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不動聲色地躺回沈諾軒的身邊,這或許,是最後一夜,她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晨的鐘聲響徹天際,沈諾軒醒來,看着身邊的寧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輕輕地起身,不想驚醒了寧霜的好夢,徑直穿好自己的衣服,回了勤政殿換朝服,準備上朝。
卻不知道,在沈諾軒離開清羽殿的那一瞬間,寧霜忽然睜開眼睛,不捨的情緒從眼中一閃而過,心中悵然。
“皇后娘娘——”很快,玉蘭姑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低喚。
“姑姑稍候——”寧霜說着,起身,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衣裙,簡單的髮飾,樸素的妝容,看起來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打開門,卻見玉蘭姑姑已經站在門口,恭候着。
“娘娘確定要這麼做麼?”玉蘭姑姑再一次開口。
“確定了,我不想他再爲難,如果沒有我,可以讓他更好地實現他的抱負和理想,那麼,我願意。都準備好了麼?玉蘭姑姑”寧霜問道。
“都準備好了,就等皇后娘娘收拾完畢。”玉蘭姑姑說着,看着寧霜。
“玉蘭姑姑,七哥也算是你看着長大的,你對他的疼愛,想必不會少於先太后,我這麼做,對我對他,都是有好處的,想必你也明白,否則你不會答應我這個荒唐的要求。我走之後,請把這封信交給他,他會明白一切。”寧霜說着,拿出早就寫好的信,遞給玉蘭姑姑。
玉蘭姑姑仔細地收起,看着寧霜收拾了幾套的衣裙,帶着一點銀票和碎銀子,簡單地不能再簡單了,心中嘆息,皇后娘娘,這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時隔三十年,清羽殿再次起火,火光照亮了皇城的半邊天空,看起來那麼絢麗,卻也那麼驚心!
沈諾軒正在朝堂上與衆位大臣商議邊境之事,戰敗的雪凝國不服結果,企圖再次挑起事端,雲清國與東湘國並不相鄰,可也放出話來,說是皇太女在東湘國受辱,想要討回公道。一時間,東湘國的邊境,四面八方都傳出急報。
當小遠子急匆匆地從殿外跑進來的時候,沈諾軒正欲開口說着什麼。
“皇上,大事不好了——”小遠子不等請安,撲通一聲跪下,倉皇說着。
“大殿之上豈容你喧譁,來人吶——”沈諾軒與朝臣在談正經事,卻不防被小遠子打擾,冷聲說着。
“皇上,奴才萬不得已啊——清羽殿失火,皇后娘娘還在裡面……”小遠子一邊磕頭,一邊說着。
當沈諾軒聽到清羽殿失火這幾個字的時候,臉色大變,一絲驚恐害怕的情緒閃過臉上,不顧滿朝文武還等候議事,從大殿的寶座上站起,二話不說便朝着永壽宮衝了過去。
阿寧——
他不敢想象,如果阿寧死在這場大火裡,他會怎麼樣。
滿朝文武看着依舊跪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小遠子,有人開口問着:“遠公公,到底怎麼回事?”
“今晨起牀後,皇后娘娘想去後廚爲皇上做點心,卻沒想到一時大意,後廚失火,夏
日風大,火勢控制不住,造成整個清羽殿後殿受災,奴才來的時候,皇后娘娘還沒出來……”小遠子簡單地解釋着這件事情的始末,臉上擔心的神色依舊未曾消退,起身對着各位大臣說道,“奴才要去清羽殿幫忙了,皇上估計這會兒不會再回來了,各位大人還是請便吧——”
說罷,轉身朝着永壽宮的方向急忙奔去。
衆位大臣面面相覷,雖然他們對皇后不滿,認爲她出身低微不足以母儀天下,可皇后的救命之恩還是記在心裡的,如今皇后既然還是皇后,那麼事關東湘國國母,他們身爲臣子,還是要表示關心,當下商定,前去永壽宮,看能不能幫忙。
大殿之上,沈煜塵聽到這個消息早就不見了蹤影,追隨着沈諾軒的腳步而去,楊丞相雖然不滿寧霜出身,可也是一條人命,吩咐殿外當值的公公去太醫署請了太醫,這才和衆位大臣一起去了永壽宮。
火勢漫天,根本壓制不住,玉蘭姑姑焦急的神色出現在沈諾軒的眼裡,沈諾軒二話不說,直接便朝着那火裡衝過去,寧霜還在裡面,她不可以出事。
然而,一切還是晚了……
當東湘國的衆位大臣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他們器宇軒昂的皇上,身上的龍袍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懷裡抱着一個穿着月白色宮裝的女子,那是皇后娘娘慣有的裝束,怡親王沈煜塵呆呆的站在一邊,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諾軒懷中已經毫無氣息的人兒,渾身顫抖。
難道,東湘國的皇后娘娘,就這麼,去了……
朝臣下跪,叩拜着沈諾軒懷中這個女子,即便她出身低微,可她品格高尚,這一拜,拜的是她當初的救命之恩。
沈諾軒的臉上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不顧朝臣和他人的表情,抱着懷中的女子便去了勤政殿,從大火中驚醒逃出的小桃紅着眼眶,跟在沈諾軒的身後,朝着勤政殿而去。
