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高公公告訴奴婢說,皇上一開始只是爲了查找一些有關陳平的把柄,但是依奴婢看來,皇上似乎是知道了什麼,就是爲了查清那件事而召集各位大臣的。”
“不管他知道了什麼,這件事情,他遲早都是要知道的。”慧慈太后的眼裡,閃過一絲擔憂。
她不知道,失憶了這麼多年的獨孤翼,要是知道了那件事情的真相,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接觸過自己的這個兒子了。她不知道,獨孤翼是不是還是小時候那個獨孤翼。
不管他還是不是以前那個獨孤翼,她都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一旦公佈與衆,必將會有大事發生。
“十二年了,已經十二年過去了,該發生的事情,總是阻擋不了的。”慧慈太后伸開盤坐着的雙腿,從榻上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佛珠交與了春荷收在一旁。
離了榻,走到了桌前。看着自己居住已久的這封塵殿,再看看外面。慧慈太后目視着遠方。眼神裡,也是那樣意味深長。
恰在此時,外面一宮女來報,說皇上求見。
不用猜想,慧慈太后與春荷也大概知道獨孤翼此次來的目的了。
“娘娘……您要是不見,奴婢這就去跟皇上說一聲,讓……”
“不……”春荷還未說完,慧慈太后便揮手示意:“讓他進來吧,哀家看看他想問哀家些什麼。”
“娘娘,皇上要是問起那件事,您要怎麼和他說?”春荷有些擔憂地向慧慈太后問了道。
慧慈太后卻是平靜得很,
“無妨,他該知道的,時機一到,哀家自然偶都會告訴他的。”
於是,在得到慧慈太后的允許後,宮女過去回了話,獨孤翼便也進來了。
踏入這安靜無比的封塵殿,獨孤翼走在地板上的每一腳步聲,都是那麼清晰。
有些日子沒來這封塵殿了。
不管是慧慈太后,還是春荷姑姑。在獨孤翼的心裡,她們都還是原先那樣,不苟言笑。
尤其是慧慈太后,這麼些年來,她似乎已經與這封塵殿融爲了一體,寧靜無比。
可在獨孤翼的眼裡,他還是看到了無情的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的痕跡。他的母后,曾經也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
現在成了這副模樣,是誰的錯。是景帝的錯,還是命運的錯。
在獨孤翼的心裡,他的母后,他的生生母親,竟然可以那樣無情地將他置之一旁。以前他從來都感到不解。
可是現在,他突然間有些理解她了。她這樣做,有大半的原因,該是因爲自己的父皇景帝吧。
她也是從一個年輕的小女孩兒過來的。後來一進這宮,所有大好的年華都埋葬在了這皇宮裡。
這個有時候連獨孤翼都感到窒息、都想要逃出去的皇宮裡。
不管她曾經經歷了什麼。父皇景帝早逝,她都將一個人在這宮裡終老。她一個人,也該累了吧。
“兒臣給母后請安。”許久沒有這樣正式地面見慧慈太后,獨孤翼全然以一個兒子的身份,雙膝跪地,向慧慈太后行禮。
也只有在慧慈太后的面前,他纔會像個小孩子,渴望着母親的關懷。她是他的母親,是他不曾從她哪裡得到過關懷的母親。
可他還是很敬重她。即使她已經無數次無情地拒他於千里之外。
她還是他的母親。是他的軟肋,是他的心結。
“皇上不必多禮。”
聽了慧慈太后這一句簡短的回話,獨孤翼便起身了。她這一句煎蛋得不能再簡單的話裡,看似冷冰冰,卻又像是裝滿了複雜的情感。
“母后這些日子身體可還好?”不管獨孤翼是帶着什麼樣的目的來的。一來到這裡,對慧慈太后的關心,便成了他的中心。
他對慧慈太后的關心,也從來不會有假。
“哀家很好,有勞皇上掛念了。”
卻又被慧慈太后冰冷的態度打回谷底。
“母后,兒臣……”
“皇上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獨孤翼猶豫了許久。他該不該向慧慈太后問有關林太醫的那些事情。擺在自己面前的,他最想要問的,難道不是慧慈太后爲什麼一直以來對自己都是這樣的態度嗎。
她爲何會不理會自己,爲何從不當自己是她的兒子。爲何忍心拋下他們兄弟三個,從來沒有對他們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他知道。即使他問了,慧慈太后也不會給他什麼答案。
“母后,兒臣……兒臣每每回想起小時候的事情,總是記不起六歲以前的所有記憶。母后可否告訴兒臣,在兒臣六歲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不出乎慧慈太后與春荷的意料,獨孤翼還是向她問了這件事。這件有關獨孤翼失憶的事。
每次高公公都毒獨孤翼敷衍着解釋而過的事。
他失憶的事情。慧慈太后他們瞞了十二年,獨孤翼終於第一次拿出來問了她。
她還不想告訴獨孤翼這一切。在她的心裡,他還不夠成熟,他還沒有能力去承受這些。
如果他現在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只怕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影響。
慧慈太后沉默着,像以往一樣,像她以往不願意與獨孤翼說話時那樣沉默着。希望獨孤翼也能像以往一樣明白她的意思。
“還有,母后,您認識林太醫嗎。”獨孤翼似乎已經習慣了慧慈太后對他這樣的態度,他又繼續問了道:
