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後宮顯得格外沉寂。似乎是因爲過去了一場大雨，萬物也都收起了煩躁的心，沒有再嘰嘰喳喳的。
獨孤翼終究還是要來這鳳鳴宮一趟的。所有的事情擺在眼前，所有的證據也都擺在眼前。
但秦流素究竟該如何處置，他心裡該是最有數的。
在這個時候，大家似乎都已經把秦流素的口碑拉到了最低。說她是是個毒害皇后娘娘的蛇蠍女人。
獨孤翼也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但這情緒，似乎並不是因爲這件事。
“給皇上請安……”鳶兒和小云雙雙見到獨孤翼時，心裡還算是抱了點希望。獨孤翼不是個糊塗的人，他該相信秦流素的。
而不是被衆人肆意的口舌帶偏了方向。
“皇上，娘娘她……”鳶兒很想告知獨孤翼，秦流素不願見任何人。但鳶兒後面那半句話沒能說出口。
獨孤翼也未在意她說什麼。只是徑直步入了秦流素的屋門，插銷一放，便將房門從裡面反鎖了。
秦流素是極不願意見到這獨孤翼的。有些小情緒，也帶了些許對他的責備。
他即使不肯相信秦流素，有何被這麼陰魂不散的。
“你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秦流素這話很明白，意思就是要獨孤翼趕緊走開。這污濁不堪的鳳鳴宮，怕不是他該待的地方。
他現在應當守着的，該是皇后娘娘纔是。而不是重複地再來盤問一個罪犯沒用的問題。
“除了寡人，你想別人來，別人也來不了。”邊回了秦流素這樣的話，獨孤翼伸手就要去倒那桌上的茶喝，卻被秦流素一把奪過了茶壺。
“別喝，這水裡可是被我下了劇毒的！”
秦流素帶滿了刺兒的話語，無疑是在表達對自己被陷害的事情的諷刺。
只是這茶壺拿走了也沒有，憑獨孤翼的能力，再從秦流素手中搶回來可謂是輕而易舉。
仍舊是倒了一杯茶來，百年抿了兩口，邊對秦流素說了道：“無妨，寡人真要是喝出毒來了，那寡人也正好可以治你的死罪了。”
“皇上想要治我的死罪還需等到喝完這杯茶嗎？”
都這個時候了，獨孤翼字字句句裡缺還像是在開玩笑似的。沒一點正經的樣子，皇后娘娘被害的案情究竟如何了，現在他這兒也好像兒戲似的。
秦流素百無聊賴，也不知這獨孤翼究竟想怎樣。讓他相信自己他不信，說這件事跟秦流素與馮昭媛沒有關係他也不肯聽。
現在卻又像是個沒事兒人似的，把這鳳鳴宮當成了遊走的地方一樣，在此悠閒地喝着茶。
一杯茶抿了幾口，杯子早已空了，緊接着又續了兩杯，三杯……最後再端起茶壺時，茶壺都已經空了。
看得秦流素有些無奈，也有些無趣。哪裡沒有茶喝，獨孤翼非要跑到她這兒來喝茶。再說，愁他這樣兒，是在把茶當酒喝呢還是這茶真心有那麼好喝。
“皇上，皇后娘娘的事情……真的和我沒有關係。”秦流素眼下覺着無聊，又不由地對獨孤翼提起了這回事。
楊子期被人下毒的事情，秦流素是真心沒有做過。只不過她是在想不到會是什麼下的手，也沒有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重複着這樣的解釋：這件事真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那從你宮裡搜出來的那些物證呢，你又作何解釋。”壺裡沒了茶，獨孤翼只得邊玩弄着杯子，邊問了秦流素道。
“那些也當然不是我的呀。現在事情都已經這麼明瞭了，你怎麼就確定那些毒藥是我的，而不是別人故意偷偷放在我宮裡陷害我的？”
有過類似的經歷，秦流素也算是長了見識了。知道自己是被別人陷害的這回事。
“那寡人該怎樣才能確定，這些是你的，還是別人故意放在這兒陷害你的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秦流素沒話可說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是被人陷害的。她哪裡知道獨孤翼該如何確定事情的真相。
“我要是有這個本事，我還會在這無辜被人陷害嗎？”
“那你倒是再說說，你覺得，會是什麼人在陷害你？”
“這我哪裡知道啊？”
就這麼一個問題，倒也把秦流素難住了。這後宮這麼大，後宮裡的人這麼多，她哪裡猜得出來是誰在陷害她。
若是非要猜個人出來的話，那秦流素也只會想到王曉君。畢竟王曉君是秦流素的死敵，作爲這後宮之中最憎恨秦流素的人，她也一直在千方百計地想要致秦流素於死地。
只是獨孤翼問了這麼多，秦流素也配合着說了這麼多。然而這些好像並不是獨孤翼關心的重點。
唯當秦流素提起安文昭的時候，獨孤翼面上的表情，才暗暗地發生了變化。
“皇上，如果您真的認爲是我下毒害了皇后娘娘，那好，就算是如此，我們先不談這件事……”
秦流素定下了心來，再一次向獨孤翼問了有關安文昭的那件事。
