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仕宣也不可能完全掩藏住自己心裡的情緒。他面上略帶異常的神色還是被丫鬟珍兒看了出來。
珍兒向來不吝嗇自己的關心,對王仕宣更是如此。
只是兩次無比貼心地詢問了王仕宣的心事之後,王仕宣都只是告訴珍兒說自己沒事。
僅僅是用“沒事”二字打發了,珍兒面上信了,心裡卻是不信的。
畢竟這個少爺主子,向來是不喜歡向別人吐露自己的心事的。
後來見王仕宣好像漸漸又沒那麼心思沉重了,珍兒自己也就趕着放下心來了。
但是,細心的珍兒還是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他的大少爺與往常相比,突然出去得愈加頻繁了。
珍兒不知王仕宣究竟是忙上了什麼事情,想問卻又開不了口。有時候即使是旁敲側擊地問了,也沒從王仕宣的口中得到什麼答案。
因而對於珍兒這樣性格的人來說,各種不安的猜測於換下個也都埋在心裡了。
珍兒的確很是細心,有時候認真本分的她看起來確實不像個會有太多心思的人。
但恰恰由於她對王仕宣的在乎,反倒讓她變得格外謹慎。
只因不想讓別人看穿了她的心思,尤其是自己的少爺。她只想在王仕宣面前表現出她該有的樣子,做一個本分而盡職盡責的丫鬟。
給她的少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但珍兒的心裡終究是不可能放下那些令她匪夷所思之事的。
也終於有一天,在王仕宣出門後不久,珍兒鼓足了勇氣,也做好了準備,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一路上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最後跟在後頭止步的地方,竟是安府。
這已經是來年的春天了,知道安府少爺過世了,但過世了這麼久,王仕宣該也沒必要總是往安府跑吧。
珍兒的心裡是這樣想的。
觀望幾番,也等待了幾刻,最後看到王仕宣出來的時候,確實跟在一個丫鬟的身後的。
這是小云,珍兒認得,這是秦流素小姐的貼身丫鬟。
珍兒與她還有過幾次來往與交流。
珍兒的第一反應便是想到了秦流素。王仕宣對秦流素的心是怎樣,珍兒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從王仕宣第一次將秦流素帶進安府的那個時候起,讓秦流素睡在她的屋裡,認真而謹慎地照顧着受了傷的秦流素。
王仕宣幾乎是徹夜未眠。
也是自那時候起,珍兒便看了出來,這個安小姐在她們家少爺心裡的位置不一般。
又見秦流素是個體貼而懂事的姑娘,珍兒甚至幻想過,王仕宣對秦流素有心,他們二人也是郎才女貌,一對佳人。
倘若王仕宣將來真的娶了這樣的女子,珍兒就算是排在旁邊做個妾,這個妾室,她也將是當得舒服的。
因而也就十分替王仕宣中意這個安小姐。
只不過這次中意以後,珍兒就再也沒見到安小姐的下文了。
而且事情的發展也並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
直到再一次見到王仕宣與小云二人同時出現在京城大街的那一刻,珍兒才忽地想起,安小姐去年入冬之前就已經回了無憂的家了。
不管後來再出了什麼樣的事兒,她也再沒回到這京城的安府過。
所以王仕宣一直以來頻分出去的緣由,竟然是因爲小云。
小云,她也不過是安府的一個丫鬟,怎麼就得了王仕宣的青睞了。珍兒不解,若少爺真的可以沒有顧忌地看上一個丫鬟的話,那珍兒豈不是該比別人都好。
珍兒自認爲對王仕宣的心事無人能比的,又怎能輪得到別的丫鬟來將他搶了走。
想到這些的時候,珍兒的心裡也早就覺得不甘了。
知道再一次遇上王仕宣喝多了酒的那一天,打開大門時,少爺已經醉倒在了門口,要睡不睡說醒不醒地倚坐在牆邊,儼然一個沒了知覺的人。
服侍王仕宣洗漱的時候,看着眼前這個讓她心儀了多年的少爺,珍兒的心裡已經漸漸萌生了不該有的想法。
但這想法既已有了,她也就再沒放掉。
看着王仕宣睡得正沉,珍兒鼓足了膽子將他身上的衣服拖了個乾淨,也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最後連那屋裡的燈都沒熄滅,便直接爬上了王仕宣的牀。
這一夜過去,便有了王仕宣醒來時遇到的那些情景。
而也是自那時起,珍兒心裡也漸漸開始告訴自己,她的這個少爺,已然是不能再被別人搶走的了。
就算是讓她作妾,她也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桌上的燭光還在搖曳着,珍兒等待了這麼久,也努力爭取了這麼久,知道王夫人的一聲允諾,她知道,自己的命運也將由此而改變了。
不管以後如何,她都要陪在王仕宣的身邊,盡心盡力地去侍奉他,做他的賢內助。
也不管自己是因爲什麼而有今天的,珍兒全然不會再去想它。王夫人既是看好了自己,她就繼續做好自己該做的。
就算王仕宣信還在小云那裡,珍兒也不會再放在心上。
因爲她知道,以王夫人的性子,她不可能接受出了自己以外別的丫鬟再來給王仕宣作妾。
小云也更沒有可能,珍兒纔是唯一。
並且,所有的這些事,珍兒也將永遠埋在心裡,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只讓時間的塵土慢慢將其掩埋。
