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暗示

監賽官坐在大廳裡搭起的臺子上,能將兩個人的情況看得輕輕楚楚。孟東柳選了裡脊肉和雞胸,柏小妍則選了香菇和豆腐以及草魚。

食材都是壽宴上常見的,但要具體怎樣處理,做出什麼樣的菜餚,這纔是取勝的關鍵。

兩人開始處理食材。孟東柳選的食材相對來說比較容易處理,他將裡脊肉切成條,拍鬆,稍稍醃製一下掛了糊;又將雞胸肉切成丁醃上,然後開始處理配料。

柏小妍則將香菇反覆洗淨,用刀沿圈劃成條,用手撕開;又將北豆腐切成塊,將草魚剔骨片成片上漿,也開始處理配菜。

監賽官看了一會兒,便擡起頭來。這一擡頭,他就給嚇了一跳,原來剛纔他只全神貫注於兩人的比賽,全然沒有注意陶安泰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就坐在門口一張椅子上,一聲不吭。

監賽官忙悄悄地走下臺來,小步快走到陶安泰面前,施禮道:“小人未曾注意王爺駕臨,請王爺恕罪!”

陶安泰搖着扇子,道:“算了,你也是盡忠職守的。只是這是怎麼回事,爲何大家都不比賽,只看着他們兩個?”

監賽官忙小聲將剛纔的事情講給陶安泰。陶安泰聽後沒有生氣,只是笑笑,道:“她還是這樣,表面上看着低調得很,不爭不奪的,骨子裡卻傲氣十足,不容別人比她強!這場之後,她就可以直接進入最後一場了吧?”

監賽官點頭道:“是。只要丁姑娘勝了——”他話說到這兒,忽然看見陶安泰目光裡不滿的神色,忙改口道:“這場比完後,丁姑娘便可以上三樓,參加這一關最後一場比試。不過那個成績,是要到明天一早才能出來的。”

陶安泰點點頭道:“丁家的‘神廚’,在神犧城附近也是小有名氣的,這種通關肯定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監賽官一邊聽他說着,一邊連連稱是。陶安泰收起扇子一揮,道:“你且過去看看現在怎樣了。”

監賽官告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見兩人正在雕刻擺盤。孟東柳將鵪鶉蛋雕成一個個玉兔,擺在盤邊,如玉兔拜壽一般,而柏小妍則取了一隻硬硬的小桃子,在那上面雕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壽星獻桃圖。更妙的是,那壽星老捧着的大桃子,正取了桃尖上那一片粉紅,鮮豔生動。

監賽官不由暗暗稱讚。“丁家人就是丁家人,立意便不俗。況且這麼短的時間裡能雕出這樣的作品,實在不容易!”他想起陶安泰方纔那個眼神,才明白這位逍遙王並非全是出於偏愛才這樣暗示自己,這丁柏小妍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一時雕刻完成,兩人便開始炒菜。因爲孟東柳所選的菜餚要簡單一些,所以他完成的速度要比柏小妍快一些。待兩道菜做完裝盤端上評判臺,大家才見到乃是一盤滑熘裡脊和一盤宮保雞丁。評判們看過嘗過,紛紛說形色味俱佳,特別是滑熘裡脊,柔軟入味,很適合老年人食用。

大家剛放下筷子,柏小妍的兩道菜也上來了,評判們一見,乃是一道素鱔魚絲和一道滑熘豆腐。那小桃子雕成的壽星擺在素鱔絲的中間,用胡蘿蔔雕成的蝙蝠圍住,煞是顯眼。

“這壽星配上素鱔絲卻也別緻!”一個評判讚道。

柏小妍道:“大人,這道菜不叫素鱔絲。”

“那叫什麼?”

“福壽綿長。”

“福壽綿長?這倒是個好名字,不知怎麼解釋?”那評判好奇道。

柏小妍道:“壽星自然佔個‘壽’字,雕的蝙蝠自然是‘福’字。大人再看這香菇絲,一共是十個香菇,每個香菇都劃成了一條絲,每條盤爲一圈,共是六圈。而且口感綿軟,絕不難嚼動,當然是‘福壽綿長’。”

“哦?那我們可要好好檢查一番。”另一個評判說道。

他夾起最外面一條香菇絲,見細而勻,果然未曾斷開;放入口中品嚐,高湯之美與香菇之鮮融爲一體,果然是鮮美綿軟。

“你這香菇是用高湯煨過之後才炒的?”那個評判放下筷子道。

柏小妍點點頭。

“那這盤滑熘豆腐也很讓人期待咯!”評判說着,又夾起一塊豆腐,又嚐了嚐裡面的魚片。

“這倒是新鮮!只吃過用肉做的滑熘豆腐,還沒吃過配魚片的!不知道姑娘爲什麼要把肉片換成魚片?”

柏小妍道:“大人,滑熘豆腐慣常是用肉片來配,但我想一來老年人脾胃不大好,肉和豆腐都不大好消化,不如把肉換成魚還好些。再者,廣陵那地方是水鄉,既近海又多河,比起肉來,人們更樂於吃魚。其實這裡面的魚若換成海魚,味道會更好,只是既然沒有這種食材,也只好用草魚了。”

幾位評判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都露出欣賞的神情。又一個評判說道:“那麼,我想請問兩位,你們爲什麼選了這些食材來做這幾個菜?”