“林太醫曾是宮裡非常出色的太醫,母后一定認識他。兒臣今日來是想問問母后。十二年前,林太醫一家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同樣是十二年前,兒臣剛好六歲,兒臣到現在都記不起那時候所有的事情。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兒臣的失憶與林太醫一家發生的事,又有什麼關係。”
聽獨孤翼如此問,顯然他已經知道了許多事,他也已經將這些事都思考透了。
而剩下的就是他所無法弄清的那個答案。這其中所發生的事情,他太想弄明白了。尤其是當他知道巧合的是發生那些事情十二年前,自己剛好是六歲。牽扯到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
他更想知道,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想問的就是這些嗎。”慧慈太后終於又開口了。
“母后可否把知道的都告訴兒臣,兒臣真的很想知道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兒臣和你向那個找回失去的那一部分記憶。”獨孤翼幾乎是在用乞求的語氣向她說道。
只要找回他失去的那一部分記憶,他便可知道,他的母后到底有何難言之隱。
“皇上,哀家認識林太醫這個人,但是,關於十二年前林太醫一家所發生的事情,哀家所知道的,也就是皇上現在所知道的。十二年前就不曾查清的謎案,哀家也沒有什麼能告訴皇上的。”
慧慈太后的回答,還是讓獨孤翼大失所望。不管慧慈太后知不知道這背後的緣由,不願讓獨孤翼知道的,就不會告訴他。 “至於皇上說記不起六歲以前的事情,可能是皇上剛好在六歲那年,不小心磕到了腦袋,加上後來生過一場病,所以將以前的事情忘記了。至於皇上小時候的記憶都是些什麼事情,哀家也不記得了,等皇上自己想起來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了。”
慧慈太后已經許久沒有像這樣對他說過這麼多話。先前與他的每一次對話,每一句話,幾乎都不超過十個字。
現在聽她說了這些,卻一樣另獨孤翼感到寒心。
他一次一次地想要靠近自己母后的心。慧慈太后卻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推開。他小時候的記憶,她不記得,說起來也全然沒有關心之意。
她的兒子,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在她眼裡,就這麼不重要嗎。她就這麼忍心不肯認自己的親生兒子。
她就算再怎麼不喜歡這個皇宮,再怎麼恨他的父皇,可爲何要將所有的怨念都放到她無辜的孩子身上呢。
獨孤翼又何嘗不討厭這皇宮,他又何嘗不想做個普通人。可是生在這裡,也不是他能選擇的。
“皇上,能說的,哀家都已經說了,皇上若是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就請先回吧。哀家需要休息了。”
她能說的都已經說了。短短几句話,獨孤翼來到這封塵殿還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她就要趕他走了。
“母后,兒臣還想問母后一見事情。”
聽獨孤翼這樣問,剛要起身的慧慈太后又坐回了凳子上。
“不知母后認不認識安陽侯。”獨孤翼這一問,慧慈太后的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她這個兒子果然是不簡單的,調查事情的能力,真的是一點都不輸當年的景帝。難道,他這麼快就查到了她與安文勳的那些舊事嗎。
“十二年前,安陽侯也曾是林太醫的故友,同樣是在林太醫出事的那年,安陽侯辭了官,離了京城,只說是因爲她的女兒病逝了。母后可知道,着這其中又有着什麼樣的關係。”
慧慈太后又沉默了。
不管獨孤翼知不知道她與安文勳的過去,但每次一聽到這個人,她的心都不由地感到難受。尤其是,現在,安文勳再也不在了。
安文勳是她內心裡的一個秘密,是她的心結。
“而且,安陽侯現在已經被人暗殺了。他的死,還有十二年前發生的那些事情。母后,你可知道這其中呢到底有什麼關係?”
也是,安文勳是獨孤翼本想找來助他對付陳平的。他被人害了,獨孤翼又怎會呢不知道。可這對慧慈太后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人死不能復生。她能做的,就是繼續守着那個屬於她自己的秘密。
“哀家不認識什麼安陽侯。哀家只是一個身居後宮的女子,沒有必要去熟絡那些朝廷之上的人。皇上的話問完了也該走了。春荷,送客。”
慧慈太后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轉過身便進了內室。
只剩下陳赫與獨孤翼二人。看着獨孤翼此時的神情模樣,春荷自是知道他心中的感受。
“皇上,你送您出去吧。”村和伸出手來,做出了爲獨孤翼指引方向的姿勢。便隨着獨孤翼一同出去了。
慧慈套後給他的答案,顯然不是他想要的。
許久不見的母子倆,此次難得一聚,卻有這樣不歡而散了。春荷看着她們二人這樣的關係,心裡縱是有萬般感慨,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她是慧慈太后地忠實僕人,也心疼着獨孤翼。可是他們母子二人的關係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