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和不捨的人們,也陰陽兩相隔。
這般難過與惆悵,是別離之人內心的真實寫照,也同是他們只能埋在心中的感情。
秦流素還是不由地溼了眼眶。她不知自己爲何而流淚,或是爲些離她而去的親人們,也或者是爲她自己。
死裡逃生至今,出宮至今,再到下定決心報仇的那一刻。再到現在眼前所看見的這些場景,歡笑也好,流淚也罷,秦流素的心無時無刻不在被疼痛的傷口腐蝕着。
一點一點,慢而煎熬。
秦流素抽泣之間,細心的獨孤翼好像還是發現了什麼,轉而回過頭來用目光搜尋時,卻又什麼都沒有看見。
可秦流素的存在還是被獨孤翼察覺到了。作爲一個皇帝特有的敏感,直覺告訴他,周圍有人在跟着他。
秦流素已然十分小心地隱蔽了起來,爲了不讓獨孤翼發現,她不敢輕易動彈。可如果獨孤翼找過來的話,那她是絕對逃不了的。
獨孤翼輕手輕腳地往這邊移過來了,秦流素可以感覺到,他在向自己靠近。秦流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被他抓住,二則是拼盡全力逃跑。
然而獨孤翼還是停下腳步來了。
該是覺得自己太過謹慎了,在無憂這樣的地方,他又該疑慮些什麼。他獨孤翼從來微服出宮都是無一漏洞的。
秦流素也鬆下一口氣來,接而正欲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時,忽然一人從身旁出現,捂住她的口鼻便將她拉走了。
反應過來的秦流素一看,竟是獨孤荀。
“是你……你怎麼……”
獨孤荀又這麼突然地出現了。秦流素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離開無憂。從上一次送秦流素回來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守在這兒。
默默無聞地守在這兒。
“南王爺,你爲何不回京城,你出宮在外這麼久,皇上知道嗎?”
“我和皇上打過招呼了。”獨孤荀說,等他在這外面的世界玩兒膩了纔回宮。宮裡於他來說,是個令他不怎麼喜歡的地方。
“可皇宮畢竟是你的家呀。”
在秦流素看來,獨孤荀再怎樣不喜歡皇宮,可至少,那是生他的地方,他的母后還有他的哥哥,都在那裡。
獨孤翼若是不回宮裡,又該到哪裡去呢。
難道他還留戀靖王府不成。
“若本王說本王喜歡在這兒,你會不會趕本王走呢。”獨孤荀話音剛落,秦流素的臉色就變了,也不由地沉默了。
緊接着而涌起的,便又是秦流素胃裡那一陣翻騰,有一回翻江倒海地,秦流素儼然就止不住地想要吐了。
秦流素這一有反應,水仙也連忙將她扶走了。
“喲,這是哪兒來的俊公子啊?”
“生得如此標緻模樣,簡直比安陽侯府的少爺還要俊俏幾分呢……”
……
水仙樓的姑娘從來沒見過獨孤荀,見他是個面生的外來人,又見他生得十分好看,也不由地打趣了他來。
獨孤荀骨子裡天生帶了幾分冷淡,又因他不喜與陌生女子靠近,自然就先離了這水仙樓。
讓小云再一次重拾了對安老夫人的痛恨之心的,無非是她來到無憂的安府時了。
“你是……”
小云見到了聽秦流素說過的碧蓮,碧蓮用一種疑惑的口吻詢問小云是誰。
“我是秦流素小姐的丫鬟,從京城來的。”
“你是……小云姐姐?”碧蓮竟然也知道小云,該也是聽秦流素說過的,“你既是小姐說過的小云姐姐。”
同是服侍過秦流素的兩個丫鬟,今日二人得以相見,也算是巧合中的緣分,緣分裡的巧合了。
可一切都好,就偏偏安家的發生的事情不好。
再得知安夫人是因爲聽樂安老夫人從京城傳來的消息纔想不開的,小云真是悔盡了自己對老夫人發過的那些善心。
這個安老夫人,秦流素的死是讓她高興的,可孫兒安文昭的死好歹是讓她難過的。
她自己知道了這些,該如何也就如何了,卻偏偏要讓人把這些消息傳給了安夫人。到頭來把自己的兒媳婦也給作弄死了。
如果小云現在還在安老夫人的身邊,她真是要好好責備一下安老夫人的。但現在想這些也已然是無用的了。
“小云姐姐,安老夫人從京城傳來的消息說,少爺和小姐都出事了,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什麼真的還是假的?”
聽到丫鬟碧蓮問這樣的問題時,小云還不由地生了一頭霧水,原是聽碧蓮解釋了才知道,少爺安文昭竟然在不久前剛回來過的。
所以碧蓮也就認爲,既然少爺沒死,那小姐是不是也有可能還活着。
“你是說……少爺回來過了?”
“是啊,小云姐姐。”碧蓮滿是肯定地點了點頭:“就在昨日,少爺他前腳剛走,小云姐姐你今天就來了。”
這是個極大的問題。小云很是清楚,少爺安文昭已經去世了,那這個回來的人一定不是真的安文昭。
可至於是誰,一時還難以猜測。
“碧蓮,你說少爺剛回來過,那他回來都做了什麼?”
聽小云這一問,碧蓮也說沒什麼,少爺回來只是詢問了夫人的狀況,可得知夫人已經去世後,他便去老爺和夫人的靈位前上了幾炷香,磕了幾個頭。
“除了這些以外,少爺他什麼都沒說嗎?”
