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姑娘?”皇后見着拎着藥箱,風風火火而來的柏小妍,精緻的秀眉挑起,“尹姑娘怎麼來了?”
說着,皇后一臉怒意地斥責起柏小妍身後的內侍來,“你這奴才也不說清楚,這血污的地方,哪是能讓尹姑娘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進來的!”
“皇后娘娘莫氣。”柏小妍連忙舉高了藥箱,“是小女太急,沒聽清這位內侍的話,只是人命關天,小女身爲醫者,還希望皇后娘娘準小女進去看一眼。”
“尹姑娘?”偏殿的門被打開,胡太醫看了眼柏小妍,既是皺眉,卻也鬆了口氣,“還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下官正想同皇后娘娘說這事,尹姑娘身懷醫術,自是比那些慌了陣腳的醫婆來的好。”
胡太醫這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先是胡誇了皇后一番,又將柏小妍代替醫婆進行整治的事情給定了下來,讓皇后是不答應也不幸。
皇后只好點了頭,“既然胡太醫也這麼說了,那尹姑娘就快請進去吧,本宮可就將貴華夫人……和皇嗣的性命交託於尹姑娘了。”
“這,小女定當盡力而爲。”柏小妍仔細地應着皇后的話,這貴華夫人保不保得住還難說的很,那皇嗣就更難說了。更何況,柏小妍可沒覺得,皇后願意將這個“孽種”給保下來。
一踏進偏殿,柏小妍就被那濃重的血腥氣給薰着了,緩了口氣後,就見三個侍婢慘白着臉,端着滿滿的三盆血水往外走去。
胡太醫扯了扯柏小妍的衣袖,小聲說道:“那兩個醫婆是皇后安排的人,動了手腳。不說孩子已經滑掉了,貴華夫人怕是這輩子都無法生育了。”
聽着胡太醫嘆息的聲音,柏小妍咬脣,明明皇后已經抓住了貴華夫人的把柄,爲何還要做的這麼絕。而最讓柏小妍想不通的一點是,貴華夫人也應該是服用了絕育藥的,爲何還能懷孕?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事情的時候,柏小妍張嘴大大地吸了一口氣,按着胡太醫的吩咐進了內室。只見總是盛氣凌人,打扮的極爲華貴精緻的貴華夫人,大張着雙腿躺在牀上,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出汗出的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將那兩個醫婆趕到了一旁,柏小妍捏開了貴華夫人的下巴,塞了一片人蔘進去,“這麼多人想你死,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而後柏小妍便打開布卷,抽出一根金針,將貴華夫人的衣袖捲了起來,聚精會神地找着胡太醫所說的穴位,柏小妍的呼吸不自覺急促起來,手也開始不停地顫抖。
“扎吧。”眼前的手臂動了動,柏小妍便聽得貴華夫人那虛弱的隨時都要消散的聲音,扭頭一看,那渙散的眼神漸漸聚了起來,臉上也有了一分人氣。
“會沒事的。”柏小妍像是在安慰貴華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雖然說出去,不一定有人性,但柏小妍從來沒有接觸過扎針一法。就連用多少力道,扎多深,也是方纔胡太醫才說了的,柏小妍生怕這一針下去,不僅沒救下人,反倒害了人。
不過上天眷顧,這一針下去,倒還真的就止住了血,柏小妍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抓着貴華夫人的手直喊,“沒事了,沒事了,你要撐下去。”
就彷彿,她從不曾和貴華夫人有過嫌隙一般,也彷彿兩人是同經了生死的摯交一般。直到跪在外面的胡太醫出了聲,柏小妍才尷尬地鬆開了貴華夫人的手,“尹姑娘……”柏小妍收拾了布卷,正要往外走的時候,聽見了貴華夫人喚她的聲音。
“夫人傷了根本,要好好休息。”方纔的興奮是因爲她覺得雖然起步晚,但她也不是不能成爲一名好的醫者,可冷靜下來了,柏小妍就覺得,雖然她願意救貴華夫人的命,可不代表,忘了貴華夫人曾經的打算。
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柏小妍看着貴華夫人不成人形的樣子,想道。
“尹姑娘……”可貴華夫人卻是執着地想說些什麼,柏小妍看着她的那副樣子,又看了看站在牀邊,面色冷凝的兩位醫婆。心裡莫名一軟,走了幾步,將耳朵湊到了貴華夫人的嘴旁。
“替我告訴皇上,是皇后娘娘害的我!”雖然虛弱萬分,卻也聽得出裡面的咬牙切齒。“如果是你,皇上一定會相信的。”
柏小妍直起了身子,眼中滿是怒氣,她難得心軟了一次,不想對方命還沒保住,就想着利用人。
“小女不過一屆平民,天家之事又豈是小女能置喙的。”柏小妍明白地拒絕了貴華夫人,拿起布卷就往外走去。
貴華夫人猜到了她的心思又怎樣,哪怕她想對付皇后,她也不會藉着這個機會。雖然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貴華夫人的慘狀也讓這話平添了幾分可信度,但是柏小妍更加清楚,如果這話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那麼也就坐實了之前的所有傳聞。
柏小妍好不容易纔騙動了趙初菡去做那些事,她只要等着就好,何必暴露自己。
“妾身無話可說。”皇后一下就跪了下去,臉上的表情有些執拗和義無反顧。
皇后承認地乾淨利落,可那決絕的語氣和表情,卻反倒讓人覺得是受了冤枉一般,而皇后平時深明大義,端莊賢惠的形象也不是說沒就沒了的。
站在皇后身後的兩個醫婆就立馬跪了下來,似乎是怕陶安泰真的相信了皇后的話而生氣一般,“啓稟皇上,娘娘這麼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啊,娘娘她……”
“住嘴!”話只說了一般,皇后就語氣嚴厲地打斷了兩個醫婆的話,“啓稟皇上,確實是妾身的錯,妾身沒有任何狡辯的理由。”
陶安泰就感覺是被噎了一下,一時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也就不去管跪在地上的皇后,銳利的眸子一轉看向了自他進來後,便跪在一旁的太醫們,“給貴華夫人請平安脈的是哪個,居然隱瞞不報,不知這是死罪嗎!”
