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醫在一旁猛然點頭,他們都清楚,劉弘基剛纔的話並非嚇唬之言,一旦李世民因疫病駕崩,他們二人立刻就會人頭落地,所以不論希望如何渺茫,都要試上一試。
李世民仔細回想了一番,蹙眉道:“朕這兩日一直都在軍營中,並未去過別處,至於碰觸的東西……也沒什麼異常。”
他的回答,令江、齊二人一陣泄氣,找不到源頭,也就意味着不知道這疫病的起因,真真是無從下手;說來也怪,據醫書記載,每一次疫病大規模傳染之前,都會有苗頭,可這一次,卻什麼苗頭都沒有,突然之間就爆發開來,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希望杜如晦那邊可以查到一二。
江御醫勉強定一定神,道:“臣這就下去研製藥方,在此之前,除了服用過預防湯藥之人以外,還請陛下暫時不要與人接觸,以免傳染開去。”後面那句話,他用詞異常小心謹慎,以免一個不小心,惹李世民不悅。
所幸,李世民並非不講理之人,頷首道:“朕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在他們二人離開營帳後,劉弘基安慰道:“陛下洪福齊天,又是真龍天子,臣相信,這次的疫情,對陛下而言,只是一個小小的磨難,很快就會沒事的。”
李世民澀聲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先生還要騙朕嗎?”
劉弘基沉默片刻,咬牙道:“臣沒有騙陛下,陛下乃是天命所歸之人,臣相信,不論前路如何難險困苦,陛下最終都可以跨過去!”
李世民想笑,可臉上的肌肉卻像石化了一般,不論他怎麼用力都無法扯動,只得放棄,“朕想一個人靜一靜,先生先出去吧。”
劉弘基也知道李世民這會兒心思紛亂異常,點頭退了出去,在帳中只剩下自己一人後,李世民仰身靠在椅背上,悵然望着帳頂,疫病……他征戰半世,熬過了戰場上無情的刀劍,熬過了李淵的薄情與李建成的算計,登上帝位之後,一心想要開創一個強大的大唐盛世,如今卻被疫病纏上了身,真是諷刺。
一幕幕往事在他眼前掠過,最終停留在一個纖細的身影上,韞儀……離開長安前,他曾答應過韞儀,一定會平安歸去,如今看來……怕是要食言了。
“對不起,韞儀……對不起!”
隨着這句低語,李世民痛苦的閉上了雙眸,他曾以爲此生不會害怕,但原來不是,他怕不能帶領這位帝國走向鼎盛,怕再也見不到一心等着他回去的韞儀與無垢,怕不能救回隨他來到洛陽的那些士兵,令他們喪生於死,每一個士兵家中,都有翹首等着他們歸去的父母妻兒,每死去一個士兵,就等於毀了一個家庭的希望,而現在,死去的將士已經達到了一萬餘人,而隨着疫病的傳染蔓延,最終會死多少人還是未知之數!
李世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搓敗,最可悲的是,曾無數次帶領將士們化解危機,反敗爲勝的他,在這一刻,竟是無計可施。
劉弘基出了營帳之後,立即找來杜如晦商議,後者得知李世民也染上了疫病,大驚失色,勉強冷靜下來後,道:“陛下現在怎麼樣?”
“眼下只是發燒,暫時沒有大礙,御醫那邊已經在想辦法了。”這般答了一句,劉弘基轉而道:“源頭一事可有眉目?”
聽得這話,杜如晦頓時嘆了口氣,“沒有,我仔細問過那些得病的士兵,他們這幾日的行動範圍,一直侷限於軍營之中,接觸的東西也與平常沒有兩樣,實在想不出這源頭在哪裡。”
劉弘基緊緊皺了眉宇,“陛下也是一樣,可既然是疫病傳染,那就一定有一個最初開始的地方。”停頓片刻,他道:“疫病一事,士兵可知道了?”
“我怕軍心動搖,暫時沒說,原想由陛下出面說這個事情,沒想到連陛下也……”他嘆了口氣道:“剛纔那一會兒功夫,又有幾名士兵出現發燒的症狀,連之前在攻城戰中受傷的士兵也不例外,而且越來越多的士兵在議論這件事,怕是瞞不了多久了。”
劉弘基沉眸未語,若是李世民未曾得病,以他一慣在軍中的威望,或許還可以把事情壓下去,可現在……唉,事情真是越來越棘手了。
“能瞞多久瞞多久吧,只要陛下沒事,這件事總歸是能熬過去的,就怕……”後面的話劉弘基沒有說下去,但杜如晦怎會不明白,長嘆未語。
沉默片刻,劉弘基忽地心中一動,道:“你剛纔說,連之前在攻城戰中受傷的士兵也染上了疫病,多嗎?”
“很多,幾乎全部都出現了發燒的症狀,其中幾個甚至出現皰疹,我已經將他們設法隔離,不過疫病發展的速度很快。”
“皰疹……”劉弘基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旋即道:“這麼說來,他們染上疫病的時間,很可能他們是最先染上疫病的那一批!”說着,他道:“走,找他們問問去,或許能夠找出源頭!”
杜如晦當即點頭,帶着劉弘基來到隔離着那羣士兵的營帳,一進去,便看到數十名士兵並排躺在簡易的牀上,大多數在昏睡,偶爾醒着的幾個,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先生你看。”順着杜如晦手指的方向望去,劉弘基看到躺在最裡面的兩個人,臉上出現一粒粒黃豆大的皰疹,想是因爲癢的緣故,那兩人不時用手去抓,甚至一人的臉上已是被抓破了好幾顆,流着混了血的膿水,看着有些恐怖。
一看到劉弘基來,那兩人忙撐起身子,急切地道:“劉先生,我們到底得了什麼病,會不會好?”
劉弘基走到他們身前,安撫道:“御醫說了,你們只是被傳染了風寒而已,他們已經在開方子了,等喝了藥之後,就會好起來,別太擔心。”
聽得這話,二人稍稍安了心,但還是有些懷疑,其中一人道:“我以前也得過風寒,但從來沒有臉上起皰疹,劉先生,當真是風寒嗎?”