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比較上流的社交活動,之前在國內,那些高大上的場合也輪不到她去,頂多過年的時候和留王府的人交際一下,也都很少跟她們出門去別人府上拜訪、赴宴什麼的。?雖然以她前世的經歷,對於這種貴族聚會並不會有多向往,但現在人在國外,而且又是被許雲深帶去的,自然又不一樣了,在車上時,便問許雲深道,“一會到了那裡,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我不懂規矩,可別丟了你的臉。”
“這種文化圈的活動也是有點臭規矩的。”許雲深也贊同,他看了含光一眼,忽然笑了出來。“如果你不願參與的話,就假裝不會英語吧,站在一邊負責漂亮就可以了。”
含光也在想這事,因爲西洋畫她基本什麼也不懂,那邊藝術圈的人談論的話題她也完全接不上來,“我只需要做那種又蠢又漂亮的花瓶女伴就可以了嗎?就是電視裡常演的那種女配角。”
她平時的表現和愚蠢實在距離滿遠的,許雲深想想都笑出聲了。“可以,我看可以,反正你不說話也肯定是全場焦點,如果透露出會說英語的話,估計滿場男士都要來和你交流了。”
他可能還是第一次誇獎含光的長相,她有點詫異,但女孩子嘛,被誇好看也沒有不開心的,嘿嘿地傻笑了幾聲,卻仍是記仇,“我又黑又胖的,還能好看?”
“服了你們姑娘家了,幾句話都要記一輩子。”許雲深掂量地看了含光幾眼,“開學時候胖的幾斤現在都瘦下來了吧?這還能不好看?穿上國服,簡直是畫裡走出來的仙子——”
說着,他倒是眯起眼,好像回想起了什麼,“你別說,論氣質,和你畫的那幅畫還真有點相似呢,特大家閨秀的那種。我估計今天在酒會上,肯定有很多人覺得你是大貴族家的姑娘。”
含光現在對於這種誇獎已經麻木了,“我纔不要做大貴族家的姑娘,沒一點好。就德瑜還不是大貴族家的姑娘呢,比我也慘多了,我自己也有錢,不惜得這些東西。”
這話說許雲深,好像有點在罵他,但他卻毫不在意,反而拊掌大笑,“說得好——哎,不過,德瑜表妹又怎麼慘了?”
人家的家庭矛盾,含光也不好多說,只能避重就輕。“纔多大,壓根都沒想着定下來呢,家裡人就四處帶去相親了,假期都不能自主,誰知道畢業後是不是就直接安排了一個人等成親了。”
這也的確是貴族家庭的做派,許雲深想了想,也笑了,“也是,現在都這樣,中等人家爲了向上層靠攏,都格外注重規矩。反而是上等人家,不守規矩的人那就多了去了。劉家是還差了老遠,難怪他們家如此講究規矩。”
含光聽他一說,想想也真的是,比如李年和許雲深,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離經叛道,可他們家的淵源和財產都比劉家等中層世家要深厚得多。而劉景羽、劉慶羽等人在擇偶上的餘地就真的是要比李年和許雲深小了——石旻旻雖然家裡不是太有錢,可也是世家旁支,有出身有來歷的。
“上流人家就是臭講究,”她有點叛逆地說,“規矩忒多,還都沒意義,在這樣的人家裡活得太累了,還不如暴發戶家的紈絝子弟,傻開心傻開心也能開心一輩子呢。”
許雲深聽了大樂,“那你準備找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嗎?”
含光想到其實還算上進的何英晨,不禁一窘,“呃,這個嘛……”
兩人隨便聊聊,很快就到了地頭,很明顯,這就是畫展即將舉辦的地方,展廳內部燈火通明,看來酒會已經開始了。
許雲深下車之前還交代含光,“你先別動,一會我把你扶出來。”
——這是完全弄得和電視劇裡描述的場合一樣了,要不是他提醒,含光可能還真就直接開門走出去了,這種種‘沒意義的臭規矩’讓她也有點興奮,不過想到周圍並沒有人拍照什麼的,這種做作完全不知道做作給誰看,又萎靡了下來,便依着許雲深的吩咐,在車內等着。
許雲深下車以後,便來開了車門,半彎下腰,帶着笑意對她伸出了手。——他本來就生得很英俊,只是平時太過憊懶,讓人很容易就忘了他的長相,現在打扮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在朦朧的燈光下這麼衝她微微一笑……
含光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有點難言的古怪,她搭着許雲深的手出了車子,“有人在看嗎?沒人的話,完全沒意義呀。”
“雖然可能美沒人在看,但是爲了預防有人在看,也不能不這麼搞。”許雲深回答得和繞口令似的。含光強忍着笑意,和他一道進了展廳。
這是間頗大的長廊式展廳,在入口處有幾人正在談笑,許雲深露出迷人笑容,上前和一位女士行了吻面禮,又和餘下幾名男士握手寒暄,這才把含光介紹給衆人,“這是我的助手李小姐,她不會說英文,請你們多諒解。”
又以中文對含光介紹了一下,原來這位髮色發灰的中年女士就是許雲深的老師,也是畫展作者,含光和她握手致意,用中文問了好,許雲深少不得爲她翻譯。至於餘下三四名中年男子,都是業界同仁,有經紀人、藝術評論家,還有收藏家派來的買手,看來和許雲深的老師關係都相當良好——他們對含光都頗有驚豔之色,紛紛選擇了行吻手禮。
