣大傷,衆人本以爲最後的贏家就是雲曦。

可是誰曾想到今日竟是生出瞭如此醜聞。依着陛下的性情,只怕這長公主和太子的日子都要不好過了!

楊太后勾了勾嘴角,眼神陰狠的盯着雲曦,雲曦將她逼到如此境地,她怎能放過!

“師兄可曾說夠了,若是說完了可容得貧僧一言?”

一道溫暖乾淨的聲音傳進殿內,只見一道欣長的身影緩步而來,玄宏大師身披一件紅色的袈裟,袈裟上嵌着顆顆金珠,袈裟上染了一層薄雪,平添了一分淡逸神聖。

他站在門口輕輕掃落了身上的雪花,動作輕柔的彷彿這些薄雪都有着生命,容不得別人粗魯以待。

他神色溫淡,相貌極俊,身上卻是透着一種悲天憫人之感,彷彿他便是那渡盡世人的真佛,不容褻瀆。

玄宏立於殿內,向夏帝行了一禮,卻是不卑不亢,仿若世間衆人在他的眼中都是平等的,即便他眼前之人是一國帝王,也不值得他卑躬屈膝。

相比於玄宏的淡然飄逸,玄淨的身上就多了許多的世故圓滑,或許這便是老方丈選玄宏做佛光寺主持的原因。

玄宏看了一眼玄淨,眼中沒有一絲的怨恨,溫和的仿若是在看一個犯錯的孩子,需要他的指引和教化。

“師兄,你爲何要做這樣的事呢?”語氣之平和,仿若他只是一個局外之人。

“我……我……”剛纔還口若懸河的玄淨竟是結巴了起來,他沒有看玄宏一眼,彷彿是害怕對上那雙純淨無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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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你買兇殺我,我又何至於會走到今日這步!”不知玄淨想到了什麼,終是平穩了呼吸毅然開口。

“阿彌陀佛,師兄,我昨日找你許久,竟是都不知你何時下山,我又如何殺你?”

“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了,我撞破了你的事,你自然不能留我!”玄淨擡起頭來,對玄宏怒目而視,眼中的恨意並非作假。

“何事?”

“自是你與皇后娘娘的事!”

玄宏的眉頭微挑,只嘆息一聲,“阿彌陀佛,皇后娘娘早已故去,師兄莫非是入了夢魘?”

玄宏那絕世脫俗的模樣仿若刺痛了玄淨的雙眼,他竟是突然站起身來,怒聲叱道:“玄宏,你還要欺騙世人多久?

早在皇后娘娘入宮之前,你們便相交甚好,甚至你還要爲了皇后娘娘而還俗!

最後娘娘入宮爲後,你才放下了心思一心禮佛,可是這麼多年你可曾有過一日忘記過皇后娘娘?

就在長公主出世當日,你便親自跑到了宮裡,還爲長公主批算了命格,你我每日與師父學習佛法,我怎不知師父還教過我們批算命格!”

玄淨旁若無人的怒聲道來,每句話都爲玄宏添了一條必死的罪名。

在玄淨談到往事之時,玄宏那一向無悲無喜的臉上竟是少有的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調整好了心緒,有些悲涼的看着玄淨,“師兄,出家人不打誑語,你爲何要有這般的說辭?”

“玄宏!收起你這副嘴臉吧!師父和衆人被你所騙,可是我不會,我早就看清了你的內心,只是我沒想到你竟會對我痛下殺手!”

“師兄!難道你還在爲主持一事而記恨我嗎?你應該知道,我志不在此,你若是喜歡給你又如何?”玄宏的眼中悲憫而又滄桑,語氣更是有說不出的淒涼。

“夠了!玄宏,我不需要你讓!我只是想讓衆人看到你的真面孔!

你的確是志不在此,因爲早在十多年前,你的心就給了一個女人,你從未有過一日忘記她,否則你如何會在房裡藏着她的畫像,一藏便是十餘年!”

玄淨似乎積怨多年,早已經不再有任何的顧及。

玄宏的身子顫了顫,竟是向後踉蹌了兩步,他那陡然生變的臉色讓衆人都不由得心生懷疑。

而夏帝卻是彷彿已然確定了心中所想,他的身體因惱怒而劇烈的顫抖起來,嘴脣哆嗦着,長久說不出一字。

良久之後,夏帝那陰森的眼神一一掃過玄宏和雲曦,“來人!去佛光寺,搜!”

定國公見事不妙,其實他也知道上官慕清和玄宏有些交情,可是上官慕清當年心儀的是姜藺,他哪裡會把這段過往放在心裡,卻不想竟是生出了這般的是非!

“陛下,此事……”

“住嘴!朕不想聽任何人解釋!命御林軍大統領簫牧親自前去,搜索全寺廟,務必要找出……”

夏帝將剩下的話盡數咽回,而簫牧自是明白,連忙備馬而出,一行人朝着佛光寺馳騁而去。

“師兄,我們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嗎?”玄宏的語氣竟是近乎悲慼的哀求。

“玄宏,你心中無佛,不配被世人敬仰!”玄淨收回了視線,眸色複雜卻不容改變。

賢妃掃了玄宏一眼,只見他的面色悲慼,而云曦同樣臉色蒼白。

既然好戲已經開始,哪有冷場的道理,賢妃嘴角一揚,如今也該由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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