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爲止,她也已經等待了太久。看着自己地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以及越發頻繁的胎動。
都無不使她感覺到這個孩子強烈跳動的生命力。
這一次見到楊子期,秦流素又不禁有了滿腹的感慨。剛認識楊子期時,她和自己一樣,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時隔這麼些日子未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已經在孕育着新的生命,儼然就快成爲一個母親了。
她那樣深愛着獨孤翼,也拼盡了力氣去守護着他們之間愛的結晶。儘管吃了不少苦,但她面上洋溢着的還是倍感幸福的笑容。
楊子期的默默無聞,陳燕雪的心口專一。同樣是將自己的大好年華獻給了這後宮,她們卻心甘情願地躋身在這裡。
只因她們都深深地喜歡着獨孤翼。在這深宮裡,從未有過半句的抱怨。也從未想過要離開。
儘管獨孤翼是君王。儘管,她們都把獨孤翼當成是自己的唯一卻不能成爲他的唯一。但她們卻從未後悔過來到這宮裡,一往直前。
她們都有着自己的追求和信仰。而她們唯一的信仰,就是獨孤翼。
秦流素一開始會對她們有些同情。覺得她們都是這後宮裡的可憐人。儘管,地位再高,權利再多。很多事卻還是身不由己。
可是現在,想想自己和她們又有什麼兩樣。自己還不是一樣被拘在這充滿爭鬥與是非的深宮之中。
甚至還不如她們。
安文昭走後,秦流素唯一的精神支柱都沒了。最初的熱情與希望也一下子消耗殆盡。與楊子期和陳燕雪相比,秦流素倒很羨慕她們了。
而秦流素得以在這後宮堅持下去的動力,幾乎都來自安文昭。是他的出現,讓秦流素不再感到孤獨,也讓秦流素看到了希望。
可是現在,他不但不能陪在秦流素身邊了,甚至連以後,以後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秦流素知道,安文昭希望自己可以堅強地活下去。可是秦流素多想告訴他,每次想起他的時候,她的心有多疼,她有多想去找他,去陪他。
每當一個人的時候,她都感覺快堅持不下去了。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堅持下去。在她心裡,安文昭就像是一道永遠不會結痂的傷,哪怕只是輕輕觸碰一下,都疼得不行。
從鳳鸞宮出來的時候,秦流素剛好迎面遇上了獨孤翼。他應該是來看楊子期的。只是看到秦流素從這裡出來,面上還不禁有些驚訝。
本想就這樣擦肩而過了。只是正要走的時候,秦流素卻又突然回過頭來,喊住了獨孤翼。
“我哥……他在哪裡,我想去看看他。”
這是秦流素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安文昭被以侍衛的身份予以了厚葬,也已經是很體面了。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獨孤翼默默附加給她的。
從上次跟着安文昭飲下那杯毒酒之後,秦流素就再也沒有見過安文昭。到現在看到他的時候,立在她面前的,已然成了一座冰冷的墳墓。
安文昭的遺體,以及所有的後續之事。從儀式到火化,再到入土。處在那個時候的秦流素,全沒有勇氣去面對。
而獨孤翼也似乎知道她無法面對這一切一樣,替她做主完成了所有的事。
這是宮裡的侍衛因故死後專門用來埋葬立碑的地方。除了安文昭的墳墓,還有許多別的侍衛的墳墓。只是安文昭的略顯得與衆不同了些。
然而秦流素也全沒有注意這些。她的心,全被那道無法癒合的傷口給佔領了。不管是每次想起安文昭,還是像現在這樣看到他那冰冷的墳墓,都使她疼得厲害。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獨孤翼獨孤翼爲她,也爲安文昭做了許多。
“我哥以後都只能在這兒了嗎。”
秦流素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離開這皇宮並回到她的家裡去。但是隻要她有一天能離開,她勢必是要帶着安文昭一起回家的。
“他是宮裡的侍衛。因公殉職,遷葬回家,難道會比葬在這宮裡更加有意義嗎。”當然不會,依據律法,殉職的侍衛若是能葬在宮中,自然是比遷葬回鄉要光榮許多的。
但秦流素全不在乎這些。她相信安文昭也是不會在乎這些虛無的東西的。只是若真正論起意義來,這對安府的後代來說,自然是見光耀門楣的事。
可是她哪裡有心思想到那麼遠。她只知道,就算安文昭的骨灰可以遷葬回家,她也不可能離開這皇宮。
再說,於安夫人來說,她現在是否知道這些。若是還不知道,突然回來的兒子,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兒子,卻已成了一盒骨灰,她又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打擊。
不管如何,這樣的結果,都不是秦流素想要的。
陰沉沉的天,還有眼前這不時地刺痛着她的墳墓。都讓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極致。
想就這樣了卻此生的想法再一次油然而生。可她現在甚至覺得自己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一切因她而成。殺父之仇未報,害死哥哥的兇手也還未找出。她又有什麼資格以死來選擇逃避。
所有的痛苦與糾結疊加起來,秦流素倍感壓抑。這壓抑從心裡蔓延到了整個胸腔,接而又一下子涌上了嗓子眼。秦流素直捂住心口,整個人就喘不上氣來。
“你怎麼了!”見秦流素這般,獨孤翼一下子也慌亂起來:“寡人這就去找太醫過來!來人啊!快來人……”