她的餘生,只需做好王仕宣的賢內助便好。
“少爺……”
珍兒真正搬進了另一所屬於她的屋子時,名義上也不再是王仕宣的丫鬟了。然而卻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她得到了所謂的名分。
卻也與王仕宣的關係變得生疏起來。
這個妾室的名分來的不光彩,珍兒的頭銜也不甚光彩。作爲王仕宣並無心於她的一個人,王仕宣也自是不願意碰她的。
從此珍兒有了她一直想得到的東西,但她從此將要守着的,怕也只是這一見空房了。
可珍兒的心裡還是不甘的。
帶着她妾的身份,她又重新做回了她的丫鬟。
每一日都如往常那樣,準時早起,給王仕宣端茶送水,服侍照顧他的起居。王仕宣一下子承受不住這沒有預料的變換,勸她既然不是丫鬟了,就不要做那些下人做的事了。
王夫人見了此景,也勸了珍兒說,既然成了王仕宣的妾,就不要再做那些上不了檯面的事。
好好地做好她該做的事,盡到一個妾室的本分,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但珍兒卻是不聽的。
她說自己已經習慣了,而且不管是做丫鬟還是作妾,服侍王仕宣本來就是她該做的事。
她在人後只做着她該做的事,人前也並不影響臺上的面子。
巧言巧語解釋了一番,竟然也把王夫人說服了,王夫人心裡高興,竟然還誇她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感嘆王仕宣以後就算是娶了正妻,恐怕都不一定及得上珍兒這樣善解人意的。
珍兒做回了她原來做的那些事,王仕宣也本就習慣,漸漸地對於珍兒與自己這樣的相處方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慢慢地習以爲常了。
只是王仕宣家裡的事情算是處理妥當了,自己心裡的事情卻還掛在那邊。
自小云那次進宮之後,王仕宣多多少少也去安府尋過了幾次。但都沒有見到小云回來。
小云只怕是不回來了。
以王仕宣的猜測,她該是遇上秦流素了,留在宮裡陪在了秦流素身邊也說不定。又或者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給絆住了。
總之,王仕宣心裡也大概明白,小云怕是不會回來了。
可越是如此,他的心裡就越發地放不下小云。雖然在就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對小云了,可他的心不會說謊。
就這樣盼着小云回來,也盼不到結果。王仕宣儼然又成了一個心事重重的人。這一回,就連珍兒也無暇顧及了。
因爲讓珍兒牽着心的,已經另有他事。
之前給王仕宣說媒的喜婆又來了。呢媒婆來的時候,王夫人一見她滿臉都是放着紅光的。
就盼着那媒婆能帶給自己什麼驚喜。
“怎麼樣了,孫婆婆,這次有打算給我家宣兒介紹哪家的小姐呀?”
“不不不。”名王夫人這樣好奇地一問,孫媒婆只擺了擺手,邊否定了王夫人的猜測,邊回了她道:
“王夫人啊,我這回可不是來介紹別家的姑娘的,我就是受人所託,正兒八經來說親的……”
“哦?”夫人又一陣好奇,接而聽那孫媒婆一解釋,才知道是靖王府的管太妃託她前來的。
也就是文茵公主,給王仕宣相好的親家之一。
聽這意思,管太妃好像很是急着把女兒嫁出去了一樣。
“文茵公主我見了,是個好姑娘,只是回來的時候也不小了,和管太妃這個做母親的生疏得很……”
說是圈在家裡也留不住,就像儘快把女兒嫁了,尋個好人家。取得文茵公主的那人家,也就是名副其實的駙馬了。
“這……”聽了孫媒婆這番話,王夫人本還有些猶豫的。只是思索一番,還是想着應了。
只因這文茵公主怎樣也是個公主。
比起前面那兩戶人家的小姐,公主也高貴多了。而且自己的兒子要是娶了文茵公主,那她王家以後就是皇親了。
在王夫人看來,這怎麼也是件光耀門楣之事。
而且,那文茵公主又是個很好的姑娘,如此便宜,她若不拾,那豈不是要被別人撿走了。
於是只乘着這媒婆還未走之際,王夫人趕忙就讓人把王仕宣找了過來,與他說了這些事情,也與他說了自己的想法。
意思就是希望王仕宣能夠和文茵公主成了。
王仕宣本就心思煩亂,一邊是剛收爲妾室的珍兒,一邊又是讓他放心不下的小云。
現在又以這樣的事情來催促他。
王仕宣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肩上壓了難以承受的重擔。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宣兒啊,要不這樣,你現在要是還做不了決定的話,娘就想辦法先讓你和那我陽光宅男一面好不好。”這顯然是不妥的。
媒婆似乎有些不同意,王夫人邊說着邊還對那媒婆使着眼色,希望她能應了王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這……”
王夫人又說了些好話,孫媒婆糾結猶豫了幾番,也就答應了。
孫媒婆答應了,王夫人也就看王仕宣的意思了。要是可以讓他與文茵公主見一面,沒準兩人就看對眼了。
看對眼了那也就能成了。
王夫人不由地喜樂了起來。
王仕宣沉默了許久,眼看着王夫人此時的面容神情,一低頭一擡頭,也就應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