就算自己是被冤枉的，就算獨孤翼以及陳燕雪等人要繼續對秦流素誤會下去。秦流素也無可奈何了。
但她都非得向獨孤翼問清楚那個問題：獨孤翼爲何不旅行一個皇帝的職責，查清出這件案子，還給秦流素以及死去的安文昭一個公道。
這件事也已經過去不短的時間了。但秦流素放不下，就算是現在，就算獨孤翼還不肯告訴秦流素原因，他哪怕能從現在開始着手處理這件案子，查清真相，將兇手繩之以法，還給該還的人一個公道。
秦流素也是極高興的。
可獨孤翼仍舊是在故意逃避這件事。
秦流素問了獨孤翼不知道多少遍，就差跪下來求他了。只是想知道這件事的背後，到底有着怎樣不可告人的東西，又或者是有着怎樣的難言之隱。
只要獨孤翼肯說出來，讓秦流素知道個所以然，她也才能放下心來。
但獨孤翼都無動於衷。
沉默許久，他只問了秦流素一句話：
“在你心裡，到現在都還沒放下他嗎。”
這話問得突然，秦流素實不知該如何回答。但這句話，卻也是獨孤翼在心裡憋了好久才說出來的。
這麼久過去，滿心的醋意也終在此時全都傾瀉而出。他對秦流素的在乎，爲秦流素所做的一切，至今都沒有及上安文昭在秦流素心裡的位置。
“在你心裡，他不僅僅是你的哥哥吧。”
也原來，獨孤翼早就知道了秦流素對安文昭的情意。只是秦流素一直不知道而已。她一直沒有意識到，她在人前一直喊着的那個哥哥，她任何時候都把他放在第一位的那個哥哥。
早已經被獨孤翼看穿了他們二人真正的關係。
只是秦流素還一直傻傻地以爲，別人就像個傻子一樣不知道她心裡的那些秘密。
但獨孤翼早就知道了。不光是秦流素，還有王曉君與他們兄妹二人之間的那些牽扯。
“你和王曉君的那些對話，寡人也早就聽到了。”
獨孤翼這突然傾出來的信息量，多得讓秦流素有些難以接受。
秦流素萬不敢相信，獨孤翼竟然已經知道了這麼多。出乎意料的這些事情，驚得秦流素一愣一愣地。
“那一晚你逃出宮的時候，帶你走的人也是他吧。”獨孤翼這話一說，更是讓秦流素怔住了。
獨孤翼這是在說什麼，指的是什麼，秦流素怎麼就聽不懂。大概是她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哥哥安文昭帶她逃出宮的事情，竟然也被獨孤翼知道了。
進宮來的“刺客”。
也就是秦流素和安文昭。
那名男子對獨孤翼說了的那些話，那些意味深長、有着明顯指向性的話，獨孤翼深深地刻在了腦海裡。
至今都還銘記心上。
那男子說話的聲音，語速還有語調，也同樣讓獨孤翼深深地記住了。並且在第一次正面接觸到安文昭這個人的時候，他隨即就認出了安文昭。
這個名義上是秦流素兄長的人，其實就是和秦流素兩心相悅的那個人。
只是可惜，獨孤翼還未來得及向安文昭問清楚當初那些話的意思，安文昭就走了。徹底地沒了。
“你……你是如何認出來當時逃出宮的那個人是我的……”秦流素的疑問很多，但聽獨孤翼說到這裡，還是首先對這件事感到了好奇。
當時的秦流素和安文昭都蒙着面，獨孤翼是如何認出來他們的。
獨孤翼沒有解釋，也不想解釋。因爲這些都不是重點，他現在最在乎的，是秦流素的心，是他在秦流素心裡的位置究竟如何。
與安文昭相比，獨孤翼究竟算什麼。
但秦流素的真心究竟如何，也怕是要讓他失望了。
秦流素承認，正如獨孤翼所知道的那樣，她就是很喜歡安文昭。就算他是自己的哥哥，但他並不是秦流素的親哥哥。就算是冒着世俗的言論和反對，他們也都要在一起。
因爲相知相愛的兩個人是沒有錯的，只要他們心在彼此身上，任世人怎樣反對他們，他們都不會在乎。而且……
“而且哥哥對我而言，並不是放下放不下的概念，而是他就算已經離開我了，不能陪在我身邊了。但她會永遠活在我心裡……”
秦流素敲了敲自己的心，只要她還活着一天，安文昭就會一直活在她的心裡。只要秦流素還有一口氣，安文昭也都將在她心中長眠。
安文昭於秦流素而言，是誰都替代不了的人。
這就是秦流素的心裡話，也是獨孤翼想要的答案。但是，這對獨孤翼來說該是最令他失望的答案了。
桌上的燭光還在顫顫悠悠地搖曳着。
脆弱得就像獨孤翼此時的心一樣，風一吹就能輕易覆滅。
秦流素的心裡不僅還未放下安文昭，並且永遠都不會放下。獨孤翼一直一直期待着知道的答案，有關他在秦流素心裡的位置究竟如何的答案，現在已經十分明瞭了。
秦流素不知這是她第幾次看到獨孤翼如此失望的神情了。只是這一次，似乎還與往日不同。
秦流素並沒有騙他，她字字句句說的都是實話。
只是她忽略了獨孤翼。她這字字句句裡，絲毫沒有提到獨孤翼，全都是安文昭。
秦流素也絲毫沒有意識到獨孤翼於她來說的位置如何。
她只是再一次在獨孤翼的面前堅定了她對安文昭的真心。
空蕩蕩的屋子裡靜得出奇，靜得可以聽到他們二人的呼吸聲。也可一聽到獨孤翼失落的心聲。
獨孤翼緩緩地別過身去，那被他親手拴上的門，或將仍是由他親手打開，然後再掩飾着踉蹌步伐走出這門外。
秦流素卻只是沉默着，安靜着不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