這禮儀含光之前也只在電視上看到過,據她所知,也是高層貴族圈子專屬,一般平民都是握手了事。她有點私人空間被侵犯的不適感,卻也覺得頗爲有趣,還好,她現在‘不會說英文’,對他們的讚美,只需要微笑以對便可以了。
等許雲深和老師寒暄完了,兩人一道往裡走時,又有新客人來了,含光見那幾位紳士都沒對新到的女伴行吻手禮,心裡多少也有點感覺,便對許雲深說道,“看來我們的決定還是很正確的。”
許雲深往回看了一眼,也微微笑了起來,“歐洲這裡的風氣是很直接的,如果你會說英文的話,剛纔可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既然是私人酒會,參與者當然都是熟人了,接下來含光就不斷被介紹給許雲深的同學和朋友,還有些事業上的熟人,當然也免不得不斷被人用驚豔的眼光打量,年輕人面皮可能還薄點,不好意思行吻手禮,年紀大些的要大膽得多,就算沒誇張到直接吻手,也會對許雲深大讚她的美貌。含光聽着‘異國風情、高貴、優雅、神秘’等幾個詞,幾乎聽到耳朵起繭,這些人以爲她完全不懂英文,說得可囂張了——當然也有個別人士操着蹩腳的中文,結結巴巴地想和她搭話。
酒會雖然提供酒水飲食,但穿了禮服,含光也無意吃喝,她跟着許雲深站了一會,實在是不勝其煩,索性藉口走開了,自己去欣賞許雲深老師的畫作,和他不同,這位海因裡希女士並非印象派畫家,還是以人物肖像爲主,含光還是蠻能欣賞這種油畫的,所以也並不覺得太無聊,只是十分飢餓,她倒時差,一天都沒勁起來吃東西,現在飢腸轆轆,但酒會並不設餐桌,含光也還是不能適應拿着東西站着啃的做派,再說,桌上陳列的都是典型的英國食物……
正在心中暗自期望着晚宴早些結束時,她忽然間彷彿看到了一張熟臉,含光回頭找了一下,卻又一無所獲,還以爲是自己的幻覺——不過下一秒,亨利的臉忽然又從柱子邊上冒了出來,他也注意到了她,亦是露出了滿臉的詫異,隨後便向她走了過來。
“hi。”他一臉的古怪。
“hi。”含光也覺得太巧了。“你也是來參加酒會的嗎?”
“嗯,海因裡希女爵是我同學的親戚。”亨利說。“你也是——”
“我跟着老闆來的,”含光說,“他是海因裡希女士的學生。”還是亨利用女爵來稱呼,她才知道原來ladyheinrich的lady在這是女爵的意思。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說不上是尷尬還是興奮,畢竟他們實在是太有緣分了,感覺好像是上天註定必定要相逢一般,不過這緣分配合的並非是一見鍾情,只是淡淡的好感,所以在爲巧合而來的訝異和興奮以外,也有淡淡的尷尬瀰漫。就此走開,似乎是說不過去,但要繼續深入往下聊,卻又好像有點不知所措。
“今天我剛進門就聽人在談論,”亨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雙眼閃爍着幽默的光芒,“今晚的酒會上來了個秦國美人,非常漂亮、神秘,可惜一點也不懂英文。”
他在最後一句話上加重了聲音,含光忍不住也笑開了,她一本正經地說,“沒有錯,我的確不會英文。”
兩人對視一笑,亨利望着畫像,又回頭看了看人羣中的許雲深,“原來你是邁克許的同伴。”
他明顯不信她只是個助手,含光也不知如何去糾正了,便問道,“你認識他嗎?”
“我當然聽說過他,”亨利又笑了,“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今晚全場談論的都是他和他的女伴——邁克真是名不虛傳的傳奇人物。”
畫廊裡就她和許雲深兩個黃種人,當然很容易推斷出兩人的關係,含光對許雲深的豐功偉績多了一份好奇,“他很傳奇嗎?我可一點也不知道。”
“作爲一個助手,你對你上司的瞭解好像淺了一些。”亨利眼中閃動着笑意,語調也帶上了幾分調侃。
“我真的是他的助手。”含光趕快嚴肅澄清,“到英國來是爲了另外的公事——藝術這邊我是真的不瞭解。”
“哦?那是爲了什麼公事呢?”亨利順着她的話往下問。
含光答不上來了——要說過來有公事,那也只是因爲許雲深要和一些歐洲收藏界的朋友聯繫感情,順便帶她來建立人脈一起度假,這是她的公事,不是許雲深的公事。
想到許雲深在車上傳授的招數,她便故意露出‘高深莫測’的一笑,“邁克在很多領域都有事業的。”
這種不足爲外人道的語氣,成功地阻止了亨利再往下尋根究底,他轉換了話題,“既然你對西洋畫並不熟悉,邁克現在又很忙,不如由我來當你的導遊吧?海因裡希女爵是德國當代最重要的油畫家之一……”
含光和他是滿說得來的,有了他的介紹,一張張油畫背後都充滿了故事,肖像主人的生平、油畫本身所採用的技法……她和亨利有說有笑地繞了一圈,連飢餓都忘了,兩人回到原地時,許雲深居然還被人包圍着,只是又換了一撥人。亨利看了看那邊,便笑道,“今晚你很幸運,要不是有我,你的上司可照看不到你,這肯定會是個無聊的夜晚。”
含光也覺得亨利挺辛苦的,“真的得謝謝你,可惜我的行程要配合他,否則應該請你喝杯咖啡。”
亨利衝她迷人地一笑,“明晚你會來嗎?”