碧蓮只說了沒有。
“少爺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很是驚訝,可少爺看上去很是難過的樣子,連話都未曾和大家說幾句,便直接去了祠堂。”
連話都沒怎麼說,這的確不是安文昭該有的樣子。雖然還猜測不出來此人會是誰,但小云大概可以肯定,這個人一定不會是安文昭。
而且,此人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能扮成安文昭的樣子以假亂真,此人定不簡單。
在小云看來,無憂的安府的確是比京城的府宅要小一些的。但不管如何,這是秦流素最喜愛的家。一個家不論大小,都該有個家的樣子。
秦流素不在了,安夫人也已經過世,放着這樣大的一座府宅在這兒,必然是要重新打理一番,再做些新的打算與安排的。
同碧蓮一起,小云在不影響整個安府運轉的前提下,對府上的家丁與人手做了適當的削減。
也拿出了她當丫鬟多年來積累下的經驗,把整個安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碧蓮也禁不住嘖嘖讚歎,小云看着與自己年紀相仿,但做起事兒來,確實是比自己要能得多的。
“表哥,嘿嘿!表哥——”
霸王少爺孫勇近來樂呵得很,老往劉王府上跑,也老是開心無比地念在端木磊的身邊,像個跟屁蟲,又像個拍馬屁的。
“好了行了。表弟啊,比表哥他近來事情多,也忙得很,你就少去打擾他了。免得惹他心煩,他又不高興了……”
劉王妃見狀勸了那孫勇一番,孫勇又十分喜樂地跑到那劉王妃的跟前來了,滿心歡喜地喊着“嫂子”。
“好了,表弟,你也別太開心了,王爺對你如何,那是因爲他是你的哥哥,不管是親的還是遠得,他都是想着你這個表弟,心疼你這個表弟的……”
“對對對,嫂子說得對!”大概是心中太過喜悅,孫勇這番巴結也沒完沒了了……
孫勇的高興不是白來的。
當日被端木磊從煙翠樓贖回來的宋青荷,還是被端木磊送給了孫勇。宋青荷沉浮不定的人生,兜兜轉轉了一圈,還是落到了那孫勇手中。
與其說是端木磊送給孫勇的,實倒是劉王妃送給孫勇的。
劉王妃也早知道宋青荷是被孫勇先看上的。因爲府上發生了那些事,宋青荷作爲府上的一名藝伎,也早已讓劉王妃心生了芥蒂。
雖然宋青荷還不足以會搶走她的丈夫,可劉王妃的眼裡還是容不得沙子的。因爲自孫勇上次來過劉王府之後,劉王府便開始了她的盤算。
劉王妃作爲端木磊的正妻,與他還是有着很大的利益之交的。因爲需要劉王妃父親的支持,所以劉王妃一般說什麼,端木磊也都會聽什麼。
劉王妃提什麼不過分的要求,端木磊也都會應了她。
因而劉王妃隨便找了個由頭,說宋青荷手腳不乾淨,她丟失了好幾件首飾就是在宋青荷的屋裡找到的。
端木磊一聽,也不管宋青荷是不是真的手腳不乾淨,也不管劉王府說的是否屬實,一切也都交由劉王妃去處理了。
劉王妃等的也正是這一句話。
畢竟宋青荷與端木磊來說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他想吃的東西已經嘗過了鮮,以後有劉王妃看管着,他也不再能輕易偷腥了。
“王爺,要不這樣吧,我聽說你那個表弟孫勇一直想要將這宋姑娘收爲妾室的,既然咱們府上不需要她了,那不溶王爺就做個順水人情,把宋姑娘還送給拿孫勇吧……”
劉王妃的這個提議,端木磊只一點頭便也應了。
於是,宋青荷就這樣被送到了孫勇的手中。他輕信了端木磊給她的承諾,卻還是沒有等到她想等的人。
而那孫勇得了宋青荷,也像是得了寶貝一般。從來未得手過這樣絕色的一個美人兒,就像娶了天仙一樣,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百般討好,卻又不得討好。
而宋青荷那樣剛烈的性子,又豈是願遭孫勇這樣的濁物來玷染的。等到孫勇那重重的一巴掌甩在宋青荷的臉上時,也就預示着她註定悲劇人生的開始了。
“本少爺告訴你,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青荷就算反抗得了一時,也反抗不了一世。可她甚至是連一時都反抗不了的。
孫勇這般之人,確是比那河灘裡的污泥還要骯髒不堪的,落到這般境地之前,她已然沒守住清白之身。
而現在到了孫勇的手裡,就更加無清白二字可言了。
她還是沒有等到她在等的那個人。宋青荷自問這一生沒有愧對過任何人,唯一讓她心懷悔恨的,便是不該聽信了端木磊的那些謊言。
相比如此,她或許早該聽了劉王妃的話,依附於她,也好求她放自己一個稍微好一些的去處。
可她偏偏鬼迷了心竅,竟然真的以爲端木磊會成全自己,將自己贈送與獨孤荀。
她與獨孤荀本就沒有交集的緣分。如此下去,她的心上之人於她來說也就更加遙不可及了。
命運無情,也奈何造化弄人,宋青荷苦心眷戀着獨孤荀,卻不知她的心上人也正心念着她人。
一輪彎月,高掛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