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內,婦人坐在椅上,手捧茶杯,輕輕拂去氤氳的熱氣,隨後擡眼懶懶的瞧着眼前的人,問道,“走了?”
陌暮垂着頭不敢看婦人,只點頭說道,“是的,夫人奴婢親眼瞧着她走出府的。”說完,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其實秀秀也該是個可憐人,不過是與人做了那種事,就要受盡謾罵,要她說最該罵的還是那個柳生,如若他堅守本心,不受蠱惑,哪裡會出這種事呢!
林氏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隨後放下杯子,擺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陌暮頓了下,隨後便迅速的退了下去。
“恭喜尚書夫人,現在令千金應會甘心的參加選秀了。”一道響亮的聲音響起。
林氏眉眼一彎,嘴角緩緩上揚,笑道,“那還得多謝歐陽大人出的妙計啊,不然我一個婦人還真不知該拿我那不爭氣的女兒怎麼辦了。”
歐陽文淡淡一笑,眼底帶着幾分深意,“哪裡,夫人真是擡舉我了,不過這斬草要除根,夫人難道就真的任由那個丫鬟離開了?”
林氏以手掩鼻,輕笑了幾聲,才道,“不過是個丫鬟,不足爲懼,再說了既然這次莞兒都沒有聽秀秀說下去,那麼以後也不會去聽的。”
“既然夫人如此放心,那我也不說什麼了。”歐陽文起身,拱手笑道,“下官就先離開了。”
“歐陽大人慢走。”
歐陽文瞧了眼林氏,隨後笑着說道,“這以後還得仰仗夫人多多關照了。”
林氏自然明白這人話裡的意思,嘴角一揚,眼底頗爲得意,不過說出口的話,卻帶着幾分謙遜,“歐陽大人說笑了,你與老爺同朝爲官,該是互相幫助纔是。”
歐陽文頓了下,隨後大笑幾聲,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今日我就不多做叨擾了。”
林氏微微點頭,伸手示意守在門口的下人將歐陽文送出去。
歐陽文偏過頭,看了眼林氏,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嘴角悄然勾起,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等歐陽文走了之後,林氏才掩去嘴角的笑容,斜眼看着身邊的丫鬟,“吩咐下去,看緊前後門,莫要讓不相干的人進來了,也莫要讓小姐出去了。”
“是。”婢女看了眼林氏,隨後匆忙的低下了頭,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她剛剛隱約瞧見了夫人眼底的殺意。
“錦溪,我們去小姐那瞧瞧。”林氏說着對候在一旁的丫鬟伸出手。
這錦溪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據說她自小就跟在夫人身邊,對夫人的喜好很是瞭解,所以在這府裡就是管家也得讓她分毫。
“是,夫人。”只見那被換作錦溪的女子,踩着碎步,迅速走上前,扶着婦人。
一旁的小婢女悄悄的擡眼看了眼看着遠去的主僕二人,嘆了口氣,她雖是個丫鬟,但也明白今日發生的這些事到底是誰在幕後做的,只是可憐了自家小姐了。
林氏攜着丫鬟緩緩走進林紫菀的住處,平日裡林紫菀的住處是這院子裡最熱鬧的了,尚書府的其他小姐少爺都很喜愛這個大姐,素日裡也總是往這處跑,只是最近林紫菀情緒太糟了,動不動就失去了控制,那些小姐少爺到底還是小孩子,哪裡敢在生氣的人面前轉悠呢!
林氏瞧着這冷清的院子,嘆了口氣,隨後擺了擺手說道,“你在外面候着吧。”“是。”錦溪聞言便退到一邊。
這林氏剛走進屋子,便瞧見那坐在窗前有些陰鬱的林紫菀,身子一頓,隨後笑着上前,“莞兒。”
林紫菀聽了這聲音,眼中又一絲波動,隨後又恢復了正常,維持着現在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那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是空氣一般。
林氏見自家女兒連正眼都不放在自己身上,眉頭微微一皺,隨後又換作笑臉,緩聲說道,“莞兒,母親知道你現在不想與母親說話,只是你要相信,母親做這些都是爲了你好,要知道天底下哪個母親不願自己的女兒幸福呢!”
林紫菀輕笑了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身體微微顫抖,就連眼眶都有些發紅,她轉過頭,緩緩止住笑意,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着林氏,“母親,女兒雖沒接觸過幾本典籍,但是還算不上愚笨,有些事情還是看得清的。”
林氏心神一震,隨後掩去眼底的慌亂,不悅的看着林紫菀,“莞兒,你這是何意?”
林紫菀嘴角一揚,譏諷的看着林氏,“母親,女兒是什麼意思你是當真不懂還是在這裡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莞兒!這些年的教養全都丟了嘛!有你這麼和母親說話的嘛!”林氏見林紫菀這麼與自己說話,整張臉都氣的發青,臉上的脂粉更是跟着主人的呼吸往下直落。
“母親,您得知道有什麼樣的母親便會有什麼樣的女兒,您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嘛!呵。”林紫菀悠悠的轉眼,瞧着身子都有些發顫的林氏,掩去眼底的悲傷,冷眼瞧着林氏。
似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林氏惱怒交加,甩手便是一巴掌,“混賬!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難不成你還要報復我!”