明晚是正式的開幕酒會,許雲深也提過他會來給老師站臺,含光點了點頭,“肯定會到的。”
“那麼,這杯咖啡就放在明晚如何?”亨利自然地詢問,“明天會有媒體到場,相信你的上司會比現在還要更忙碌——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法國小館子,可以讓你的肚子安靜一些。”
含光臉都紅了,“原來你聽到啦?”
亨利衝她擠了擠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一手掩懷,對她微微鞠了一躬,“明晚見?”
含光也覺得依許雲深的忙碌程度,明晚他肯定是不會有任何閒空的,雖然‘漂亮且愚蠢’着也不會很累,但比起和亨利一起出去吃法國美食好像又少了幾分誘惑力,她忍着笑點了點頭,“明晚見。”
亨利便在許多豔羨的眼光中去找他的朋友們了,含光站在當地,繼續‘漂亮而愚蠢’了半個多小時,許雲深這纔回到他身邊,他雖然還帶了一絲笑意,但面上的倦色卻怎麼都瞞不了人。
“早知道就也學你,‘不會說英文’了。”咕噥着抱怨了一句,見還有人向他走來,許雲深嚇得示意含光趕快跟上,“我們回去吧!”
可能他沒注意到含光中途消失,或者注意到了也沒覺得有什麼必要過問,兩人回到酒店,已經是深夜,許雲深時差調整過來,便去睡了,含光……再沒選擇,也只能吃着酒店很有英國特色的飯菜,她簡直都快哭了——早知道就帶點方便麪來了。
第二天白天,許雲深倒是帶她去白金漢宮遊覽了一下,又帶着去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兩人玩得頗爲開心,不過回到酒店以後,許雲深便安排她,“昨晚你肯定無聊夠了,今晚就別過去了吧,今晚我肯定是更沒空照顧你了,你就是過去了,也只能在角落裡無聊着。”
可她和亨利都有了約會了,含光怔了怔,只好說道,“你不用管我,昨天我認識了一個會說中文的男孩子,他會帶着我玩的,我們都約好了。”
“哦?”許雲深有些吃驚,“——是誰啊,我怎麼不認識?昨晚去酒會的人應該我全都認識的。”
含光忽然意識到她並不知道亨利的姓,“我就知道他叫亨利,他昨晚好像沒和你打招呼。”
既然她要求去,許雲深自然不會反對。兩人一路上還在討論此人,含光順帶把兩人的緣分都給告訴許雲深了,許雲深聽着也很好奇,“這小傢伙是魯國的人,那就難怪了,昨晚私家酒會裡大部分客人我真的都還是認識的。”
“一會到了可以指給你看,說不定你也認識他,只是沒說過話。”含光說。
“今晚人會很多,你們沒換電話號碼的話……”許雲深看了她一眼,“算了,即使沒換電話號碼,他也百分百能找到你的。”
含光又被他誇得心頭甜甜的,“異國風情真吃香啊,感覺到了國外忽然成了大美女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住着不走。”
“虛榮哦。”許雲深笑了起來,兩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擡槓。
眼看車子開到展廳,前往開幕酒會的車子已經排成了隊——前頭居然真的有記者拿着照相機在守候拍照,含光很有點無語,許雲深就爲她解釋,“昨晚的酒會都是老師的學生和親密友人,沒有什麼公衆人物,今天的開幕酒會可能有些政界人物會出席,如果來的是王子級別的話,陣仗會更誇張。”
車開到昨晚的位置,許雲深也按着昨晚的禮儀把她扶出了車子,不過,今晚在閃光燈的陪伴下,含光頗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她努力維持鎮定,攙着許雲深的手臂,和他走過了攝影區——再往裡就是展廳自己的地盤了,沒有邀請,記者是不能進去的。
許雲深報了名字,和含光一起走到簽到區,那裡又有活動自己的記者在拍照了,客人們有的排隊簽到,有的也過去和海因裡希女爵合影,含光正左顧右盼,尋找亨利的蹤影,忽然間,她看到了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這……不可能吧?怎麼會——他是怎麼——
幾乎要覺得自己是看錯了,可卻又分明知道自己現在神智十分清醒,看着柱子邊的黑髮青年,含光是頭皮發炸,一瞬間真想拔腿就跑——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早知道,她就直接和亨利約在展廳外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