“請皇上恕罪!”太醫們全都惶惶恐恐的,俞太醫更是軟了腳,顫顫巍巍地爬了出來。
“皇上恕罪,給、給貴華夫人請、請平安脈的,正是微臣。”俞太醫的頭幾乎要貼在地上,說話的時候不停結巴着。
陶安泰的眼神高深莫測,並未開口,似乎是想利用威壓,等着俞太醫心理上熬不過的時候,不打自招。
所以當柏小妍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大殿中唰唰跪倒了一片的場景,而俞太醫更是一副抖得跟篩子似的模樣。
柏小妍這是看好了時機纔出來的。
方纔熬不過皇后的“一番好意”,說姑娘家的,渾身沾着污穢氣不太好,柏小妍便在偏殿沐浴更衣。皇后打的是什麼主意,柏小妍不清楚,但既然她們都是想找個藉口,讓她留到陶安泰來靜心宮,那柏小妍也就裝作不知道地留下了。
不管伺候的侍婢的暗示明示,柏小妍左右磨蹭了一番,這纔在俞太醫快要憋不住的時候,走進了大殿。
雖然她拒絕了貴華夫人的提議,但有些事情柏小妍還是想弄個明白,就比如貴華夫人那氣若游絲的一句“俞太醫……皇后……”究竟是什麼意思。
柏小妍覺得,或許她這一切小動作,全都是在爲皇后作嫁衣裳罷了。
“小女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柏小妍小步走到了殿中央,在俞太醫後幾步的地方跪下,扭頭和胡太醫交換了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
“尹姑娘怎的也在景賢宮?”陶安泰不自覺地挑了挑眉,免了柏小妍的禮,於是大殿中突然就變得更安靜了。
“謝皇上。”柏小妍毫不客氣地站了起來,輕飄飄地看了眼皇后跪着的背影,聲音惶恐起來,“小女奉皇后娘娘之命,爲貴華夫人紮了兩針,止了血。”
說話間,柏小妍明顯感覺到皇后的後背一僵,應該是沒有想到柏小妍會這麼說吧,畢竟皇后最初並不願意柏小妍進去幫忙,更別說扎針了。而救回貴華夫人性命一事,可以說是立了大功的,柏小妍居然沒有就這麼獨攬了功勞。
更重要的是,柏小妍這話說的妥帖,將全部事情都推到了皇后身上,救是皇后的命令,救回來了也是皇后娘娘的關係。
“既然一個個的都不願意開口,那便由尹姑娘說說吧,貴華夫人的情況,如何了。”陶安泰慢悠悠地說道,似乎漫不經心的很。
“請皇上恕罪,貴華夫人的情況,不大好。”柏小妍毫不修飾地直話直說着。
“這般。”陶安泰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大的反應了,“那尹姑娘也說說,貴華夫人究竟是因爲什麼才滑胎的,朕怎麼聽聞,是有人在貴華夫人的茶中下了藥啊。”
柏小妍扭頭看了眼俞太醫,動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而後便有些底氣不足,“啓稟皇上,小女只是爲貴華夫人紮了針,其他的,小女什麼都不知道。”
陶安泰看着柏小妍,嘴角斜斜勾起,這難得見一面,居然還是在這種場合下。這丫頭的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居然連這種渾水也敢趟,也是仗着有他這座靠山在吧!
若不是人太多,陶安泰真想打柏小妍幾下手心,實在是太讓人操心了。
她以爲趙初菡真能就這麼被她忽悠了?要不是他故意透露了些消息給趙初菡,趙初菡又怎麼會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要知道,趙初菡雖然看着像是直來直去的將門之後,實際上卻是自幼由軍師教導,花花腸子不比狐狸少。
還有景賢宮的奉茶侍婢,真正被趙家收買的那個,早就被皇后神鬼不知地處理了,現在這個還是他一早安插的。只是可惜,這奉茶侍婢得來的情報不少,這回卻是要暴露了。
“那你們二人說說,皇后有什麼苦衷?”既然柏小妍不想說,陶安泰也就不再爲難她,又將視線放回到了皇后及那兩個醫婆的身上。
而早在陶安泰問柏小妍的時候,那兩個醫婆就已經蠢蠢欲動了,這回得了機會,爭相說起話來,卻還是被皇后一把攔住:“皇上究竟想要知道何事,不如就問妾身,妾身一定答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