柏小妍道:“柏小妍所選的食材,以素爲主,兼有魚肉。之所以少選葷腥多選蔬菜,一是考慮到上年歲之人的身體,而是考慮到他們的口味。一般人上年紀之後,都是喜素不喜葷。但這‘喜素’,又不是說完全要吃素食本來的味道,而是喜歡帶些肉香魚香的素食,這樣吃起來既有食慾,又利於消化。因此,我就選了香菇和豆腐兩種材料作爲主材料,配以魚片,佐以高湯,兼以白果、蘭片等物調節口感。所以做出的菜素中有葷,味道口感層次分明。”

孟東柳斜眼看了她一眼,輕嘲道:“姑娘倒會說。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能達到姑娘說的那個標準?”

柏小妍秀眉一揚,道:“孟公子可以嚐嚐。要不是這高湯吊的時候不夠,味道會更好。”

一個評判聽了這話道:“丁姑娘,我能不能問問,你覺得這湯吊了多久?”

柏小妍道:“至多一個半時辰。要是由我來做,還要多一倍的時間。”

“一個半時辰?”那個評判笑道,問監賽官道:“李大人,真的是一個半時辰?”

監賽官點點頭:“是。因爲只是比賽,所以沒有做那麼久。不過丁姑娘居然嚐出來了!”

柏小妍微微一笑,道:“那可否讓這位孟公子嚐嚐我這兩道菜呢?”

幾個評判道:“當然可以。孟公子,你可以過來嚐嚐。”

有人將柏小妍做的兩道菜夾了些到小盤子裡,端到孟東柳面前。孟東柳倒也不覺不好意思,分別夾了一口品嚐起來。

他先嚐了那道“福壽綿長”,那香菇一入口,他便覺得妙不可言,有高湯的香味,又有一種似鱔魚又非鱔魚的鮮香。那煨過的香菇本就柔軟,柏小妍又佐以爆炒的冬筍絲,一道菜的口感豐富了不少。

孟東柳的臉色不似剛纔那般傲氣十足了。他悄悄瞥了柏小妍一眼,又舀起一匙豆腐。

柏小妍這道熘豆腐,不似別家做的那般醬紅色,而是金黃色,盛在匙中顫顫巍巍,放入口中嫩嫩滑滑,明明是一塊北豆腐,卻硬是被她做的口感好似水嫩嫩的南豆腐。那魚片則柏白瑩潤,入口即化,魚肉極爲細膩,又毫無腥味。亮亮的糊衣又將高湯之味緊緊裹在兩種食材表皮,一口下去,各種味道在口中綿延開來,確實不是自己的菜所能比的。

孟東柳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他將湯匙放下,道:“確實妙不可言。丁姑娘手段高明,孟某甘拜下風!”

柏小妍微微一笑,道:“這倒不一定是孟公子手藝不好,而是因爲孟公子只是喜歡做菜,不懂得如何製備宴席。”

孟東柳也微微一笑,道:“在下多謝姑娘提點。這場,我認輸!”

他向柏小妍和監賽官以及評判一拱手,轉身便向門口走去。可快到門口的時候,卻被陶安泰攔了下來。

“慢着,孟公子等等!”陶安泰面色亦很陰沉,一把象牙股的扇子在手中輕輕拍打着,一雙墨星般的眸子盯着孟東柳,盯得他心生寒意。

孟東柳看看他,問道:“足下是——”

陶安泰身旁的一個侍從道:“放肆!這是逍遙王!還不快跪下拜見?”

孟東柳心裡一顫,慌忙跪下道:“在下不知是逍遙王爺,王爺恕罪!”

陶安泰道:“不認識我不要緊。可是你壞了比賽的規矩怎麼辦?”

任是孟東柳狂妄,此時也有些忐忑了。因爲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光是那目光和周身的氣勢,就讓他有種難以擡頭的感覺了,何況他還有個尊貴無比的身份。

“在下……是徵求過監賽官的同意的!”孟東柳垂着頭道。

陶安泰嘴角輕勾,輕嘲道:“你以爲本王是傻子,可以由你這種狂妄之輩欺騙?大約你在樓下的時候,就已經不滿丁姑娘了,所以便糾結了一羣人,找機會給她製造麻煩吧!上了樓之後,你發現座次的問題正可以拿來做做文章,便站出來挑戰。監賽官本是不同意的,但你糾結的那羣人卻開始起鬨幫腔,場面難以控制,再加上你言語間挑釁丁姑娘,所以才得逞。我說的對嗎?”

孟東柳鬢角流下了汗水。

“你還算是願賭服輸的人,沒有胡攪蠻纏,”陶安泰將手背到背後,道,“可是你以爲一句‘服輸’就可以順順當當出這門了?妄想!”他看了侍從一眼,道:“拉他出去,杖責二十!”

侍從得令,便招手叫外面的士兵進來,要把孟東柳拉出去。柏小妍見狀忙站了出來,叫道:“王爺且慢!求王爺手下留情,別責打他了!”

陶安泰望了她一眼,板着的臉絲毫沒有一絲鬆緩。“丁姑娘不用求情。他破壞了比賽的規則。雖然說可以下不爲例,但畢竟先例已開。若是以後的人都像他一樣,隨便破壞規矩,那這比賽規則的制定還有什麼意義,監賽官的尊嚴又何在呢?”

柏小妍道:“可是王爺,方纔破壞規則的,還要算上柏小妍一個!若是我不同意,他也不能達到目的!所以王爺要責罰的話,就請連我一起責罰好了!”

陶安泰忽然生起氣來,盯着柏小妍的目光好似藏了一把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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