林紫菀只覺臉頰發疼,她捂着半天臉,譏諷的一笑,“呵,母親,我哪敢報復您呢。”隨後又似想起什麼一般,眼底帶着幾分淒涼,聲音也弱了下來,“母親,你果真瞭解我,你知我心性高傲,就算知道那件事是有人故意爲之,也不會回頭的,您贏了,我與柳生再無可能了。”
林氏頓了下,冷冷的瞧着自家的女兒,隨後出聲說道,“你知道便好,你與那書生本就是荒唐的情分,趁早斷了就是。”
林紫菀收回目光,又恢復了開始那一動不動的模樣。
林氏見林紫菀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心中越發的氣憤,可是卻無處發泄,只冷着臉甩了句話,“我勸你不要再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明日便是選秀,你好好的準備準備吧。”
林紫菀隨意的瞟了眼林氏,心底越發的淒涼,這當真是她的母親嘛!
從前,母親不是這般的啊,她不會爲難自己的孩子,不會爲了利益犧牲自己的孩子,現在又到底是爲什麼呢!林紫菀看着那遠去的身影,眼底摻上幾抹複雜的情緒,或許是因爲這府裡有太多的新鮮人物了吧,父親早已對母親失去了,母親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吧。
林紫菀已經無力去想這其中的緣由了,過了明日她便成了皇上的妃子了,與柳郎的情確實也該斷了。
陌暮奉命守在這處,她看着自家小姐那憔悴的模樣,心底也有些心疼,可是他畢竟是個丫鬟,人微言輕,又哪裡能管得了主子的事呢,只能盼着那皇上能對小姐好一些,這般小姐在空中也不會過得太苦。
太傅府內,柳生亦頹廢的呆在屋子裡,只因有了親情牽絆了,若是真的渾渾噩噩,醉生夢死,倒是對不起老師一家了。
他癡癡的看着桌上的那幅丹青,周身卻被悲傷所籠罩,莞兒,這一世我負了你,若有來生哪怕是丟了命,我也會好好待你的,如是想着,柳生的心卻如刀割一般,他無力的撫着心臟,一滴淚順着眼角落到那幅丹青上,畫中的人兒也是低聲啜泣一般,無端的增添了幾絲悲切。
“老爺,明日就是選秀之日了,你確定皇后娘娘能想出法子幫生兒?”太傅夫人蹙起眉頭,眼底漸漸流露出擔憂,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想出了法子沒有。
李太傅心底也有些擔心,不過對於秦流素的能力她還是百分之百相信的所以這會兒也確定的點了點頭,“夫人,你就莫要擔心了,既然皇后說了,那麼久一定能辦到。”
婦人看了眼李太傅,隨後淡淡的說道,“老爺,這皇后的真的就如你說額那般厲害嘛,不如我們今日便讓人偷偷的去那尚書府將林紫菀帶出來。”
李太傅聽了自家夫人這話,登時瞪着一雙眼不悅的說道,“夫人,你也是個理智的人,怎麼現在竟想出如此荒唐的計謀來呢!”
“老爺,我這還不是擔心柳生那孩子嘛,你別看他現在像沒事人一般,其實他心底苦着呢!”
李太傅笑了聲,無奈的看着自家夫人,隨後說道,“你以爲老夫老眼昏花了,沒看到嘛,不過這都是他應該承受的,若是他真的因爲這些事而一蹶不振,那我們也不必同情他的。”
婦人聽了這話有些不滿,她擡起頭,白了眼李太傅,“老爺,有你這麼做養父的嘛!”
“這嚴父才能出孝子啊,我這麼做,可都是爲了柳生那孩子好啊!”李太傅笑眯眯的說道。
“也只有你才這麼狠心,說出這種話,實在是不負責任。”
“夫人,你若是負責,那便由你去安慰那孩子吧,我可不在這處待了。”李太傅說着便擡步往外走,聽說納蘭那個老頭又搜到了些好東西,他正好去瞧瞧。
婦人見李太傅甩手走人,不悅的挑了挑眉,隨後喊道,“老爺!你最好早些回來,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李太傅身子一頓,隨後忙笑眯眯的應道,“夫人,你放心吧,晚間我便回來了。”
婦人見人已走遠了,無奈了嘆了口氣,才提起腳步朝着柳生的住處走去。
“生兒。”一聲柔和的聲音傳來。
柳生頓了下,隨後慌忙的捲起畫卷,用袖子胡亂的擦了下臉頰,而後露出一個自認爲毫無破綻的笑容,才緩緩走出去,“養母。”
婦人瞥見柳生那發紅的眼角,神色一變,隨即又恢復正常,笑着說道,“生兒啊,你在屋子裡都呆了一天了,還是出來吃些東西吧。”
柳生笑着搖頭說道,“母親,我這半日都未走動,不曾餓着,母親還是自己先吃吧。”
婦人怕柳生又獨自在這屋子裡黯然神傷,說什麼也要將人拉出去。
柳生無奈的看了眼婦人,隨後才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煩請母親先去大堂,孩兒等會兒便到。”
婦人走後,柳生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豈不知母親的想法,不過,這心傷的感覺到底是不能忘懷的,哪怕過了數年,他怕是也忘不了這段情,和其背後的傷痛。
他搖了搖頭,隨後拉起門栓,將人斂上,才朝着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