所有的人,心思各異,悲傷地,無奈地,痛苦的,難以置信的……各種表情不一而足。他們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就這麼去了,經過封后大典正式成爲皇后,纔不過短短几個月。
“她死了,現在,你們都滿意了……”帝王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傳到一衆朝臣的耳朵裡,卻顯得那麼寒冷,那麼刺骨,炎炎夏日,衆臣卻有種置身冰窖的錯覺。
或許,他們都低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間的感情,可是,時間回不去了……
永壽宮交給了沈煜塵,他派人救火,以免火勢將整個清羽殿甚至永壽宮都蔓延,玉蘭姑姑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不理會這些將寧霜逼入絕境不得不走這一步的朝臣,跟着也去了勤政殿。
緊握着袖口,那裡,有寧霜交給她的信,她必須完好無損地,交給沈諾軒。
勤政殿裡,沈諾軒看着牀上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屍體,只從衣着和熟悉的裝束上看出這個女子就是寧霜,東湘國的皇后娘娘。
殿裡,一時寂靜無聲,不論是小桃還是玉蘭,亦或是從朝堂匆匆趕往永壽宮而後又匆匆趕到勤政殿
的小遠子,此刻,沒有人開口說話,室內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皇上——”玉蘭姑姑看着手中的信,有些不忍地開口。
若皇上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一手策劃的,他會怎麼樣?
沈諾軒置若罔聞,不理會玉蘭姑姑的呼喚,兩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皇上,皇后娘娘有書信留下。”玉蘭姑姑再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開口,卻見沈諾軒聽到寧霜留有書信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猛然擡頭,看着玉蘭姑姑。
“拿來。”低低的兩個字,彷彿帶着千鈞之力,傳到玉蘭姑姑的耳朵裡,頓覺有些驚心。
將寧霜留下的書信呈上,玉蘭姑姑嘆了口氣,示意小桃和小遠子離開。小桃和小遠子都知道,玉蘭姑姑是先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女,又是照料沈諾軒長大的,和沈諾軒的情分,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兩人當下點頭,靜靜地退了出去。
“皇上看了這封信,想必就知道,皇后娘娘心中的想法。”玉蘭姑姑說着,想起前夜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站在她的門口哀求,哪裡是一國的皇后,分明就是一個爲心上人擔心的普通女子,爲了心愛之人能夠安心,寧願豁出一切。
“七哥,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你放心,我沒有死,只是學了你的母親,放火燒了清羽殿,金蟬脫殼,離開了皇宮。我一直記得答應過你的,要和你生死相隨,一生相伴,可是,我卻不能讓你爲難。如今朝臣向你施壓,廢后或者選妃,都不是你我願意的,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離開,等待合適的時機。七哥,對外,就宣稱皇后娘娘死在那場大火中了吧,有朝臣做證明,沒有人會懷疑。今後,我會以全新的身份,出現在你的面前,那時,我不再是紅袖招的歌女,也沒有讓人挑剔的身份,我會和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一切。我自安好,請君勿念。”
這就是寧霜的信,好一招金蟬脫殼,她不想他爲難,可是,她卻不信他能夠解決所有的事情,所以,她選擇以自己的方式,給他退路,給自己退路。
“小遠子——”沈諾軒將手中的信握緊,朝着外面喊道。
“奴才在——”小遠子忙跑進來,躬身應着。
“傳旨,皇后娘娘殯天,東湘國國喪,自即日起,朝臣不準再提選妃之事,違令者斬。另外,辦葬禮,將皇后娘娘好好安葬。”沈諾軒低沉的嗓音響起。
“奴才,遵旨。”小遠子說着,跑到殿外,朝着九重宮門大聲喊道,“皇后殯天——皇后殯天——”
喪鐘敲響,東湘國自先太后薨逝之後,那個名動京華的皇后娘娘,也隨之而去了。沈諾軒以皇后剛剛殯天爲藉口,堵住朝臣要求選妃的請求,一心撲在雪凝國挑起邊境事端的事情上。
他知道寧霜沒死,只是走了,她終究被宮裡的鬥爭和傾軋壓得喘不過氣來,還是選擇離開了這個華麗的牢籠。可是,他知道,寧霜並非是個逃避現實的人,她一定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只需要按照她的意願,做好所有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