“不……不用找太醫”秦流素忙一揮手:“我沒事,一……一會兒就好了。”
可她現在怎麼看都不是沒事的樣子。獨孤翼忙扶住了她,卻又被秦流素無意識地甩開了。
秦流素知道,肯定又是和小石頭有關。她隨即便掏出了隨身攜帶着的小石頭,小石頭果然又在閃着綠光。
許久未見小石頭這樣,這次的反應明顯比之前的厲害了。而從未見過如此情景的獨孤翼,瞬間也目瞪口呆。
強大的力量還在秦流素體內膨脹着,秦流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積鬱。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那一刻,隨着體內那股力量一瞬間地消散,她便暈厥了過去。
獨孤翼立即又將秦流素扶住,她手中那塊翠綠的玉石,隨即也跟着沒了光芒,轉而便暗淡了下去。
恍惚間,秦流素感覺自己彷彿被人抱起。一顛一顛地走了走着,走了好久,走了好久。
馥郁的芳香沁入了她的心脾,大概是穿過了一片桂樹林。甜絲絲的味道見只比她吃過的桂花糕還要香。
轉而睜開眼時,卻見是一處美麗的園子,透過濃郁的樹蔭,柔軟舒適的陽光在這園子裡撒下一片星星點點。
“爹!”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女孩兒,歡快無比地蹦走着,轉而在一年輕的男子身旁停下。
“哎,我的乖女兒!”年輕男子蹲下身來,一把將便將小女孩兒抱住,高高舉起,笑呵呵地向她問了道:
“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玩兒呢,你哥哥呢?”
小女孩隨即便擡起她那髒兮兮的小手來,邊蹭着那年輕男子下巴上的胡茬,邊回了他道:“爹,哥哥不和我玩兒,所以我就自己玩兒了。”
“我的女兒啊,是不是你又調皮了,欺負了哥哥,哥哥纔不和你玩兒的。”年輕男子笑了笑,邊抓過那小女孩兒的小手,幫她擦了擦手心的泥巴,便又笑着和她說了道:
“恬兒啊,爹知道你聰明,但是爹要告訴你,哥哥他平時讓着你,是因爲他疼你喲,你以後可得少欺負哥哥,知道嗎。”
“我知道了,爹。其實我今天是和哥哥玩遊戲,然後哥哥輸了,他就答應給我買糖吃的。”
“哈哈哈哈……”年輕男子一聽,轉而又哈哈大笑:“原來是這樣啊……”
“不要!”秦流素從夢中驚醒,醒來時才發現一切又是一場夢。深吸了一口氣,回想起自己夢到的那些情景,不禁又心生了種種疑問。
本來夢見的是一番從未見過的其樂融融之景,只是不和爲何,一下子又轉回了之前夢見過無數次的那個血腥的場面。
每一次都是如此,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把突如其來的寒劍刺向那個小女孩的時候,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劍刺在那小女孩的身上,彷彿就像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秦流素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頻繁地夢見這樣的場景。對於自己小時候的事,沒有一點印象。也從未想過要去回憶什麼。
難道那個被一把劍刺死的小女孩會是自己嗎。還有那個被那年輕男子抱起的小女孩兒,她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那個年輕的男子,難道就是自己的父親嗎。他口中的哥哥,難道是自己的親生哥哥嗎。
對於秦流素這樣一個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以及親生父母一點印象都沒有的流浪兒來說,就算夢見的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流浪了這麼多年,也吃過不少苦,活着長大了,也長成了現在這般樣子。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也不再想知道了。
更多的,是對現在家人的在意。是他們給了自己一個家,讓自己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了有親人的感覺。
因此,就算是夢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秦流素也不指望會找到他。也不會有心思去留意有關自己身世的事情。
想是這樣想的,只是遠遠地瞥見自己的梳妝檯,秦流素還是禁不住走下牀去,到那妝奩盒子裡拿出了那隻珠花髮簪。
這是秦流素自小便帶在身上的。從她來到這個世界起,不知道這髮簪是從何而來,只知道它一直沒離開過自己。
秦流素無需多想,這支從小便帶着的髮簪,一定是自己的生母留給自己的。
她曾經也想過要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好奇過自己爲何會成爲一個流浪兒,對於自己的過去一點印象也沒有。
也或許是自己離開親生父母的時候太小了吧。所以纔會對他們對過去毫無印象吧。
自己會是被他們拋棄的嗎。可他們既然拋棄了秦流素,留給她這樣一支髮簪又算是什麼意思。
秦流素全不明白。而除此之外這隻髮簪能讓她聯想到的便只有安文昭了。第一次見到安文昭的時候,她就不小心弄丟了這隻髮簪。是被安文昭撿到後交給碧蓮的。
她記得與安文昭有關的每一個回憶。也從來沒有像這樣清晰地去記住與別人的回憶。正是因爲如此,每次想起安文昭,那些回憶,那些舊事,纔會讓她暖心的同時又感到無比地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